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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第50章 假戏换真情


要说缘分此物,降临之时往往爱玩一出阴差阳错的戏码。

        聂家和景家互有交情,两边父母都大有将双方子女牵线、撮合之意,历经了几轮说服工作,总算让儿女们同意出来见上一面。可就在碰头前一天,聂冰却在一个自制危险品案的现场突发意外,一块遭雷管炸飞的碎玻璃擦着他的左臂划了过去,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长约十公分的大口子。

        在刑侦总队,聂冰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送医缝针后,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回队里,连轴开了一夜的案情研判会,致使伤口渗血不说,连带着人也发起烧来。

        次日下午,聂冰的体温已经突破了39度,他本不愿因为这次受伤而惊动家人,却霍然想起还和景家千金约下了一次例行公事的会面。

        事到如今,要说因公不去,家里势必要威胁停掉他手头的所有案件;要说因私不去,那多半负伤一事也要瞒不下去。

        最终,海朗打来的一通电话,让赴约的人选从聂冰本人摇身一变,成了他。兄弟两人一个负伤患病,一个江湖救急,哥们义气感动天地。

        和景家小姐约会的地点是在刑侦总队对面的咖啡厅。

        海朗原本计划周全,一套相亲腹稿背得滚瓜烂熟,碍于下班前又给工作绊住,尽管之后他紧赶慢赶,可过了约定时间,还是被堵在了几公里外的高架上。

        同一时刻,一场突如其来的劫持案发生在了景丹所在咖啡厅里。

        一名手持尖刀的中年男子突然闯进了咖啡厅,在接连划伤多人之后,他一把揽住了未曾逃脱的景丹,拖着她一路退到了墙角,冲着旁人高喊:“去对面!去叫聂冰滚出来见我!”

        报警电话接二连三地被围观群众拨入了110指挥中心,事关人质劫持,市特总队立刻集结特警赶赴现场。首轮谈判中,持刀男子控诉刑侦总队一支队队长聂冰在案件侦破时徇私枉法,一味袒护撒谎成性的女受害人,错把他无辜的独生子当作涉嫌奸杀的凶手,动用私刑,暴力审讯。

        那名男子全程情绪激动,嚷着声称自家儿子蒙冤受屈,受人勾引才一时失足,何况那受害女子不过是躺着装死,实质上大碍全无。

        两厢情愿算不得奸,人命没出够不上杀。

        男子认定了必是女方一家贿赂了聂冰,企图后续讹钱、敲诈;儿子之所以画押、招供也必是屈打成招,还说自己几番要跟聂冰当面对质,却始终不见其人。倘若今天他还不肯露面,给个说法,自己势必就要给他一个说法。

        男子越说越激动,一把尖刀牢牢地抵在景丹的脖子上,丝毫没有放人的意思。特警一方的指挥官果断确定了AB两处狙击点,又派人迅速把聂冰请了过来。

        外伤另加高烧,致使聂冰整个人虚弱不堪。抵达现场时,他已是面色苍白、头重脚轻,却还强打起精神和特警方面沟通谈判方案,可才讲了几句,他就觉天旋地转,险些没法站稳。蓦然间,从后伸来的一只手一把撑住了他,聂冰回头,就见海朗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

        此刻,海朗的掌心已经殷红一片,那是因聂冰左臂的伤口再次裂开了。

        “换我去吧。”海朗扬唇一笑,话却说得不容商量,“我原本就是替你来的。”

        正逢持刀男子在里头吵着要见聂冰,海朗立即挡到好友身前,随即举手高挥,应声喝道:“我就是!”

        那是景丹第一次见到海朗,他只身一人,赤手空拳,踩着一地的斑驳夕阳,走进了她的视线。他凭借着高超的口才,历经一番交涉,成功说服了绑匪,代替她充当人质。

        夺刀摁倒的那一幕发生太快,仅是在电光火石,一瞬之间。

        时至今日,景丹依旧清晰记得,海朗是在拉过她下一刹便果断出手,一套动作犹如行云流水,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就已将那名持刀男子侧摔在地。

        在那个惊心动魄的傍晚,被海朗救下的不只是景丹一人,还得算上聂冰。

        很久之后,景丹曾问起海朗,本不归他负责的案件,为什么是他走了进来。

        海朗笑得狡黠,只道一句:“我确实是要进来见你的,已经到了门口,怎么还能一再耽搁呢?”

        救命之恩,芳心相许,本为一场假戏却换得一片真情。

        海朗和景丹的感情发展迅速,宁州人喜爱甜食,两人约会就时常去到一家邻街小店,招牌是一道冰糖水果羹。

        遗憾的是天不遂人愿,和大多数阶层迥异的苦命鸳鸯一样,海朗和景丹的恋情也很快遭到了景氏家族的一致反对。父母双亡、下有胞弟、异地北漂、初出茅庐、无权无势……历数海朗的现实条件,桩桩件件都无法企及资产千亿的忠石集团。

        尽管遭到家人的百般阻挠,景丹却是一心认定了海朗,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正应了那句“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这样的爱情长跑一直维系到海朗牺牲为止。

        聂冰最后一次见到海朗的时候,是在黄江市一间医院的手术室里。因海朗生前签署过遗体捐献协议,等聂冰赶到时,他的一对角膜已被摘除,以双盲捐受的形式,送往了另一处亮灯运作的手术间。

        手术台上的海朗面容安详,像是睡着了一般,四周的医护人员正向其默默致哀。

        而后,他们告诉了聂冰,说海朗身上的器官能用的仅剩下那一对角膜,他的胸腔和腹腔都被利器扎烂了,心、肺、脾、胃、肾,竟然没有一样十足完整。

        手术室一角蜷缩着年少时的海葳,他穿着一身皱巴巴的校服,正难以自持地瑟瑟发抖。以往碰上寒暑假,海朗总要把弟弟接来北京相聚,和聂冰也早已经混熟了。

        此刻,看见聂冰来到面前,战栗的少年像是失了脊柱一般,突然跌进他怀里,终于放声恸哭。

        遗物袋内,属于海朗的手机亮了起来,那是景丹发来的彩信图片——一张医院的妊娠化验单,显示她已经怀孕一个月有余。

        刹那之间,聂冰的心里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刺戳声,一下比一下狠,一下比一下重。好似在这几秒之内,他竟能设身处地体会到尖刀入体时的剧痛之感,感受到海朗临死前所经历的痛苦和绝望。

        万家灯火城四畔,有人欢笑有人泣。

        聂冰重新走回手术台前,亲手执起白布一角,缓缓地覆盖上海朗苍白的脸颊,视线不禁微微模糊,轻道了一句:“兄弟,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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