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虎视眈眈
从屋外吹来的风带了些萧瑟的寒意，拂乱了顾景时的头发，微微挡住眼睛，看不出其中的神色，恰似第一次与谢妗礼相见那日，在得知她要的是自己的贴身玉佩的那一刻的反应。
这一次和那日一样，顾景时并没在做选择上面消耗过多时间，他只是略一沉吟，然后坚定地抬起头看着顾景辰正坐在高座上摆弄折扇的模样。
“你要我怎么做？”
顾景辰闻言冷哼一声，“我要你偷来的账本归还原主，贤弟，你舍得吗？”
没有丝毫犹豫，仿佛早就料到这一刻，也早就准备好了他要的账本一样，顾景时微微侧了侧头，示意霍泽去呈给他。
霍泽满脸惊诧和不愿，但在他冷冽的眼神下也只得乖乖去做。
谢妗礼虽然心里仍与他赌气，但是他又从天而降救她于淫威之下，而此刻他又要为了她放弃此行兜兜转转才得来的筹码，就连她这个局外人都深感不甘，于是被他攥着的手轻轻挣了挣。
顾景时低头看她，她对着他摇了摇头，小声说着“不要”。
他冲她微微一笑，并没言语，只是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仿佛一声又一声的安抚。
顾景辰接过霍泽呈上来的账本，仔细翻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仍有些狐疑地看着他。
“你当真愿意为了个女人，甘愿”
顾景辰于风月场中沉浮多年，自打顾景时一进门开始，他就发觉出自己薄情寡语的二弟满眼满心都是那个女子，显然已是动了情，只不过他不相信他已然情深到这个地步。
“皇兄要我做的，不只是这点事情吧。”
还没等顾景辰说完，顾景时便及时打断了他。
顾景时知道谢妗礼本来就已经极为自责了，如果顾景辰再夸大她的影响，想必她心中定然会更加难受，所以他不想与顾景辰多啰嗦，只想快些带她回家。
今日一事她定是受了很大的惊吓，明明答应过她不会让她受任何伤害，可如今却是他亲手将她推向虎穴。
顾景辰嗤笑一声，他看出自己弟弟的心思。他意本就不在谢妗礼，所以此刻也并不想和他绕圈子。
“既然贤弟如此直率，那皇兄便也不跟你客气了。”
只见他轻轻拍了两下手，便有人送上来了一本新作的账本，和一篇已经写好的奏折，递到了顾景时的面前。
“此次还劳你跑一趟汾绥，皇兄也有责任，所以呢，皇兄有意帮你分担些政务，这呈给父皇的折子也已经替你写好了。若是贤弟过目以后觉得没问题，今晚本王便差人送回京城了，省得父皇日日记挂着。至于犯人嘛，贤弟只需派人押送至京城城郊，之后会有人去接应”
顾景时不用看也知道，顾景辰一定是做好了把屎盆子全都扣在范承仁的脑袋上的准备，自己顶多落个办事不利的罪名而已，而他又贵为皇子，定不会得重罚。
打开奏折一看，果真如此，条条框框里，列的都是范承仁的罪名，可怜他做了这么个替罪羊。
再随手翻了翻那本账本，一笔一笔算的倒是清楚，就是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顾景时轻笑了一声，自己的哥哥造起假、说起谎来，向来都是有一套的。
想起儿时他把身子羸弱的三弟推到后花园的水池里以后，去和父皇谎称是自己把三弟推下去的，甚至当着众人之面声情并茂地表演了一遍，而三弟因入水着了凉，发了烧，三天三夜没醒过来。没有证人，他自己也少言寡语的，不懂得辩解，就算是否认了几句，也被顾景辰花言巧语的给蒙了过去。
于是父皇盛怒之下罚了他三十大板，禁足一个月。
待到三弟醒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因为他也常受大皇子的欺辱，所以一度哭闹着要帮二哥申冤。但他的母妃惠妃娘娘性子软弱，母家势力又弱，所以并不想因为这孩童之间的事情与皇后娘娘树了敌，毕竟他的母妃娴妃娘娘终日青灯古佛为伴，不问窗外事，休想从她那里讨到什么好处，于是就一直沉默了下去。
而他的母妃呢，听闻了此事以后，在他因为臀部的伤只能整日里趴在床上郁郁寡欢、以泪洗面的日子里，只来看过他一次，将金疮药放在床边以后，只留下了一句话。
“如果自己不够强大，那永远只有被欺辱的份，若是想要还手，就等到有足够能力抗衡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掉过一滴眼泪。
他从小就知道，别的皇子公主摔倒了，身边总会有一堆人紧张不已，为首叫唤的最大声的就是他们的母妃。而他则不同，他摔倒了只会得到母妃嫌弃的斜睨一眼，仿佛在怪罪他怎的如此愚钝。
所以他明白，他永远做不成那个靠哭泣得到糖果的孩子。
“贤弟考虑的如何了？”
顾景辰的声音打断他纷乱的思绪。
他笑着抬头，“没问题。真是劳烦皇兄了，帮了臣弟一个大忙。”
顾景辰并没看到他意料中顾景时气急败坏的失态模样，而是依旧和往日里一样，冷静、得体的如同一个木头人，他一看到那个表情就深感厌恶，可还是装着笑意答道。
“早知贤弟如此爽快，也省得今夜演这么一出闹剧了。”
但顾景时并没有要与他继续周旋的意思，转身就欲拉着谢妗礼离开。可四周包围着的护卫却没有放他们离开的意思，腰间出鞘的剑仍银光闪闪的。
“皇兄还想和臣弟叙叙旧？”
顾景时一手揽着谢妗礼，并不回头，只冷冷地扔下这么一句。
顾景辰气的牙痒，却也只得放行。
“都瞎了？还不赶紧给二皇子殿下腾条路出来？”
耳边响起齐刷刷的收剑声音，周围人也自动向两侧退去，留了一条路让他们离开。
顾景时面不改色地拉着谢妗礼大步往外走去。
万千目光都聚在他俩身上，虎视眈眈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将他们吃个精光。
谢妗礼冰凉的手上传来他掌心里的温度，她抬头看了看他的脸，很奇怪，心中的怕一扫而空，只有满满的安全感。
离开了那个阴暗的房子，街道上的灯火让她只觉恍如隔世。
顾景时将她带入怀中，脚下一用力，抱着她飞身上了马。
她又一次听见顾景时沉稳的心跳声，透过自己的身体，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顾景时此时也不想顾其余人如何，只想带着谢妗礼尽快逃离，所以双腿用力一夹，身下的逐风长嘶一声，一骑绝尘。
两人一路无言，只有在顾景时把她抱下马以后，坚持继续打着横抱往她房间里走去的时候，谢妗礼缩在他宽厚的胸膛里，小脸通红，轻轻拽了拽他衣领。
“我没受伤，可以自己走。”
可是顾景时却偏视若无睹一般，不管不顾地迈着大步往她房里走去。
巧儿遥遥地见到他俩的身影，快步跑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谢妗礼心中有些愧疚，巧儿分明与她年龄相仿，初见时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如今陪了她这些日子，恐怕是因为替她操心忧心的，面上见着竟有些憔悴了。
“我没事儿，你快去休息吧。”
见顾景时依旧是冷着脸，没有解释的意思，谢妗礼只好从他臂弯里探出头来，小幅度地挥了挥手，让巧儿宽心。
巧儿见这情形也没她什么事了，只能无奈地朝她撇了撇嘴，然后一步三回头地往自己屋里走去。
顾景时抱着她走入房里，抬脚将门严严实实地关上，然后径直走向她的卧房，轻轻将她放在床上，眼神一刻未离开她，但面色阴沉，仿佛下一秒就要发作一样。
谢妗礼半倚在床上，面对他的眼神，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了拉已经破坏的衣领，红着脸要他别看自己。
但顾景时却依旧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紧盯着她，好似要把她的每一寸都记在心里，又好像怕他一个不留神，她又从他身边丢了。
“对不起。”
两人对视许久后，原本寂静无声的房间忽然被二人同时的道歉打破。
谢妗礼有些惊讶，自己擅自做主闯下如此大祸，见顾景时的脸色还怕他要手撕了自己呢，怎的还和自己道上歉了。
但顾景时并没顾她的惊讶，自顾自地细语呢喃道。
“对不起，我不该不信任你，还对你发那么大的脾气。逼得你自己去找顾景辰，还险些对不起，锦鲤，对不起”
顾景时垂下头去，声音越来越小，由呢喃逐渐变得像是懊悔的自言自语。
谢妗礼拍拍他握紧的拳头，一点一点将他已经攥的发青的手指一根一根轻轻地拨开。
“这不怪你啊，是我什么都没和你讲清楚就赌气跑出去了，还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能解决一切。”谢妗礼自嘲地笑了笑。“最后还不是要你来救我，还搭进去了我们这么久以来的心血。”
顾景时摇摇头，“这都不重要，都比不上你安然无恙地回来重要。”
“你怎么这么傻啊，你把账本给了他，我们所努力的这些就都白费了，别说顾景辰满脸狐疑的样子了，就连我都替你不值得。”
谢妗礼从他掌心间抽出手来，十分自责地扣着指甲，尽量将话说的漫不经心。
可他却伸手抓住她的双肩，坚定地道。
“锦鲤，如果能将他击落的证据没了，我们可以再找，但是我不能让你受一丝一毫的伤害，只是我给过你的承诺，也是对我自己的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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