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65章 泾渭分明，内部施压
“黄江4.11特大碎尸案”的案情研判会，此刻正在市公安局的大会议室内召开。
宽大的多功能长桌两侧分别是刑侦、技侦、市特，以及市局政治部麾下的核心成员。沿着长桌朝前看去，位于顶端的一把手位置上空无人坐，局长孟然尚未到场。
明明才近立夏，窗外却有狂风呼啸，几片树叶凌空飞起，漫天萦绕，徒增了几分深秋才有的肃杀之感。
左面最靠前的位置上，坐的是市局政治部主任齐锐，整场会议由他率先开口：“这起案件的影响太大，孟局正在市委汇报案情，委托我来主持本次会议。”
偌大的会议室内氛围严肃，泾渭分明，长桌两侧一左一右，仿佛自然形成了一股对立的气场。
“那现在正式开始吧。”齐锐看了一眼对面来自83号的一行人，而后说道，“先由刑侦总队介绍一下4.11案件的基本情况。”
齐锐正对面坐着83号的总队长聂冰，他这时正垂眼注视着面前的平板电脑，耳内插着蓝牙耳机，思绪仿佛并没有进入到议题之中。
“现场有没有找到可以确认死者身份的物证？”
全然不顾迎面而坐的全是和自己平级的副局级警监，聂冰继续和留守现场的勘察员通着电话，他像是得到了一个否定的答案，长眉微微一锁，转而下了命令：“拍摄尸体面部照片，不要暴露颈部切口，马上让宣传科草拟协查文件，全网发布悬赏通告。提取被害人的DNA，去跑数据库，看看能不能匹配上前科人员。”
抛尸现场的视频影像被实时传输到聂冰的平板界面上，他旁若无人、聚精会神，和现场的刑警保持连线、同步勘察，可这一态度落到了对面同僚的眼中，不觉间就生出了几分傲慢之势。
市特总队长安澜头一个发了话：“在介绍案情以前，让我先插一句。黄江市下个月就将召开国际金融峰会，届时25位国家领导人及其政要团队将齐聚我市。经历了严酷的疫情时期，在这样恶劣的金融环境下，黄江能承办这样规模的大型峰会，是机会、是荣誉，也是国家给予的信任。
“为此，全市十六个分局、七大总队连续备勤了整整半年，市特的工作强度更是达到了炼狱级别，一线特警几乎不眠不休，持续升级安保措施、查找安全隐患、加强反恐演练，可以说是已经把这座城市打造成了全世界最安全的一片区域。天知道竟会阴沟里头翻了船，在这种关键时候，黄江地界上竟发生了这样的恶性案件！”
说到这里，安澜停了下来，他当下要的不是聂冰的表态，而是要这张会议桌上其他人的认同。如他预计的一样，同坐一排的几个人齐齐看向了对面的最前方，那里坐着名副其实的刑侦权威。
然而，一袭藏青警服的聂冰却如一株挺拔的青松，兀自沉浸在另一个空间里，视线始终停留在那一方平板之上，看似并没有留意安澜话里施加的诸多压力。
语言对质的奥妙之处就在于此。当一方气势汹汹地抛出话语之时，如果继续拿话迎势而上，无疑是将抱怨的时间拉长，僵持的局面扩大。
千言万语，不如一默。
可惜，和聂冰同坐一侧的杨严震俨然没有这样的修为，直截了当道：“安总，你要这么说，就有失公允了。在刑侦总队的长期干预下，黄江市已经连续几年是全国刑案发生率最低的城市。2400万人口的超级都市，平均每天仅有1.9起的非自然死亡案件，这个数据可以说是非常之低了。”
此言一出，会议室内的空气不禁又多了几分火药味。
安澜再度开口：“刑事案件归你们83号管，金融峰会的安保是由市特负责。今天当着国际同行的面，一颗人头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滚到了大马路上，这种恐怖、血腥的场面在外网上一经扩散，万一影响了金融峰会的召开，这个责任别说刑侦总队，就是整个黄江公安也承担不起！”
平板之上，聂冰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动，停了几秒，最终落在了画面里的一只纸箱上，立即对电话另一头的刑警说：“给我看一下纸箱的特写。”
镜头立即切到了装过尸块的大纸箱上，聂冰认真端详了片刻，扭头吩咐身旁的下属：“安排人手追查这家纸箱加工厂，把三个月内的出货明细全都调出来。”
几名83号的支队长纷纷侧身来看，个个握笔记录，侦察一支队队长甄猛随即给队里下了命令，要他们即刻追查纸箱的来源。
一场由施压开始的会议进行至此，并没有起到任何预想中的效果。
安澜正要继续发难，却被身边的齐锐一个眼神拦了下来，后者曾和聂冰一起共事过，深悉他的脾气和秉性，无用的牢骚、刻意的压力，在这位刑侦专家那里都构不成实质的心理威胁。聂冰的思路清晰而纯粹——与其浪费时间在人际沟通上，不如集中精力攻陷侦查难题。
“聂总第一时间就安排了天眼排查，但由于警校附近的道路正在施工维修，连带拆除了路面监控，可查范围被拉远了近两公里，目标路口增加到了23个，有13526部车辆在距今一周以内，通过了这23个路口，视侦支队现已全员启动，对这一万多部车辆进行逐一筛查。”
主管视频侦察的二支队队长康哲说话了，是替自己汇报，亦是替聂冰发声。
齐锐的视线越过了安澜，看向他边上的技侦总队长章国鹏，问道：“章老，技侦方面能不能有所突破？”
年近六旬的技侦专家也很是心焦，一开口却也冲着聂冰而来：“无论是定位死者生前的行动轨迹，还是翻查过往的通信记录，首先得确认死者的具体身份。换句话说，要是刑侦总队不查出被分尸的女人到底是谁，技侦的工作就等于开展不起来，一切努力都是拳头打在棉花上。”
长桌左侧目标一致，一致逼宫刑侦总队。
聂冰和一线刑警的连线已经告以段落，终于抬起头来，一双犀利的眼也从平板上移向了桌对面。
“查找死者身份的协查通报已经下发到了各分局派出所。”聂冰语气严肃，实事求是，“但根据以往的经验分析，如果没有对应上相关的人口失踪案，要借助一纸协查来搜索有效线索，侦破时间上无法把控。”
“无法把控？”市特的安澜一听这四个字，立刻又按捺不住道，“泰国警方后天就要离境回国，公安部也要求必须加速侦察，刑侦总队就算在三天内破不了案，也必须在泰方人员离开前查明死者身份，否则，中国警察的脸面就全被你们丢尽了！”
杨严震顿时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言反驳：“这凶手要在什么时候杀人，别说单凭一个83号，就是黄江五万名警察集体联动，也不可能看得到所有角落。何况，你们市特日夜巡逻，不也是没看住凶手，让他杀了人又抛尸么？”
“杨支。”聂冰低沉的声音在旁响起，他给了杨严震一个禁声的眼神，继而看向了安澜：“刑事侦察是一系列逻辑严密、技术严谨的团队工作，需要科学的时间分配，推诿责任和情绪施压对侦察进程起不到任何正面作用。同理，市特既然肩负着意义重大的安保任务，指挥官也当具备冷静的应变素质。”
“聂冰！”安澜霍然拍案而起，事因对方那一席面上说得冷静、客观，实则却直指他在大发牢骚、推卸责任。
两方紧张的态势一触即发，忽听有人推门而入，跟着冷喝一声：“闹够了没有？这里是市局的案情研判会！”
众人闻声看去，就见神色冷峻的局长孟然已经站在会议室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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