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卷
七夕刚过,城外河边还依稀飘着昨晚年轻人放的花灯,周洪谟一人穿着便装走在河边,呼吸着清晨新鲜的空气。
其实周洪谟心情不太好,独子未婚身子还有些疾病,他自己年纪也高,他吩咐随从去药店配中药了,正走下石阶往河边靠近,他腰突然一阵痛,不小心摔了,他只能坐在地上,左手撑着地,右手抚着腰。
老人摔着了,路过的没人敢过去扶。
周洪谟被路人无视的背影,令人怜悯。
有一束发,他娘牵着他的手经过,他娘手里篮子装着菜,应该是刚刚赶市集的。
束发说,“娘,那位爷爷摔着了!”
束发他娘立刻制止道,“别去扶他,小心他讹你!”
束发被他娘拉走了,困惑的圆脸不时回头看了看周洪谟无助的背影。
张鹤姿和几个內监买好了物料,正回城内,她看见有几个人在不远处围观议论,说一老头摔着了,要不要扶。
张鹤姿听到衣着朴素一男子在小声道,“应该是腰闪了,你们说,我若是扶了他,岂不是被负责他后半生的医药费?”
旁边另一男子轻声道,“我也不想揽这吃亏的活儿!”
张鹤姿远远看见了那摔坐地上的老头,她认出了是礼部尚书周洪谟,赶忙跑上前扶起了他,路人看见她这么大胆,有些惊讶。
“周大人,您没事吧,要不我现在扶你去医馆看看?”
周洪谟抬头认出是內监张鹤姿,谢道,“唉,不必了。”
张鹤姿把周洪谟扶到了河边的石板凳上。
周洪谟道,“等下老夫随从便到,你去忙你的活吧。”
张鹤姿知道周洪谟是在拒绝她。
不一会,随从到了,他手里拿着中药包,说道,“老爷,少爷的药领到了。”接着随从扶起周洪谟,往自家府里走了。
张鹤姿看着周洪谟走远,接着她和几个內监回内城了,路上张鹤姿在想,周洪谟大人他儿子身患何种疾病?
绮王府里,张欣甜和燕儿在练字,她思索道,“先生只给咱们说书一个月,感觉《搜神记》的故事听得不够啊…”
燕儿,“小主,先生说,那《搜神记》故事有好几百则呢,半年都讲不完的!”
张欣甜叹息,“现今习惯了听别人说故事,都懒得看书里的字了…”
“无佲哥哥只给请先生一个月,没办法了。”
张欣甜那只八哥犬肚子又肥了一圈,那只憨蠢的八哥犬头下垫着的被换成了绣花枕头,它又在仰躺沉睡着。
“嘎~!”突然一阵惨叫,那八哥犬突然睁开眼睛,耳朵也竖了起来。
是鸭子的惨叫声!
张欣甜听到鸭子惨叫,她和燕儿放下笔,急忙往外跑去。
篱笆圈里两只鸭子已长出了完整的羽毛,是美丽的绿头鸭,其中一只左脚被砖块砸断了,流着血,这鸭掌估计废了,得截去。
张欣甜见着心疼道,“呜~我可爱的鸭子!”
“呜早知道不拿砖头压顶…”
之前张欣甜给鸭子做的小屋是用茅草盖顶的,为了不让茅草被风吹走,她用砖块放在上面压着。
张欣甜吩咐道,“燕儿,你去拿些纱布和剪刀来!”
“好的,小主!”
那只绿头鸭失去了一只脚掌,扎着纱布,很难正常走路了,平时只能卧在小茅草屋里。
身材圆得像个球的杜仓满进金山寨做了内卫,这日他们在芮新章带领下集合操练长矛。
内卫头领芮新章,“挡!”
众内卫,“嚯!”杜仓满跟着学得非常认真。
芮新章,“刺!”
众内卫,“嚯!”
芮新章,“收!”“好,时辰已到,各位都去吃饭吧,散队!”
众内卫,“是!”
杜仓满跟着那些一起操练的哥们去吃饭了,饭桌前,大伙吃饭正欢,有一内卫哥们对他这位新来的胖子有些好奇,“你叫杜仓满?”
杜仓满,“嗯!”
内卫,“你这么胖,得多吃几碗饭才行!”
杜仓满,“不用,我和大家的饭量,一样的,嘻嘻。”
内卫,“嗯?”“你看起来,应该食量很大啊哥?”大家也疑惑看着他。
杜仓满,“我这是虚胖,我儿子和娘子也一样,我们全家都胖,饭量正常的,嘻嘻。”
内卫捏了下他手臂,“哇,你这不是肉,全是肥膘啊!”他接着逗趣道,“原话里本来这样问,‘什么风把你吹来的?’现在要改了,‘是多大级的风把你吹到这儿来的?’”
“哈哈哈…!”在场的哥们都笑了。
杜仓满也笑了笑,没想大家都这么喜欢他。
另一哥们也乐道,“真是个幸运的人儿,过大年之前人人都希望财源滚滚,还没到除夕,你就实现了四分之三,圆(源)滚滚!”
“咯咯咯…!”
又一内卫乐道,“看到仓满哥我也不觉得害怕了,无论掉进多深的陷阱里,我相信仓满哥都能把我救上来,用他的腰带!”
杜仓满听着一脸羞怯。
“啊哈哈哈…!”
“仓满哥这种身形,跳墙跳坑都不是事儿,”此时有人偷笑接着道,“但是有个地方不能跳,后山那片鱼塘,那水里的鱼儿们会有意见的!”
“哈哈哈…!”
“嘻嘻!”杜仓满笑了笑。
芮新章坐在隔壁桌,他看着这位新来的可爱内卫,也被娱乐了。
浣衣局崔主事房里,桌面放着一枚小金子。
崔主事,“唉,谁见着她不都毕恭毕敬,看见她,我们这些卑贱的奴婢,谁不人人自危?”
张鹤姿,“她为什么没有孩子?就一直没有过孩子吗?”
崔主事,“有的,不过很不幸,小儿还未会走路,就夭折了!”
张鹤姿,“既然这么被尊宠,为什么不是在皇后位置?”
崔主事,“当初因为生了大皇子,圣上就执意把她捧上那个位置,不过被所有朝臣们否决了。”她继续偷偷说道,“周太后也不喜欢她的!”
张鹤姿,“为什么不喜欢她?她两有恩怨?”
崔主事不服道,“嘿,哪有什么恩怨!”
“你见过自家儿媳妇跟自己同龄的吗?”
“女子年纪和你一般,天天称呼你为娘,你能接受吗?”
“别说是身份尊贵的太后了!”
张鹤姿恍然大悟,她忍不住笑了,又问,“可是,圣上怎么就看上她了呢?”
崔主事“唉,你不知,圣上从小都是跟在她身边,都是她带大的。”
“没有亲情,也是有恩情了的!”
“反正,太后是不待见她的,从来不让她进长寿宫奉茶。”
“这女人呀,年龄就是个坎,辈分插错了位置,只会招人排挤,招人嫌弃!”
“先前吴皇后被废,朝里的大臣们又给圣上举荐了位新人做皇后,硬是没给那女人上去…”
“心情好的时候,大家都相安无事,可心情不好了,气焰也会烧到我这来,她的下人就拿我们撒气,遇上这样主,我们这些负责洗衣的也不好受到哪里去!”
“人极易狂躁,曾经有一嬷嬷,不知道什么原因,可能是做错了事,直接被驱逐出宫了,那嬷嬷可是身边伺候了她好多年的人啊!”
“被排挤不算事,但也不至于对他人使手段这么残忍,您说能不讨厌吗?”
“崔主事?崔主事?”
此时张鹤姿听见门外有人远远进来就喊,听语气可能有麻烦事。
崔主事开门出去,一宫女跟她说,贵妃的一件外袍一只布扣掉线了,正讨说法。
张鹤姿跟着崔主事一起过去探实情。
浣衣局一宫女手里的木托盘放着万贵妃的衣服,她双手捧着,万贵妃宫里一过来取衣服的婢女没接。
贵妃婢女目中无人道,“搞坏了我家主子的衣服,是你们浣衣局的责任!”
崔主事过去看了衣服,那布扣子确实掉了线,她微笑解释道,“这衣服天天更换日日清洗,久了线也会钝,这很正常。”
贵妃婢女,“我家主子昨日穿的好好的,怎么到了你们这里,就掉线了呢?你们在清洗的时候,也太用力过猛了吧,这衣服我可不领!”
崔主事,“您说的是,都是我们这些粗人的问题,我这就拿去尚衣局修好,嘻嘻。”
贵妃婢女,“崔主事,这衣服我大可明日再过来拿,但尚衣局补衣服要的银子,我可没有…”
崔主事,“您说的是,银子当然是我们浣衣局来付,嘻嘻。”
贵妃婢女听着满意,高傲的转身走了。
张鹤姿这次算是见识了贵妃的人,不好惹。
这一天张鹤姿早早整理炖汤的药材,她特地挑选品质较好的的干山药,她想在礼部尚书周洪谟在宫中用膳的时候,或许炖个药膳汤能进一步接近他,她翻了今日过来用膳的大臣名单,没有周洪谟的名字。
张鹤姿有点郁闷,以往一般都有他名字的,难道昨日,腰真闪坏了?
纪无佲在书房里看书,他看的是朝纲,他坐长椅上是背对着门的,忽然间他感觉好似身后有人站着在看他,他转过头。
原来是张欣甜妹妹!
张欣甜,“嘻嘻嘻!”
纪无佲无语的翻了下白眼,“妹妹,你进来这样悄无声息的,有点吓人,有什么事儿?”
张欣甜,“嘻嘻,无佲哥哥,您能不能托个人,出去帮我弄一套木匠专用的器具?”
纪无佲愣了,“你是要做木盆吗?”
张欣甜,“不是,我想给我的那受伤鸭子,做个假肢,嘻嘻。”
纪无佲知道一套器具费用是高些,妹妹平时的零花钱是不够的,“那日后给妹妹的零花钱,哥要减掉一些喔…”
张欣甜,“啊?不要啦无佲哥哥,我本来零钱就少,这套做木活的工具,就算您送我的,好不好嘛…”她撒娇摇了摇纪无佲的手臂,接着道,“平日里我也可以做些篮子盆子什么的,这样府里用木盆木桶,也不用再另外买了,也省不少银子呀,你说对不?”
纪无佲想想也倒是省钱,之前宅里就是做木盆的,很多工具还在,可能就差一些打磨细节小一点的那种工具,他想了想,叫人买就可以了,其他的吩咐下人去库房那里找,他说,“好吧,明日就能给你。”
张欣甜,“嘻嘻,谢谢无佲哥哥!”
“那我先回去啦!”张欣甜说完开心地跑回去了。
纪无佲想,没有先生给妹妹说书,估计人儿也闷得慌。
宫中过来光禄司用午膳的大臣有二十多人,李孜省也在场,张鹤姿特地过来看场帮忙活,她在收拾空盘子的时候听到有些官员聊到周洪谟。
“周大人今日请事假没来上朝,您可知发生了何事吗?”
“不是说腰闪坏了吗?”
“周大人本来腰就不好,不过我听邻里有人说,周大人的独子,最近身子情况不太好了…”
“您这么一说,感觉像是病入膏肓啊?”
“听说,一直找不到可医治的郎中,都下不了床了!”
“难道是说,要陪着度过这段最后的时日了?”
“哎,可别这么说啊…”
张鹤姿听着,周洪谟儿子到底患的是什么病?她决定后天休息时,立刻登门拜访。
少师简心出身书香世家,可惜他爹去世得早,有娘在,还有个弟弟,她娘宠她。
少师简心知书达理,有些强势,家里事,她算是老大。
少师简心她娘邝夫人得知华鼎衡在追求她,邝夫人也打听了华鼎衡的背景,她很看好这未来女婿。
邝夫人,“我看华公子人其实不错,人品也在,你和他相好得如何了?”
少师简心,“娘,这事急不得,看人品不能只看家世背景!”
邝夫人,“你也到出嫁年纪了,挑来挑去,可别把自己挑剩咯!”
“改日叫他上我们宅里坐坐?我也想见识见识他!”
少师简心不乐了,“娘,你别瞎操心,我与华公子还没进展到这程度呢!”
这时少师简心她弟少师元进来了,“嘻嘻,姐,我发现了一则非常有趣的上联,看你对得出来不?”
少师简心笑了笑,好奇道,“噢?说出来听听?”
少师元,“一碗螺蛳粉,放着二三片酸笋,加入四味五香,经由六焖七煮,历尽八滚九沸,可称十分美味!”
少师简心乐了,“哈,哈,哈,貌似姐也看过类似的上联!”
少师元不服的表情,“那你对出来!”
少师简心想了想,“咳咳,”清了清嗓子,“十年寒窗日,进过九八家书院,抛却七情六欲,勤学五经四书,考了三番两次,明年一定要中!”“哈哈哈哈!”
少师元有点生气,“姐,我还未满十四呢!”
少师简心,“哎,也快了,离科举日还有伍佰八十七天,呵呵呵!”弟弟想开玩乐,而少师简心趁机给他施加压力,邝夫人也笑了。
姐姐是才女,弟弟是才子。
清晨一大早,周洪谟府里有管家跑进来禀报,说有一郎中愿意进府里给公子了解病情,看是否合适医治,周洪谟急忙让人把郎中请了进来。
着便衣的张鹤姿进了大堂,周洪谟见着有些不高兴了,“张监事?唉,您不是华佗在世,就不必勉强了。”
“你姨娘之事,老夫还是无可奉告,您还是请回吧!”
张鹤姿,“莫大人,在下从不强人所难,你不愿意透露当年实情,也是有你的苦衷,撇开这个不谈。”
“我略懂一些医术,您家公子重病在即,救人要紧,不妨让我先了解了解?或许我还能帮想出办法!”
“想必周大人之前一定是请过了皇城里医术最好的太医了吧?”
“您公子这样躺着也无济于事,说不定我能帮找到治疗药,总比找不到郎中好。”
周洪谟听着,来回踱了几步,他思量会儿,看着张鹤姿正义凛然的表情,觉得她说的确实句句在理。此时周洪谟开始放下了些顾虑,他想,这么多个月过去了,家里人依然找不到郎中,连宫里的太医都没人接活,他说道,“那就,看看吧。”
周公子房里,张鹤姿问他,“周公子,您之前看过的大夫,他们怎么说?”
周公子躺在床榻上,“说来你别被惊悚到,他们说,我肉皮里长了虫子。”他翻开衣袖和裤脚,“您看,这些红点,一发作,我就难受得生不如死!”
“只能躺着,站久了就会痛痒难忍…”
张鹤姿看见他手臂上有些红点,脚臂上更多,问他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周公子,“这红点去年就开始有了,开始没那么多,就没当回事,今年越来越多,上个月开始痛痒的。”
张鹤姿想了想,试问了一句,“您是不是经常吃生肉?比如生鱼片什么的?”
周公子有点惊讶,“您怎么知道?我就是喜欢吃生鱼片!”他不太相信,“难道是这个引起的?”
张鹤姿,“很可能,生鱼片是两广地区流行的下酒菜,男子们都爱吃,不过不能过度吃。”“曾经,那边就有人得过这种病。”
周公子突然起了精神,“那怎么治好的?你如此一说,我感觉有希望了!”
张鹤姿,“没治好。”
周公子顿时失望,埋怨道,“你这样说的,让人看到希望,突然间又没了希望。”
张鹤姿,“你也不要失望过早,这病,死不了人。”
周公子顿时眼神里又有了光。
张鹤姿,“您不能再吃生鱼片了。”
周公子,“可我忍不住啊,实在太好吃了,沾着姜丝芫茜一起吃,都上瘾了!”
张鹤姿,“天下美食之多,何必单恋这道菜?”
“不妨去多尝尝别的佳肴,别说上瘾,我想,你很快会忘掉这道有寄生虫的生鱼片!”
“您真的不能再吃生鱼片了。”
周公子听到寄生虫有点恶心了,“…”“好吧!”
张鹤姿,“我去我师父那里看看,看他那里能不能出药方来,你先等等几日,如何?”
周公子,“我会等,那就劳烦你了!”
张鹤姿回去了,周洪谟半信半疑,不知道儿子到底能不能被她救治。
张鹤姿给师父百木摇写了信,问师父周公子的病可配什么药方,也不知道师父有没有药方,等等看了,走一步算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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