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万俟奕
侍卫摘下两人眼睛上的黑布，明亮的烛火光，刺痛了眼睛，好一会才适应亮堂堂的环境。晏槿棠从晃眼的眩晕中缓过来，目光落在前方坐轮椅的人身上，只见那人缓缓抬起右手将斗篷帽摘下，露出掩于帽檐下的半张脸来，罕见的绿色眸子，在闪烁的烛火下更显妖冶，天部首领走到轮椅旁，弯下腰向他讲述事情经过。
晏槿棠的身体微微发抖，她甚至都没有看清楚对方的面貌，只是在看到妖冶绿眸的一瞬间，手指就不由的紧抠住掌心，她忍着内心的慌乱，抬眼打量着对方。
那张脸是极好看的，不似儿时那般稚嫩，鼻梁高挺，棱角分明，眉眼间依稀可见儿时模样，眉如墨画，目如朗星。
“哎，你直勾勾的盯着他作甚？”南负雪见她愣愣的盯着万俟奕看，忍不住出声提醒。
南负雪的声音将晏槿棠拉了回来，同样也惊动了万俟奕，他先看向南负雪，对方笑嘻嘻的向他问好：“瑞王殿下，安好。”冷冷的瞧了他一眼，万俟奕又将目光转向晏槿棠。
晏槿棠在初见时的慌乱过后，渐渐地平静下来，在万俟奕望向她的时候，她用毫无波澜的眼神淡淡回望着。
万俟奕的目光落在她的脸庞上，停顿良久，随后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抬手揉了揉眉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晏……晏槿棠。”
“你同南负雪是什么关系？”
“仇人。”晏槿棠毫不犹豫的答道。
晏槿棠稳着语调，慢慢解释道：“他曾经偷走了我的一件东西，我此次也是无意中遇到他，只是想从他手中将东西拿回来，不曾想被一起抓到了这里。”
天部首领也阐述道：“殿下，属下找到他们的时候，两人确实持剑对峙，但为了防止长庚灯被转移，属下只能将这名女子一并带回来。”
“为确保万无一失，只能先委屈姑娘，待找回丢失的长庚灯，本王自然会放姑娘离开。”他的语气沉着，说话不急不慢的，如涓涓泉水一般。
他又示意身后之人将轮椅推到南负雪前面，问道：“南公子，你的决定呢？是主动将东西交出来，还是想试试武卫司的极刑。”
南负雪反问道：“若我将长庚灯交出来，殿下可会放我离开？”
万俟奕嘴角微勾，轻笑出声来，凛声道：“偷入公主陵，盗走圣物，哪一条都够你死千万遍了，居然还想着离开。”他顿了顿，随即又说道：“不过只要你现在将长庚灯交出来，本王可以留你一命，至于放你离开，绝无可能。”
南负雪自嘲的笑了笑，“没想到这么多年，我居然栽在了这……我腰间的玉佩内有一折叠空间，长庚灯就在里面。”
“唐柯，去将玉佩取来。”万俟奕对着身后之人吩咐道。唐柯走上前去，取下玉佩后将折叠空间中的长庚灯拿了出来，交到万俟奕手里，在确保长庚灯完好无损后，他才吩咐人将长庚灯护送回宫，交给皇帝。
晏槿棠身上的铁链被侍卫解开，她动了动酸痛的手腕，眼神总不自觉的飘往万俟奕，而万俟奕却是再未瞧过她一眼，身旁侍卫提醒道：“姑娘走吧，属下带你出去。”
晏槿棠走后，万俟奕命人将南负雪关进了设有禁制的牢房里，南负雪盘着腿坐在地上，听着渐行渐远的车轱辘声，突然高声说道：“瑞王殿下，可要命人看顾好这牢笼啊，别哪天关在笼中的鸟儿，飞走不见了。”
万俟奕并未理会他，只是对看守侍卫轻声吩咐几句，便离开了。
晏槿棠走在大街上，手里还攥着一袋金叶子，侍卫说是瑞王吩咐给她的，为了弥补抓错人的过失，她失神的走着，心里总是浮现出万俟奕坐在轮椅上样子。
想着，究竟发生了何事？他的腿为何受伤？又是谁伤的他？一个一个的疑问扭成团，堵在心里，十分难受。
她知道，万俟奕应该没有怀疑她的身份。
长大后相貌性情都发生了改变，与儿时始终是不一样的。再者，在万俟奕心里，当年的洛棠公主早就已经死了。
二十多年前，五国纷争，战乱四起，离国作为最后的战胜国，为更好的掌控其余四国，便与四国签定协议，每个国家都必须送一名皇室血亲，前往玄阳国为质。
而晏槿棠便是瑶国送出的质子，那时她的名字叫洛棠，是瑶国皇帝的幺女，前往离国为质的那年，她尚未满一岁。
许是因着她年纪太小，离国的皇帝并未让她同其余质子一起住在质子府里，而是将她交给了万俟奕的母亲，也就是当时的太子妃抚养。
晏槿棠就近找了个酒楼，要了个靠窗的包厢，点了些吃食，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京师依旧繁华鼎盛，但却与记忆中的样子无半分相像。
十年的时间，改变了许多东西。
酒楼的伙计将吃食呈上来，一屉蟹黄汤包，一碟桂花糖蒸栗粉糕，还有一碗碧粳粥。新做的碧粳粥冒着热气，里面放了些青豆和虾仁，溢出的香气引得人胃口大开，晏槿棠拿勺子轻轻搅动着碧粳粥，让它放凉些好入口。
正巧楼下的食客在讨论公主陵被洪水冲毁了这件事，交谈声传入晏槿棠的耳朵，引起了她的注意。
半年前，长时间的雨季使得乔山附近的河渠水面上涨，冲毁了堤坝，幸而乔山附近都没有村民居住，所以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只是建于乔山上的公主陵，其外陵被洪水冲塌了，皇上就命瑞王负责修缮公主陵。
晏槿棠想，南负雪应该就是借着修缮的公主陵契机，才得以进入公主陵将长庚灯盗走。
晏槿棠从酒楼里出来，已是黄昏时分，太阳西沉，夕阳如锦绣般绚丽，映红了人脸。
她考虑良久，还是决定先找一家客栈落脚。
到了一客栈门前，小二油光满面的跑出来，笑着问道：“姑娘是要住店吗？”
晏槿棠说道:“要一间上房。”
“好嘞！”
付了账，小二将晏槿棠带到客房，“这就是姑娘的房间，有什么需要，姑娘再吩咐。”
晏槿棠想了想，还是让小二送一些沐浴的热水上来。
“好的，请姑娘稍等片刻。”
晏槿棠心中充满疑虑，还是不能就此离开。
这些年她以为万俟奕会过的很好，他本应过的很好。
他是当今离国皇帝的亲侄子，是御封的瑞王，身份尊贵、天资出众，可如今却坐在轮椅之上，身体孱弱。
晏槿棠想知道过去这么多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了解了腿伤的原由后，她能治好他呢。
天色渐黑，从窗子向外望去，街道两旁的店铺大都挂上了火红的灯笼。
同一时分，瑞王府里的婢女也一一将府里的纱灯点亮，瑞王府不似寻常王府那般富丽堂皇，装饰、结构都十分朴素简单。
府里只有瑞王一个主子，除了一些洒扫侍奉的婢女侍卫，找不出其他人来，偌大的王府异常冷清。
万俟奕坐在轮椅上，手握毛笔在宣纸上画出许多小零件的图形，停笔后，又将纸张拿起来，反复比较这些图案。
一位穿着碧色衣裙，容貌昳丽的女子提着食盒走进房来。
这名女子，名叫楚灵溪，是瑞王府上的侍女。
楚灵溪将食盒里的菜饭在饭桌上一一摆放好，收好食盒，放在一边，转身去请万俟奕过来用餐，“殿下，晚膳准备好了，奴婢推你去用膳吧。”
万俟奕放下手中东西，楚灵溪走上前去将轮椅推到饭桌旁，饭桌上尽是一些清淡的菜肴，万俟奕喜食辣菜，对这些菜没有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几口，就停了筷子。
楚灵溪规劝道：“殿下，你虽不喜这些菜肴，但也要多用一些。不然，待会汤药下肚，胃里会十分难受。”
这时，唐柯正好端着一碗黑色的汤药走了进来，那是治疗腿伤的汤药，正是为了不影响药效，才不许他的饭菜掺着辛辣。
万俟奕又吃了几口饭菜，而后将放凉的药汤一口气饮下。
唐柯同万俟奕还有事商讨，楚灵溪将东西收拾好后，就默默退下。
万俟奕将先前画好的零件图纸交给他，让他明日去找工匠，将零件制作出来。
唐柯回房的路上，路过楚灵溪的房间，瞧见她正在给房前的芍药花浇水，月光洒在她碧色的衣袍上，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好一幅月下美人画卷。
楚灵溪和唐柯七、八岁就到了府上，不过那时的王府不叫瑞王府，而是太子府。他们是随难民一起逃亡到玄阳的，后来被景安太子妃收留在府上。
太子和太子妃去世后，府里的大部分仆从都被遣散了，只有少部分留了下来，楚灵溪和唐柯就是其中之一。
唐柯驻足停留，望着她出了神，猛然清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想赶紧逃离，却不想惊动了楚灵溪。
楚灵溪朝他招了招手，笑着问道。“小柯，你同殿下商讨完了？”
唐柯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低着头回答道：“嗯，殿下让我明天一早去找工匠做一些小部件。”
楚灵溪点了点头，柔声问道：“公主陵的事情结束了吗？”
“已经结束了，不出几日，皇上就会下令封陵了。”
“那就好，这段时间你和殿下一直在忙碌，近几日就待在府里好好休息一下。”
唐柯点头应着，突然想到什么，开口说道：“楚姐姐，我今日同殿下去武卫司，见到一位姓晏的姑娘，她长得……长得有些像亡故的洛棠殿下。”
楚灵溪闻言一愣，问道：“你确定是像洛棠殿下？”
唐柯摇了摇头，“我也不太确定，毕竟都十多年了，我已经记不太清，洛棠殿下是什么模样了。”
“那殿下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殿下不说，我也没有提起，我担心殿下想到洛棠殿下会伤心。”
楚灵溪柔声道：“这世间千万人，有长的相像的，很正常，这件事也不要同旁人说起，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唐柯点头应着，待他离开后，楚灵溪也回到房间洗漱休息。
而另一边，客栈里，晏槿棠刚洗完澡，穿了件白色的雪缎中衣，外面披了件朱砂色外袍，正在用毛巾擦试湿漉漉的头发，待黑色的长发稍干些，她将灵力凝聚到掌心仔细的烘干着头发。
“嘶……”
突然她的眉心处，有一忽亮忽暗的红色印记在闪烁，还伴随着强烈的刺痛感。
晏槿棠用手捂住眉心，起身走到屋里的一面铜镜面前，将手放下后，盯着铜镜上的人脸，慢慢的红色印记完全显现在眉心处，铜镜中的人脸也慢慢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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