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血雾临城（五）
“赵虎？王三？马兵？……你们人呢？听到就回应一声啊！……别吓我！……”
衙役班头一个个呼唤着与他一同出来的几名差役的名字，却听不到一人回应，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血色雾海中回荡。
那张花脸一样的东西飘飘悠悠地朝他慢慢逼近。
他出于恐惧地本能后退。
突然间，他的脚后跟好像踩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出于捕快地直觉，脑海中第一反应是人的尸体……
他抿着嘴战战兢兢吸着凉气，酝酿了一会儿，刚刚鼓起一点勇气要看，却突然觉得脚下的东西在动！
衙役班头惊恐地抬起脚，身下出现一团已经被踩到畸形的黑色花朵，也跟着其他花的节奏歪歪曲曲地扭动着，甚至还齐声唱起了老头的歌谣。
“魑魍蠢蠢，畏惧者魂离魄散！蠡花叠叠，贪夺者血流尸干！……”
突然间，脚底那朵花像个黑色的怪形小人突然朝他仰起头，脸就像那空中老头的鬼脸一样，黑色的底，两条白色纹路，并挤出阵阵诡异的笑声：
“嘻嘻嘻嘻嘻嘻……”
紧接着，那花便倏忽膨大，仿佛吸盘牢牢地黏住他的脚，同一株藤上的其他花也紧跟着扭曲起来，同样怪笑着扑向他的脚，隐约中仿佛张开了大嘴的蚂蝗，要将他吃掉一般！
“啊！……”
班头拔腿就要逃，但脚被这些东西牢牢地黏住，他也不知这会儿哪来的力气，近乎疯狂地踩踏着脚下这些蠕动的花与藤。
随着噗叽噗叽的声音，黑色的枝叶从花藤中溅射出来。
很快，他的脚底像踩着糯米饭团一样，越踩越粘连，越踩越吃力。
空中的那个老头的鬼脸依然在缓慢地靠近，不断发出近似嘲笑的声音。
明晃晃地刀刃在这个虚体上反复划过，只像划过水中倒影一般，没有砍到任何实体的感觉。
“你笑什么！你笑什么！你笑什么！”
班头一次次歇斯底里地朝那飞来的人头吼叫，本能地想用这种虚张声势的方式吓退对方。
那张漂浮的黑白的脸靠近了，班头才发现它上面的肌肉有种墨泥或是油膏的质感，表面油腻且粗糙，蠕动着，挤出一脸鬼笑。
紧接着，那脸唰得一下以极快的速度猛冲过来！
呼——
班头脸色惨白地立在原地，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他横下心来回头，什么也没有看见。
那张脸竟诡异地消失了。
“他妈的！”班头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再瞅脚底下，那株黑色的花也不见了。
脚下的地面不知何时裂开了许多狭长的口子。
但土壤很潮湿松软，并不像是因为干涸板结而造成的。
裂口的边缘还有些黑乎乎粘稠的液体流出来。
味道他很熟悉，腥气中带点铁锈味，与浓烈的花香一混合，简直令人不寒而栗的同时想要作呕。
前不久他还在衙门口被牛顶死的老人尸体中闻到了这股怪味。
“头……头儿？”
恍惚间有个怯懦的声音在喊他。
他身躯猛地一震。
“马兵？是你吗？你还活着？”
马兵是他带出来年纪最小的那个差役的名字，也是胆子最小的一个。
“头儿,是我。”
一个人形的黑影从血色的雾气中缓缓浮现出来。
“你们他娘的这帮家伙，真没意气！就让老子一个人跑过来打探呐！”他埋怨着，见到同伴的时候心中也着实松了一口气。
“赵虎他们几个呢？没和你在一起？”
“头儿……”
对方的语气听起来阴沉沉的，有些不太对劲。
“怎么了？”
“头儿……”那人影隔着几步远，指着他脚下的东西问道：
“这尸体是谁的？”
班头被问得一头雾水，“尸体？哪来的尸体？”
他随之看向脚下。
果真有一具已经四分五裂的尸体！
他稍稍放下的心登时又提到了嗓子眼！
尸体的皮肤呈现蜡黄色，上面有大大小小蝌蚪状的黑斑，脑袋像是被利器切了下来，从胸腔到腹部都也被整齐地剖开，露出嶙峋的肋骨，以及……
已经面部全非的脏器。
那些从被划开的腹部流出的内脏，有一部分正在他的脚下，已经被踩得稀烂，胆汁胃液之类的东西混杂在一起，流得遍地都是。
那股怪异的腥臭味就是它散发出来的。
自己的靴子上，也沾满了死人漆黑浓稠的血液。
“不……这怎么会呢？这里为什么会有具尸体？为社么我什么都没看到？不……不可能！一定都是幻觉！”
当啷一声脆响，他无意识地将手中佩刀丢在了地上，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一时间，恐惧如潮水般袭上脑海。
他惶然地以双手抱住头，但又感觉头发湿漉漉的，有凉凉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他摊开双手，亦沾满了乌黑发紫的血液！
“头儿！你杀人了吗？”雾中黑影狐疑地问道。
他的左右也陆陆续续钻出几个同样漆黑的人影。
“你杀了他对吧？你已经疯了……”
“对不起头儿，我们不能再留你了……”
班头惊慌失措地连连后退，腿一软一下子瘫倒在地，手掌撑在了那些茂盛的黑色小花丛中。
“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杀人！你们听我解释！是幻觉！这都是幻觉！是雾里面有妖精在作祟！……”
但那几个黑影完全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继续自顾自重复着那些话，逼迫着他双手撑地爬着后退。
“不……我是你们的班头啊！赵虎！王三！马……马兵！你们不认得我了吗？”
几个黑影走到离他一步之遥的距离，班头终于看清了这些“东西”的样貌。
根本就不是他的同伴，或者说，现在已经不是了。
漆黑的脸上，从眉心两道白条画到下颚，宛如戏台上的大花脸。
漆黑而圆滚的身子像木桶一样，头上的两条白线也顺着身子画了下来。
这些脸上都带着僵硬的诡异笑容，并开始整齐地左摇右摆，手舞足蹈起来。
“魑魍蠢蠢，畏惧者魂离魄散！蠡花叠叠，贪夺者血流尸干！……”
就像是先前那些摇摆的黑色小花跳的“舞蹈”一样。
他不断地向后挪动着身体，只觉得心脏怦怦跳的位置越来越往上，恐惧到了极点时，胸口便是几乎下一秒就能把心吐出来那种感觉。
“啪啪！”
他的肩膀被快速地拍了两次。
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浑身激灵着转过身去。
面前是那个画着花脸的老头！
还是……一朵巨大的黑色花？
他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纱，已经分不清楚了……
总而言之，从这个黑白条纹的花状物中心，辐射出去若干条狭长的裂口，其中还有浓黑粘稠的液体渗出。
裂口瞬间被无数触须顶开，一把缠住他的脖颈，顷刻便将这个绝望尖啸的人拖进了漆黑的深渊之中……
再也没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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