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61章 十一年前的网暴受害者
术后的伤口正隐隐作痛,王常林强忍不适,语带惆怅:“说真的,那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没真正搞明白,为什么这个凶手那天杀了海朗,却留了我一命。”
吴瑕宽慰道:“你当时头部和胸腔都受了重创,很可能是凶手还没来得及动手,海朗就恰好赶到现场,两人搏斗下,他不幸牺牲。凶手再次要向你下死手的时候,警方已经逼近案发厂房,他顾不上再杀一个人,只得先行逃走。”
闻听此言,王常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爸,不要自责。”吴瑕接着劝说,“你要继续坚持住,一定要把身体养好,我和杨叔会想办法尽快找出那个凶手。”
长达十年的铁窗生涯已把王常林的心打磨得宛如一潭死水,他疲惫地回复吴瑕:“那个禽兽……他害了你妈、杀了海朗,还让那么多女人生死不明,可外头的人却以为这些事都是我犯下的。既然已经有了一只替罪羊,换成我是他,我也不会轻易冒头。”
“就算凶手已经死了,我也要掘地三尺,把他给彻底挖出来!”病床边的吴瑕暗自握拳。
“小瑕,爸已经蹲在牢里了,那些传闻真正伤到的其实是你和小果啊!当初,那些失踪女人的家属找上门来,把家里全给砸了,罗烈还闹着要浇汽油、点房子,要不是你拼死护着,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这些年来,你都过得那么辛苦,还代替父母拉扯着小果……”
王常林的眼中微微漾起泪光,边说边感慨:“现在你的工作和生活好不容易有了起色,有时候吧,我就想要不还是算了,毕竟我已经老了,如果非得赌上你的前途,我宁愿不翻这个案……”
“爸!”吴瑕霍然打断了王常林的话,态度异常坚定,“别再说这样的话了,你是被冤枉的,已经坐了十一年牢了,你不能就这么放弃!”
他话音才落,恰逢聂冰去而复返,适时中断了父子两人的对话。
尽管是初次见面,王常林却对聂冰莫名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热络地喊他道:“小聂,让你见笑了,我是个囚犯,而你们都是警察。小瑕他不懂事,把你请来了这种地方,但我的事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希望你别对他有什么成见,到了单位里也不要向其他人提起这件事,影响不好。”
“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聂冰答应了下来。
王常林又道:“我看你要比吴瑕年长不少,资历方面肯定也比他高出许多。往后,他在工作上有什么不懂、不对的地方,还要劳烦你多多指导他。”
“吴瑕他很优秀,在警务宣传方面,反而是我需要他来指导。”聂冰说着,一只手拍在了吴瑕的肩膀上,只觉掌心下方的身体轻轻一颤,竟是难得的胆怯而可爱。
“小聂,你成家了吗?”
听到王常林的问题方向转去了个人隐私的范畴,吴瑕连忙插话:“爸,你问这个干什么?”
聂冰对此却不以为然,坦率说道:“我有个女儿,今年就满十岁了。”
王常林“哦”了一声,语气略带一些小小的遗憾,继而催促吴瑕:“看看人家,你也要抓紧啊!”
一个大写的“尴尬”在吴瑕的心头华丽飘过,却不敢在聂冰面前主张自我,阐述三观,只得沉默不语,暗自憋屈。
聂冰在旁随口调笑:“这事……吴瑕他应该不缺仰慕者吧。”
谁知他刚一说完,话里的主角立即予以反驳:“没有的事,还真挺缺。”
“怎么会呢?”聂冰笑问。
“是啊,怎么会呢?”王常林不明就理,跟着补刀,“明明你长得那么帅,一点儿不差那些影视明星!按理说,喜欢你的小姑娘应该只多不少啊!”
吴瑕给彻底整无语了,敷衍回了一句工作太忙,想要结束话题。岂料做父亲的催婚心切,仍不死心,又叮嘱起聂冰来:“要是能有合适的,你记得给他牵线介绍一个啊!”
聂冰笑说一定留意,王常林眼见当事人还不曾表态,批评吴瑕道:“你还不赶紧谢谢人家小聂!”
“我一直眼高于顶、宁缺勿滥,这事就不劳烦聂……”后续的那个“总”字给硬卡在了喉咙里,吴瑕顿了顿才道,“就不劳烦小聂了。”
“你这孩子……”王常林还要唠叨,就见值班医生和狱警小李一起走了进来。
医生看了看仪器上的各项指标,称尽管王常林手术成功,但也不宜过度分神,禁止家属继续闲聊,勒令马上关灯睡觉。
此时,室外已是晨曦微亮,王常林也劝吴瑕和聂冰早些回去,万一自己真有什么状况,狱警也会及时告知。吴瑕虽不愿离开,却也不得不遵从监狱总院的管理规定,由聂冰推着自己出了医院大楼。
大年初一,清晨街头。
四处张灯结彩,红物满目,却因路人寥寥,车辆稀少,从而对比出一种异样的落寞感。
吴瑕在聂冰的车上联系了王果,要他一早去办理相关手续,上监狱总院陪护王常林。兄弟俩一人不可视,一人不可闻,只能一个打手语,一个用文字,进行着特殊的沟通交流。
吴瑕问王果:“哥哥不在,你一个人照顾爸,能做得好吗?”
读频软件内很快传来王果的文字回复:“放心吧,哥。我一定会照顾好爸的!”
挂了语音,吴瑕摸索着去摁屏幕下方的home键,无意间触碰了另一条微信留言,发送人是黄江市公安局政治部主任——齐锐,统管着全市十六个分局、七大总队政工宣传口的总教头。
齐锐的留言内容先是谢了吴瑕的新春祝福,转而寄望他早日康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碍于双眼被纱布所蒙,吴瑕点开语音的刹那就心中一虚,为求反应自然,只得任之放完。他给市局齐锐主任的恭贺微信发于除夕之夜,却不料在初一清晨,当着总队老大聂冰的面公放了对方的回复,给自己平添了几分司马昭之嫌。
果不其然,语音放毕,聂冰问他:“新栏目的策划案,你已经发给市局了么?”
“没有,我只向您一个人汇报过。”吴瑕否认。
聂冰应了一声,不再搭腔。而后的几公里车程中,两人一路无话,维系着沉默,返回到医院。聂冰下车替吴瑕支好轮椅,扶稳坐下,推着他上了住院部的升降梯。
“关于你养父的案子,老万曾向我报备过。”徐徐上升的电梯内,聂冰突然打破了沉寂,“从公安审讯到检察公诉,直至最后二审结束,他一直否认杀害了你的母亲吴曼珍。”
楼层屏上的数字如吴瑕的心率一般缓缓攀升,他保持着外在的平静,就听聂冰接着说:“你曾两度出庭作证,声称在案发的时间段内,王常林是和你在一起,并不具备作案时间,但经检方调查证实,你们父子感情深厚,甚至超过了你和生母吴曼珍。公诉人紧抓住这个把柄,有力地质疑了你证词的真实性,最终,你所说的未被法庭采纳。不仅如此,在你母亲被害同一年里,黄江市相继有多名女性在没有任何出走动机的情况下,突然神秘失踪。
“在当年的热门论坛和社交平台上,失踪者家属把相关信息源源不断地发布而出,起初只是为了登载寻人启事,但在大量网友和若干媒体的关注下,事件一再发酵,许多带有主观判断的案情分析帖开始在网络上不胫而走。有人分析说,王常林所牵涉的远不止杀害吴曼珍这一起案件,列出了其他女性失踪案的几处相同细节,并以此认定,他和这几起案件全都脱不了关系。更可怕的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这股流言。”
轿厢抵达了吴瑕所住的病房层,“叮”一声打开了两侧的电梯门。
站在轮椅一侧的聂冰并没有动作,接着说道:“案发那一年,现今全国最大的社交网站才刚运营了不足一年,政府官方的网络窗口大部分都还没建立起来。在流言大面积扩散之后,尽管网安总队予以删帖,但舆论已经形成,且当时警方还不具备有效的辟谣途径,导致事件在线下仍旧不断升温。”
就在电梯门即将关闭之际,聂冰已及时摁下了开门键,推着沉默的吴瑕走出了轿厢。
“由于并不掌握切实的证据,也不像当下,可以随时在警方官博下留言施压,失踪者家属就把矛头指向了他们所认定的那名凶手——你的养父王常林。但那时候的王常林已经身处看守所,等待检方提起公诉,他们找不到他,能找到的只有你和弟弟王果。”
长长的走道内,轮椅上的吴瑕听见两侧病房里传来各种嘈杂的声响,那些原本正常的说话声,到了他的耳中渐渐变得异常刺耳,像是有无数张嘴正在边上疯狂热议,似是有无数双眼正于身旁围观打量。
刹那间,面前的走道重叠了记忆里棚户区狭小的弄堂,吴瑕仿佛穿梭到了王常林被捕后的那段日子。少时的他正在邻居的指指点点下,走向那扇被泼满红漆,而显得触目惊心的家门。
家门外的水泥外墙上,被密密麻麻地写满了黑漆大字——
还我女儿!还我妻子!血案凶手!杀人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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