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第132章 干枯了的人手
吴瑕扶着庞雨洋站了起来，由于她小腿畸形，走路的姿势十分怪异，只能赤着脚一瘸一拐地往外走。院子里，张家三口人看到吴瑕把庞雨洋扶出了猪圈，一连串的污言秽语又此起彼伏，脱口而出。
“麻烦你们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长期的营养不良使得庞雨洋的脸色蜡黄透黑，可此刻在她的眉宇间却有一种亢奋之色。她说完就径自走进了里屋，出来时脚上穿了一双旧布鞋，右手拿着一只肥美的熟鸡，左手端着硕大的搪瓷杯，像啃鸡腿那样，把一整只鸡横塞到嘴边大快朵颐，又像举坛痛饮一般，一口气喝下了半缸子的茶水。
许久没吃饱饭的庞雨洋贪婪地吞咽着，直到长长地缓上了一口气，她又鼓着腮帮子，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张丁跟前，突然“噗”的一口，把嘴里含的茶水混着鸡肉，一起喷到了男人的脸上。
张丁猛地打了个激灵，气得口吃愈加严重了起来，不等他完整地骂出一句话，只听庞雨洋像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朝他暴发出一声怒吼：“我要跟你离婚！”
此话一出，在地上呈濑尿虾状的张丁更是气得说不清话。张吉祥和刘翠英立马助阵叫嚣，逼着庞雨洋必须先还出钱来。
正当那两个老家伙大放厥词之时，庞雨洋突然举起右手，把吃剩的鸡架“啪”的一下，摔到了张吉祥的脸上，又把左手的大茶缸“哐”的一声，连水带杯朝着刘翠英身上砸了过去。
“你们上牢里讨钱去吧！”说罢，庞雨洋蹲下身，从张丁的裤兜里摸出了一只粉色的手机。
“是……是我，我……我的……”张丁结结巴巴地叫嚷着。
“这是我编竹筐卖的钱！是我买的！”庞雨洋深知，她的命运到了一个足以改变的时刻，整个人从最初的畏惧渐渐变成了眼下的坚定。
此时，东方已露鱼肚白，天色也逐渐亮了起来。
院子外已经站了十来个围观的村民，看到那一家三口被铐的铐、绑的绑，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询问，更谈不上帮忙出头，大伙只是站在门外，远远地观望。
人群里有个年轻的小伙认出了吴瑕，不禁面露兴奋，向他确认道：“你就是刑警吴瑕吧？嘿呦，我在短视频上看到过你呢，我还追过你的那个网剧呢！”
吴瑕意识到这是一个为庞雨洋取证的大好时机，立刻走到门前，出示了警官证，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各位，张吉祥、刘翠英和张丁涉嫌对庞雨洋长期虐待，之后会有警察挨家走访询问。如果在场的老乡知道一些内情，请一定要知无不言。”
还是那个年轻人第一个发言：“老张他们家一直虐待那个新媳妇儿呢！罚站、罚跪、不给吃饭、逼着睡猪圈……只要是不留下伤的缺德法子，净往她身上招呼！”
一个年长的妇人面露顾虑，冲那小伙子嘀咕了一句：“行了，别说了。”
“娘！有外头的警察在，你还怕什么呀？张家在这片儿是出了名的刁，大伙哪个没受过他家的气？”小伙子愤愤不平，接着又对吴瑕说：“幸福村派出所管这一片的片警是张吉祥的外甥，叫邵叙刚！张家做生意经常短斤缺两，我爹跟他们理论了几句，就被这一家三口打断了一根肋骨。经过那间王八蛋派出所调解，张家没赔钱、没道歉，更加没一个人坐牢！”
张吉祥在里头急了，连忙大喊：“你胡说！那是你爹自个儿倒霉，走路摔断的骨头，跟咱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刘翠英也不甘落后，指天骂地，大声干嚎：“天爷啊！庞家骗了咱们十多万的聘礼钱，坏人还没得到报应，反过来要诬赖好人啦！”
庞雨洋这时走到了吴瑕面前：“答应过你的，我全会告诉你。你是大城市来的警察，能不能给个痛快话，张家作的孽，还有没有人能管？”
“当然有。”吴瑕答得斩钉截铁，“半天以内，会有负责的警察过来接管、彻查。”
他一语掷地，门外的村民从最开始的窃窃私语，到后来又不断有人加入了对张家的声讨，逐渐形成了一股不小的民愤。于小婉早已机灵地拿来了DV机，录下了整个对话过程。
头一个说话的小伙子对吴瑕打了包票：“放心吧，没人会帮张家去派出所通风报信！但你们也得抓紧时间，万一邵叙刚过来串门，这事儿就麻烦了！”
吴瑕在心里飞快地把所有事件，按轻重缓急排了个序。随后，他掩上了张家的铁门，和一众乡邻告别后，先让庞雨洋上车带路，去往那个“又死了人”的地方。
奥迪车内，庞雨洋的情绪从刚才的亢奋开始慢慢地低落了下来，除了指路以外，又变得一言不发。黑色轿车很快驶出了幸福村甲组，途经了一座石桥，进到了北边的乙组。入村后拐了两道弯，庞雨洋说道：“后面的路就走着去吧，汽车开不进去。”
于小婉停好了车，绕来副驾的车门旁，想要来扶庞雨洋，却被她拒绝道：“用不着，这点儿路我还走得了。张家人一直让我饿肚子，但我不想死，一逮着机会就偷吃，他们没那么容易弄死我！”
庞雨洋的骨子里流淌着一种和她外形截然不同的硬气和倔强，她走下车来，迈着不大的步子，熟门熟路地往前走去。
吴瑕给了于小婉一个眼神，示意她不必勉强，只要庞雨洋的身体撑得住，就由着她继续带路。
相比起幸福村甲组，乙组显得更加偏僻、落后，路是坑坑洼洼的泥路，房是年久失修的老房。两个男青年不知是起得太早，还是一宿没睡，正蹲在路边打着哈欠，两双眼睛在看见吴瑕那一身警服时，突然像是清醒了一般，两人交头接耳了一阵，随即便一并起身走了。
“吴科，那两个人好像有问题。”于小婉在旁警惕道。
吴瑕也已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但碍于分身乏术，只得交待于小婉道：“把他们的背影拍下来，要是真的犯过事，查找起来也不会太困难。”
此刻，前方的庞雨洋放慢了脚步，站定在了一间破旧的老屋门外。走在后方的吴瑕抬眼看去，只见那房子的门窗上全都结了一层厚厚的泥灰，像是许久没有人在这里住过的样子。
“就是这里……”庞雨洋指了指老屋一侧的窗户，自己却没有靠近的意思。
吴瑕顺着她指的方向走去，眼前的那扇窗户结着大大的蜘蛛网，他连网带灰轻轻一拭，赫然发现在那斑驳的玻璃背后，竟搭着两只已经干枯了的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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