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定亲
深冬天的乡村天黑的格外快，才晚上十点不到，屋外面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呼呼的北风一阵一阵的从窗口吹过，冻得人直打哆嗦。
许雪云窝在温暖的被窝里和妈妈闲聊着，突然，正在充电的手机响了。
她连忙起身拔了插数据线，拿起手机看，原来是个陌生来电，都这么晚了，突然来个电话，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她本能的想直接挂断，可妈妈却眼疾手快的帮她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立即响起了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是雪云吗？我是小姜的妈妈啊。”
柳春华立即把手机塞到女儿耳边。
“是阿姨啊，您有什么事吗？”许雪云用手接住手机。
“哎呀呀，我就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晚睡，这会肯定没有睡。”小姜妈妈说，“我们家老姜还说会打扰到你们，真的是胡说八道。”
“我打电话来啊就是想和你聊聊，我们家老姜说你长得又好看又乖巧，我是高兴的不得了啊！”
“不是您听我说，我还没有决定……”许雪云极力的想和她说清楚，可话才到一半，那边立马又开始喋喋不休:
“我跟你说我们家虽然是普通家庭，但我只有一个儿子，你只要嫁过来，就是长子长孙媳妇。”
“不是，我还没决定要不要嫁…”
“没决定，那怎么行呢？你得决定你知道吗？现在像我这样的家庭已经很少了，我跟你说，隔壁村王家孙女…”
“要不，明天再说吧。”许雪云想把手机砸了。
“那不行，今天的事情要今天决定的。你看，人你也看了，我儿子一表人才是吧？你总得表个态吧，否则我今天晚上都没有办法睡觉的。”
许雪云：“……”
“雪云，我告诉你，你要有点主见，尽快做决定，要不然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还有啊，我娘家表姐的女儿也是很喜欢我儿子的，她刚刚还打电话问我，你可得快一点做决定啊！”
……
五分钟后，那边似乎说累了，停顿了片刻。
许雪云赶紧抓住她停顿的机会，努力的想解释自己的想法说:“阿姨，现在太晚了，要不明天再……”
得嘞，刚开了个头又被她打断。
“我跟你讲哦，我家这一片全部都要拆迁，到时候拆迁款最少也有五六十万，还有田也在谈征收了，有几十亩呢…”
就这样整整二十分钟，手机那头一直在自说自话，许雪云是一句话都插不上呐。
“其实我们家就是普通人家，没有那么多规矩的。”
“那个…”
“你嫁过来后，就是这个家的当家主母了。”
“……”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当婆婆，如果有什么说的不好，做的不对的，你可以随时和我说……”
许雪云实在是受不了了，她打开免提，把手机丢在妈妈面前，轻声说：“你和她聊吧。”
柳春华赶忙摇头，又摆摆手表示：不用了，不用了。
在外面洗脚王金芳也听到房间里说话声音，大声问房间里面的母女俩:“春华，雪云，是哪个人和你们打电话啊？”
柳春华走出去小声的对她说:“是雪云未来的家婆，妈，你快进来听听，说起话来连珠泡似的，根本就没有办法正常沟通。”
许雪云不高兴了，用眼神无声的向妈妈抗议道：神他娘的是未来家婆。
王金芳立马来了兴致，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比她更能说的老太婆！
她脚都不擦了，直接穿上毛线鞋快步进到房间，拿起手机凑到耳边:“我是雪云的外婆。”
“是外婆啊！哎呀呀，外婆啊！您老好啊！身体好吗？我真是三生有幸能和外婆对话呐……”
“啊，是的……”王金芳一脸懵逼。
接着对方又是一顿嘚吧嘚吧的寒暄，都是圈话，翻过来覆过去，没完没了的……
王金芳几欲开口接话，都被对方截住，最后她只好把嘴张成o型，乖乖的听着电话里喋喋不休的演讲……
又二十分钟后，王金芳也受不了了，她直接把手机往被窝里一塞，骂骂咧咧的走去外面倒洗脚水了。
房间里的母女俩终于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可只笑到一半，被窝里面叨叨叨的声音又响起了，母女俩面相觑，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到刚刚的笑声。
被窝里的声音却还在继续:“外婆您老还在吗？我跟您说关于这个聘礼的事我还得……”
紧接着声音就突然没有了，许雪云看了看妈妈，
“看我干什么，去看看手机啊。”
于是许雪云从被窝里翻出了手机，这才发现手机没电了。
这电断的可真及时，要是再晚一会儿，她脑袋都该爆炸了。
许雪云憋笑着问妈妈:“老妈，这样的婆婆能要吗？这还没有结婚就这么唠叨，结了婚还得了？”
“嗯，确实要不得！明天我就跟你舅舅说，叫他拒绝这场荒缪的定亲。”柳春华认同的点点头说。
王金芳也走了进来，她问外甥女:“电话打完了吧？”
“打关机了，说不定明天还得打过来。”许雪云摊摊手，无奈的说。
“这个未来婆婆也太唠叨了吧？比我这个快八十岁的老太婆还啰嗦，太可怕了。”王金芳仍旧对刚刚的事心有余悸。
“妈，您也这样觉得是吧？我也是，”柳春华不禁担忧着，“像这样的婆婆，雪云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吗？”
王金芳啧啧啧几下说:“确实要不得啊，可…可这家人是真的大方啊！我前后嫁了四个女儿，也没有遇到过这样大方的亲家啊！第一次来就买鱼买肉的，还送了红酒啊。”她犹豫了几秒后悠悠的说，
“说实话，这个亲家公倒是真不错的，就是……”
她欲言又止，又看了一下许雪云，见她撅着嘴不说话，便没有往下说了。
“送了红酒吗？我怎么没有看到？”柳春华一脸的惊喜。
“是啊，一进门就递过来两瓶红酒，昨天吃饭的时候开了一瓶，剩下那瓶我放床底下了。”说着，王金芳蹲下身往床底一掏，手里就多了一瓶包装看起来很高级的红酒。
柳春华立即接过来拿在手上反复掂量着，一边说:“看起来倒是很高级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只是包装好看而已。”
“不就是红酒，有什么了不起的。等我有钱了，我买它一卡车……”许雪云鄙夷的说。
“去去去！重点是心意，你可不要小看这个大方的亲家公哦，他在家里是一家之主，你那未来婆婆再怎么唠叨，还不是要被他管着。”王金芳说，
“而且那小姜，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啊，你到哪里找个这么好的家庭？单只是婆婆唠叨一点没有关系的，再说她唠叨也是因为担心你不中意他儿子。”
“……”许雪云猝不及防的看着突然倒戈的外婆，有些无语，刚刚不是还抱怨人家比她还啰嗦吗？
更加令许雪云无语的是，妈妈也跟着帮腔道:“就是啊，这样的条件数一数二了，凡事都不可能完美无缺的，你不要再挑了，就他家了。”
许雪云：“反正现在都是你们说了算，我说反对有用吗？”
“没有用。”母亲和外婆异口同声的说。
许雪云苦笑，看来，这一切都是命，是好是坏，只能听天由命了。
三天后，姜家人租了两辆丰田车过来，老姜和他的小舅子也亲自来了，唯独没有看到小姜的身影。
那两个人一进门，就和外婆杠上了。
老姜：“外婆，您必须要一起去的。”
王金芳：“去不了，家里的鸡没有人喂，菜也没有人浇。”
老姜：“你是长辈啊，必须要去的。”
王金芳脸上笑眯眯的，嘴上却斩钉截铁的说:“老太婆我晕车，我几十年都不出门了。我哪里也不去，他们去就可以了！”
王金芳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等待她的许雪云母女。
老姜实在是拗不过王金芳的固执，再加上预订的良辰吉时可耽误不得，他只好去村口又买了七八斤的猪肉和一大袋水果，强行塞到她手上，这才放心上了车。
许雪云的小舅妈、大姨妈都被老姜请来了。
他们个个喜笑颜开的，一路上都是嘻嘻哈哈的笑声，仿佛是准备去参加什么盛大的庆典。
只有许雪云如同一个提线木偶，被妈妈拉着上了车，木木的坐在后座上，看着眼前喜气洋洋的亲友们。
她明明身在其中，却感觉置身事外，整件事情，从相亲到定亲都充满了不真实，太像小时候玩过家家了。
许雪云很想说出心中的想法，但是又怕他们指责她:真不识好歹，那么多人给你一个人撑腰，你还想怎么样？
况且还有那件事堵着许雪云，她就更加不能和这些家人硬来，还是先看看情况吧。
车才启动不久，柳正明便激动的说:“我快六十岁了，从来就没有过这种待遇，居然有专车接送，简直要上天了。”
车上众人对他的话不置可否，都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着。
他顿了顿，又转头命令似的对外甥女说:“雪云啊，这么好的婆家，你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才修来的啊，你要是敢不嫁过去，我就跟你急。”
舅舅的话特别的令许雪云反感，但她又不敢反驳，因为她现在的命运已经捏在这个人手里了。
媒婆老五不愧是老江湖，马上看出许雪云的脸色不对。她笑呵呵打圆场道:“亲家公啊！您这还没有喝呢，怎么就先醉了？”
接着又安慰似得对许雪云说:“不要听你大舅舅说胡话，他早上喝多了呢。”
柳正明一听媒婆言辞，马上干咳了两声，一本正经的说:“谁说我喝多了，我今天根本没有沾过酒，我现在对我外甥女说的都是真话，实实……在在的真话！”
“哈哈哈……”
“还说没有喝，说话都打结……”
一车人听到他结结巴巴的说话，马上哄堂大笑起来，一场本该发生的僵局也立即变成了玩笑。
进县城后，车子在柏油马路上开了一段时间，之后直接进了附近郊区，顺着路开了十分钟，才听老姜大声吆喝司机找地方停车，
“停那边，那边宽敞。”
总算是到了目的地，许雪云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了。
小姜家就在路边不远处的村庄，下了车后，他们直接穿过旁边的小巷走到了他家门口。
附近的房子大多数是独栋的三层红砖房。小姜家也是一样的红砖房，不同的是他家多了一个农家小院，乍一看倒是宽敞明亮的。
可惜房屋主人却不怎么珍惜这么明亮的小院。
他们一进院门，就发现里头养了鸡鸭鹅，还有一头猪在侧边的猪棚里。鸡鸭鹅满地跑，院子里到处都是它们的粪便。
“这也太恶心人吧。”柳春华率先开口道。
此刻的许雪云还在晕车和郁闷中，并没有理会妈妈。
众人纷纷摇头，唯独老五还在为主人狡辩：“养鸡鸭都是这样的，春华你也是在这样环境长大的，怎么这会倒嫌弃起来了？”
“是啊，春华，我们小时候就是这样过来的啊。”柳荷秀说。
“脏和穷是两码事。大姐，我们小时候家里就算再穷，也不会把鸡鸭养在门口吧？更不会让鸡屎在门口这么呆着。”
“你从小就喜欢抬杠，我争不过你，反正现在来都已经来了。”柳荷秀说。
柳春华边走边捂住鼻子，一脸嫌弃的说:“这是个什么家庭啊？这么脏，这么臭！啧啧啧……”
老五马上解释道:“这说明这家的女主人特别勤劳，你看这里离城里这么近，她养的这些鸡、鸭、鹅还有猪拿到城里一卖，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钱啊。”
“就是！春华啊，不是我说你，你不要太挑剔了。这么好的条件到哪里找？我要是有女儿就轮不到你女儿了。”柳荷秀也附和道。
“是啊，不错了，不要再挑了。”何月娥也说。
“切……你们……”
大家正七嘴八舌的争论着，突然，从屋里出来一个穿着灰色围裙的女人，她快步走上去说:
“哎呀呀，是亲家啊！你们总算是来了！您们是不知道啊，我昨天是一晚上也没有睡好，这不五点钟就起来张罗这些了……”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用她那油腻腻的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油，热情的拉起了最前面柳荷秀的手:“亲家真是富态啊！你看这皮肤油光水滑的，不像我，整个就黄脸婆一个。”
说着她还举起她那油腻腻的另外一只手，准备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柳荷秀慌忙挣脱此人的手，说:“你是小姜妈妈吧？你认错人了，她才是你的亲家，我是雪云的姨妈。”
柳荷秀忙把躲在最后面，正捂住鼻子的柳春华往她面前推了推。
柳春华冷不丁的被姐姐推到了最前面，她尴尬的站在中间强颜欢笑着:“您好……”
“哎呀呀，原来您才是雪云的妈妈啊。我以为是她呢，真是误会，误会一场！你看起来更年轻啊，完全看不出来是有这么大女儿的人……”
说着她又想故技重施，柳春华赶紧躲开，又指了指她的手。
那女人马上会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但嘴里的喋喋不休仍旧没有停下来:“哎呀，一忙起来我就忘了收拾下自己，这是第一次见面就被亲家嫌弃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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