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狭路相逢
骤然风起,波诡云谲。
熟悉的尖啸声渐响渐近。
“怎么又来了?”洛思贴近苏摩身侧,风吹得她几乎要站不稳。
天际似又飞来一片乌云,黑压压的很快覆盖了大半天空。
细看之下,为首却是四架玄赤双色的巨大机械,身后跟着乌乌泱泱一双手都数不过来的风隼。
“竟出动了比翼鸟么?”苏摩脸上挂着阴冷的微笑,讥嘲道,“看来,白塔上的那位和他的沧流帝国,是真的、真的很重视鲛人呢……”话音未落,手中引线瞬间刺入空中一架比翼鸟的座舱。
强大的风压之下,砂石满地乱走,四周树木尽数折断,连河水几乎都要被卷起来。龙神在之前的战斗中就变回了原本的身形,吞吐之间火焰漫天,连那几架比翼鸟都不由得纷纷避让。
引线交错间带着电光,苏摩双手牵引住几架风隼,如暴风骤雨般降落的流矢被他周身覆着的一层薄薄结界挡开,他操纵着引线从驾驶座上的鲛人额前穿过,顺势将旁边几位沧流士兵逐个钉死在原地。
跟在后面的风隼上接二连三地跳下全副武装的沧流士兵,很快和还没来得及休整的鲛人战士们兵刃相接地缠斗在一起。
“这个比翼鸟好像、比之前的风隼要强很多啊。”观察着战局,洛思喃喃低语。
再拖下去徒增消耗,何况沧流这边人多势众可能还有援兵。
“我说!全部退后!”顶着烈烈狂风,洛思站在苏摩身侧大声呼喊,声音却很快被卷进风里听不清。
她的咒术可不分敌我,骤然放出来只怕不小心误伤友军。
幸好鲛人对声音一向敏感,“退后!”她又咬牙重复了一遍,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生理性地不断涌出泪水,风刮起草叶,在她脸上身上卷出道道血痕。
“所有人撤到我身后,”冷静下令间,苏摩拆碎比翼鸟的一侧翅膀,那庞然大物很快一分为二,竟是直接舍弃了另一半,继续发动攻击,“龙,你也是。”
龙神长吟一声,化作一道金光盘旋落到他身侧,苏摩转而操纵着引线将地面上的沧流士兵聚集在一起,拦住不让他们近身。
几乎是在所有人退到苏摩身后的同时,天空中突兀又迅速地漫起黑雾,原本就黯淡的天光完全消失,四野里响起淅淅沥沥的粘稠落雨声,接着便是爆炸的轰响,恍若山崩。
数声之后,耳边便静得只剩下鲛人战士们的喘息。
黑雾散开了,却又好像没有,纷乱的天光从缝隙中争先恐后地钻出来,众人只见身前几步之遥的地面几乎变成了漫漫血池,血中漂浮着厚厚一层看不出面目的残渣。
举目而望,天空中只剩下久久不散的黑色灰烬,那些沧流帝国引以为傲所向披靡的机械,竟全都化作风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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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不归川到底发生了什么?”
前方战事纷忙,眼前跪地听候的人眉目稚嫩,大概还是个没怎么经过洗礼的新兵。
他呆呆地看着这位容貌不凡的慕容大人,不自觉咽了咽口水,随即赶紧垂下头去,低声道:“那天,我得到出发的消息迟了些,赶到的时候……”
他虽是个新兵,但也是个身材不弱的成年男子,说着竟然浑身微微战栗起来:“不归川边什么都不剩了,只有……只有……”
没有急于追问,慕容修只是出神地想,面对那样数量和力量都堪称恐怖的机械,几乎是整个征天军团的全部战力,就算是苏摩和龙神,也很难全身而退吧?
更何况,听说龙神的力量还未完全恢复,那颗纯青琉璃如意珠至今还在沧流帝国手上。
不过,这个让他初尝权力滋味的鲛人的海皇,那样诡漠阴枭的人,既然在百年后归来云荒,还释放出了七千年前被镇压在苍梧之渊下的龙神,总不会那么轻易叫人失望。
“血……”跪在地上的人惊恐又艰难地说道,“我看见了遍地的血!上面飘、飘满了……呕……”
说着竟伏地干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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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是有点恶心哈。”
面对着众人复杂的敬畏眼神,洛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死灵一脉的咒术就是这样,相较之下,白骨蜘蛛真的算小可爱了。
给大伙施完治疗术后,洛思走到河边,俯身将一只手浸入浅红的河水中,幽灵红藫上的有毒孢子立即靠近意图钻入她皮下。
青色的光芒从她手中源源不绝地冒出来,霎时间将整个不归川的水底照亮。那些幽灵红藫在水中瞬间蒸腾消散,再无踪迹可寻。
“好啦,大功告成。”
洛思满意地就着河水顺便洗了个脸,才甩甩手站起来走到苏摩身边。
在不归川遭遇的这群鲛人战士正向苏摩汇报近况。
“行了。”那张和七千年前的海皇纯煌极其相似的脸上,挂着和那个人截然不同的漠然之色,他不耐烦地打断眼下的对话,似乎并不关心战况如何。
对此心下叹息却又习以为常,龙神在他身侧盘旋,对着面面相觑的复国军战士们柔声说:“回去吧,回镜湖大营去。那里需要你们,我勇敢的子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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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垠血泊、遍野狼藉之中,只有这个女人笑得那样惬意无害——在显露出那样具有绝对压倒性的残酷力量之后。
何其可笑,这样恐怖的力量,却藏在这样脆弱的如凡人的躯体里。
“你曾说,云荒没有你要的力量。”
面对着苏摩突然语气锐利的陈述,洛思愣了愣,随即点点头:“确实是这样,唔,从我吞噬苏诺起就察觉到了,云荒大陆不存在秘源力量。”
“那么,你现在的力量又是从何而来?”苏摩毫不放松地盯着她,碧色眼睛冰冷又专注,像是对待某种狡猾的猎物,“没有力量能够凭空出现或消失,这是永恒的法则。”
见惯了他平时冷漠骇人阴阳怪气的样子,洛思眼角跳了跳,她能不能以为苏摩这样步步紧逼,其实是在担心她?
她徒劳地张了张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绿维陇的力量体系和云荒大陆并不相同,她的神体严格来说就是一个天地间转换秘源的通道,因此在绿维陇,她的秘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不过苏摩的话确实一针见血,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现在这样是什么情况,她拥有着云荒大陆上并不存在的磅礴无量的秘源法力,这力量却如同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会否在某一日戛然而止。
“总之——我很好,”她干瘪的回答中带着笃定,“没有透支力量,没有任何问题。”
“你呢?”她试图转移话题,“我听龙神说,你之前愈合伤口都是用的‘缩时’之术,那是什么?”
她又在明知故问,其实龙神早告诉她这是种透支生命的法术,加速时间流逝,换取伤口迅速愈合——非常符合苏摩孤注一掷不惜自毁的行事风格。
“龙神不是告诉你了么?”苏摩露出个了然于心的笑容,却不带笑意,只有冰冷的嘲弄。
“呃……好吧,确实是这样。”在他迫人的森寒气息下果断丢盔弃甲,洛思在心里默默掬了把冷汗,感觉到这天好像很难再聊下去。
“那么,你是想说什么呢?”苏摩还是那样冷冷地笑着,带着淡淡的嘲讽,“要我别再用‘缩时’,要我亲近我的族人?”
“还是,”他顿了顿,眉目间摄人的霜雪更甚,“要我好好担起身为海皇的责任,兑现那个星盘上的预言,带鲛人一族回到碧落海去?”
提及“海皇”两个字时,他眉头蹙得更深,脸上的寒意又添一层,似乎这个代表了鲛人一族至高荣耀与力量的身份,带给他的却是沉默无言的压迫,他抖落了一身冰雪,终于露出底下漆黑、坚硬又嶙峋的岩石。
“我当然希望能回碧落海去,如果能回去,我也会那样做——带上我的族人,”他沉碧的眼眸里闪烁着孤冷又桀骜的光芒,“所以请你转告龙神,不要再试图动摇我,更不要再找你这样拙劣的说客!”
“……”被劈头盖脸来了一顿、并且毫无还手之力的洛思开始反省自己是吃错了哪门子的药,竟然听了龙神的鬼话要来招惹这别扭得要死、比刺猬还扎手的鲛人。
抛开这张极具欺骗性、让人恨不得顶礼膜拜的脸,他其实更像河豚吧?
“你们鲛人……不会忘记于你们有恩的人,”洛思歪了歪头,缓慢却一字不差地重复道,她声音低低的,尾音却倏尔上扬,“刚刚,是这样说的吧?”
原本已转身离去的苏摩,骤然停下了脚步,杳杳回过身来,一身黑衣沉淀了天光,越发显得沉郁孤绝、冷厉萧索。
不知是逆着光还是他的脸着实太过耀眼,总之她看不清表情。
“是啊,”苏摩还是笑,嗓音带了点尖锐的恶意,“这么快就要挟恩图报吗?”
洛思暗自磨了磨牙。
“能不能带上我呢?”她声音平稳地发问。
“……什么?”也许是没料到她还能气定神闲,苏摩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能不能带上我,”洛思声音顿了顿,又有些干涩地响起,“如果有那么一天,你能不能带我去碧落海看看?”
所以你不要自毁自伤,争取活长一点儿,也最好不要在别人关心你的时候总跟个警惕的刺猬一样。
这请求的意图太过鲜明,苏摩很快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却轻轻嗤笑一声道:“凭什么?我又不欠你的。”
“喂!”洛思没想到这人居然直接翻脸不认,脱口道:“我清理了这见鬼的幽灵红藫、帮忙对付了沧流军队,还有那天一见面就帮你收拾了苏诺……苏摩,你记仇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健忘过?”
被她追问指责,苏摩眼中却寒芒渐消,他折回来,隔着几步距离和她平静对峙,不紧不慢地与她条分缕析:“我没有中幽灵红藫之毒,更不需要你救我,恰恰相反,在龙神背上遭遇风隼时,我若不出手,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至于阿诺,那可是我血脉相连的弟弟……”他如寒玉雕琢而成的脸上带着隐隐笑意,冷诮中透出一两分稀世罕见的真切,如日边寒梅洒然而斜,“而且,我不是已经说过‘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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