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16

一听这话，赵文若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应声落地，他慌乱地捡起来。起身就对上了徐瑾瑜充满怀疑的视线，他支支吾吾说，没，没有啊，爸妈一直很注意养生的，绝对不会乱吃东西的。徐登说，也许你姥爷得了低血糖却不知，都有可能，算了死者已矣，咱们就没必要追究这些事情，没意义了。小瑜，咱们走吧，别给你妈妈添麻烦了。

        虞爸的丧礼过后，赵文若时常半夜惊醒，大汗淋漓，虞静觉得奇怪，以前他从没有这种情况。虞静从柜子里给他找出一身干净的睡衣，递给他说，去换换吧，你的衣服都湿透了，当心感冒。赵文若一把夺过睡衣，转身去了卫生间，他浑浑噩噩地换好了衣服，准备洗把脸清醒一下，可他透过卫生间里的镜子，又看见了虞爸临死前的惨状，他惊慌失措想要逃离这里，一扭头撞上了来查看情况的虞静。虞静摸了摸他刚换的睡衣，片刻间竟又湿透了，她问，文若，你是不是生病了？他不敢正视虞静，因为她那张脸长得太像虞爸了。他拿起手巾擦了擦汗珠，说，我没事儿，这几天有些累。

        过了年，吕肃被派往青川市第一医院进行为期一年的学习交流，走之前吕肃特意约了徐瑾瑜到江东域吃饭。徐瑾瑜也知道，肯定是为了王玄的事情。徐瑾瑜给吕肃看了看王玄除夕夜给他发的微信，王玄说，徐瑾瑜，我把你当朋友，你却一声不吭给我做亲子鉴定，我与那一家人毫不相干，你告诉他们，他们虽然生了我，但又把我弄丢，我和他们就两清了。幽益市我不会再回去了，不要妄想找到我，余生各自安好吧！

        徐瑾瑜摇摇头说，发完这条信息，他就把我拉黑了。吕肃的思绪游走在这绝情的字里行间，他说，你能把这条信息转发给我吗？我要时时提醒自己，我欠他一个家。徐瑾瑜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要去青川，说不定王玄就在青川，相信我，有时候缘分就是很奇妙的。吕肃说，那我就借你吉言。小董端来了几道小菜说，吕大夫要去青川啊，也许真有意外的惊喜呢。徐瑾瑜说，那肯定，新地方，新气象，定有新收获。

        吃完饭，外面下起了蒙蒙细雨，小董给他们一人一把伞，徐瑾瑜撑开伞说，吕大夫，我祝你一路顺风。吕肃说，你在幽益市，帮我照顾孙小蒙。徐瑾瑜说，我会照顾他的。

        三月初，一个传媒的大老板给孙小蒙打了个电话，孙小蒙正在一个饭店当服务生，大老板约他见面，但他这份工作一个月只休息一天，距离下次轮休还有二十多天。大老板心急难耐，就约他在他打工的饭店见面。

        晚上八点，豪华包间果然来了一位客人，点名让他服务。孙小蒙拿着菜单推开了包房的门，一个五十多岁身穿匀称穿着黑色夹克衫戴着眼睛的男人坐在会客沙发旁，见他来了，便立即上前亲切地握住了他的手说，孙先生，您好，我终于见到你了。出于礼貌，一头雾水的孙小蒙只好先和他握了握手。孙小蒙问，先生，我们认识吗？那先生客气地将孙小蒙让到沙发上坐下，说，孙先生不认识我，但您是我母亲的救命恩人。孙小蒙摇摇头说，救命恩人，怎么会呢？

        那位先生说，孙先生是不是救过一辆公交车。孙小蒙恍然大悟说，对，确实有这件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那位先生递给孙小蒙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幽益市古城传媒有限公司，董事长司马云。司马云说，孙先生，我母亲有心脏病，若非孙先生及时控制住了公交车，我母亲就危险了。我一向知恩图报，我欠孙先生一个人情。孙小蒙说，我都说了是举手之劳，没什么恩不恩的。司马云直截了当地说，孙先生，来我公司工作吧，服务生不适合您，听您的言谈举止，一定受过高等教育，何必埋没自己呢。孙小蒙说，哎，现实与梦想，我终究向现实低了头。司马云说，跟着我干吧，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也给我一个和你合作的机会，若你同意，你就是公司的副总，我还会给你一些股权，绝不会亏待你。

        孙小蒙说，让我考虑一下吧！先点菜吧，我现在是饭店服务员，我得对这份工作负责。司马云点了一桌子菜，请来了公司的员工，给孙小蒙足够的考虑时间。临近晚上十点，孙小蒙帮着司马云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司马云说，你考虑的怎么样？孙小蒙说，还有一个多小时我就下班了，我会给你答案的。

        临近十二点，当孙小蒙换上便装走出饭店的时候，看见司马云靠在一辆豪车边，朝他招了招手。他步伐规整地走过去，朝司马云伸手说，云总，我愿意加入咱们公司！司马云满意地跟他握了握手，问，云总？孙小蒙说，叫司马总不如云总亲切。司马云笑笑说，那好，那就叫云总，我就叫你小蒙，咱们俩一起把古城传媒公司发扬光大。

        时光流转，岁月匆匆，一转眼来到了2019年夏，古城影视公司这几年出品了好几部品质电视剧，跻身影视业一流公司。今年初，公司响应时代号召，出品了《历史潮会》，节目历史与潮流结合，孙小蒙是主讲人。节目以周播的形式，一上线就收到广泛好评，孙小蒙一炮而红。古城影视公司也搬进了幽益市最豪华的写字楼里，孙小蒙的副总办公室比当年他当孙总的办公室还要大。

        每周一的例行董事会，司马云都要表扬孙小蒙一番，有了孙小蒙的加入，古城影视公司才会蒸蒸日上。刘总，曹总，吕总，他们三人都是随司马云一起打拼的，二十多年的功绩，却抵不上空降而来的孙小蒙，三人心中憋着气，表面上对孙小蒙毕恭毕敬，但暗地里总爱给他找点小麻烦。孙小蒙返回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电脑文档，点开名为《小翊兄》的文档，这是他写的电影剧本，男主角是自己的哥哥，这个故事他创作了许多年，倾注了心血，他想尽快启动这个项目。

        他看了看时间，下午他要见一位笔名为一刹芳华的作者，前一段司马云买下了一刹芳华所著的推理小说《安魂摇曳》的小说版权，想启动这个电视剧项目，点名让孙小蒙亲自负责这个项目。孙小蒙把原著小说通读了一遍，里面人物鲜明，剧情跌宕起伏，匪夷所思。

        下午两点五十分，一位年轻女士出现在古城影视公司门口。她穿着一件碧色连衣裙，梳着减龄的丸子头，戴着墨镜，背着白色双肩包。她欢愉地走进了古城影视公司办公区，前台经理小陆接待了她，把她引到孙小蒙会客的办公室。孙小蒙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恭敬地伸出手，说，您好，一刹芳华女士。她恍如隔世地转过身子，同时摘下了墨镜，握上了孙小蒙的手，说，孙总，好久不见。

        孙小蒙不可思议地脱口说，小瑜，竟然是你！然后松了手，两个人面对面坐了下来，孙小蒙细细地打量着她，说，小瑜，真的长大了，成了个大姑娘。徐瑾瑜笑笑，说，哪里啊，都快三十了。孙小蒙说，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当年那位有活力的少女。对了，这几年你去哪里了？

        徐瑾瑜说，咱们还是先聊工作吧，等晚上，你请我吃饭的时候我再跟你细聊。孙小蒙说，行行行，我请你吃最好吃的。徐瑾瑜说，孙总《安魂摇曳》，我想投资，这是我的要求，若你不同意，就别谈了。

        孙小蒙说，小瑜，投资都是有风险的。徐瑾瑜开玩笑说，怎么，对我写的没有信心？孙小蒙浅浅一笑，说，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任何投资都是有一点风险的。徐瑾瑜说，那我才要跟你共担风险。

        司马云当即拍板，《安魂摇曳》剧组立刻进入前期筹备工作，徐瑾瑜也投资了一笔钱。晚上，二人还是约在了江东域，时移世易。小董已然结婚生子，孩子都已经三岁了。徐瑾瑜站在江东域门口，叹了口气说，一转眼，四年了，这里竟然一点也没变。二人坐进了熟悉的包房，吃到了熟悉的味道。孙小蒙一直在盯着她看，不由自主地问，小瑜，这几年，你究竟去了哪里？徐瑾瑜说，15年夏，我就跟着我父亲去了海未市，在海未大学做了两年的交换生，大学毕业后，我就一个人到全国各地走走看看，增加阅历以便创作。期间，我写了这部小说，没想到被司马总青睐，于是我就来了。

        孙小蒙给徐瑾瑜添上了新茶，问，你是看了《历史潮会》才得知我在古城影视的吧？徐瑾瑜说，没错，可是孙总，我这次就是单纯地想和贵公司合作，绝不参杂任何私人感情，毕竟，时至今日，你我之间，也没什么特殊的关系了。听到徐瑾瑜的话语，孙小蒙心中无比失落，更加悔恨，悔恨当年面对徐瑾瑜的表白，自己像一只缩头乌龟一样只会一味往后。他一个大男人，竟然没有一个女生勇敢，直到徐瑾瑜从他生命中消失，他才知道她有多么在乎她，他几乎每天都在想她。

        他每天都给她发条微信，她从来不回。孙小蒙失神地望着她，她从背包里掏出一张酒店的订餐电话。她说，如果你见到吕肃，告诉他，王玄，也就是他弟弟吕敬，现在就在这个酒店工作。孙小蒙拿起卡片一看，地址竟然是青川市，脱口说，青川？徐瑾瑜说：对啊，我上个月去青川采风，偶然间遇到了他，但我怕他又跑了，就没惊动他。孙小蒙说，前些年，吕肃被指派到青川交流学习一年，怎么没遇上他弟弟呢。

        徐瑾瑜淡然地说，那就是缘分没到吧，你转告吕肃，我就只能帮他到这里了。她看了看表，说，孙总，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孙小蒙说，我送你吧！徐瑾瑜说，不用，我自己走，你现在也是公众人物，惹上绯闻就不好了。孙小蒙说，没事，我不在意那些。徐瑾瑜只好上了他的车，三十分钟的车程，二人相顾无言。到了徐瑾瑜所居住的建康城小区，徐瑾瑜解开安全带，正要拉开车门下车，孙小蒙一把握住她的手，说，小瑜，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让我重新追求你。徐瑾瑜一脸遗憾，她掰开他的手说，如果四年前，你说这样的话，我会高兴地跳起来。孙小蒙，今日我凭什么给你这次机会？孙小蒙说，当日，我一无所有，自知配不上你。徐瑾瑜无奈地笑笑，如今你有所成就就配得上我了？孙总，你从始至终，都不曾了解我。一滴如琥珀般晶莹的露珠从徐瑾瑜眼眶里滑落，她扭过头来，说，孙总，今日我只当你什么也没说过，再见。说罢，她打开车门，扬长而去，她进入家门便扑到沙发上默默流泪。

        她也不知道她为啥要对孙小蒙说那种话，更不知道明明期待着与他重逢，却在重逢之后拒他千里之外，第一时间聊的却是别人的事情。

        徐瑾瑜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化了一个小时的妆，才勉强遮盖住憔悴的面容。她换上一套灰色职业装，拿着手包，出了门，她虽然考了驾照，但还没有买车，这段时间一直坐地铁出行。刚走到小区大门口，刷了门禁卡出来，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他，小瑜，这边。她这才看清是孙小蒙，他穿着一套白色的西装，站在汽车边，一副言情小说男主的样子。她一边走向他，一边说，孙总，怎么，亲自来接我上班？孙小蒙故弄玄虚地摇摇头，说，非也，什么合作人也没有这待遇，追女生第一步不就是接送她上下班吗？他看了看表说，在进单位之前，我的身份不是孙总，是你的追求者。

        他如绅士一样，拉开车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上车之后，徐瑾瑜说，这不是去公司的方向啊。孙小蒙说，你一定没吃早饭吧，我带你去吃，不吃早饭可不行，伤胃，人啊，什么都是假的，身体最重要。徐瑾瑜说，孙总还挺知道保养的。孙小蒙一边开车一边说，我都三十七了，可好多想做的事还没做呢，当然要保养好身体。

        徐瑾瑜问，那你想做什么事儿啊？孙小蒙说，追求徐瑾瑜。徐瑾瑜笑笑，正视着前方说，那你觉得你能成功吗？孙小蒙自信地昂着头说，我肯定能做到。

        二人吃完了早饭，一起来到公司，徐瑾瑜坐在孙小蒙亲自给她安排的工位上。她从包里掏出一枚u盘，送到孙小蒙的办公室里。孙小蒙插在电脑上一看，是《安魂摇曳》的剧本，一共三十六集，全部截稿。孙小蒙粗略地看了看，惊讶地看着她说，小瑜，你也太厉害了吧，写的剧本完美无瑕，省了创作剧本的时间了。徐瑾瑜探究地说，孙总，你小看我。孙小蒙抓住她的手说，没有，我怎么忘了，你一直很优秀。

        徐瑾瑜尴尬地抽回手，小声说，孙总，这是单位！那我就先去工作了。徐瑾瑜刚走，司马云就进来了，并带上了办公室的门，孙小蒙给他倒了一杯茶水，司马云饶有兴致地看了看正在工作的徐瑾瑜，他对孙小蒙说，这位一刹芳华就是你经常给我提起的你最想娶的徐瑾瑜？孙小蒙听着有点诧异，他问，云总，我记得我没有跟你提过这个名字吧。

        司马云一下子失笑出声，打趣地说，有一次你喝醉了，说，徐瑾瑜，小瑜，我想娶你。孙小蒙下巴差点掉到地上，他捂着嘴说，我说过这种话吗？司马云说，怎么？不想承认？要不然下次给你录个音。孙小蒙尴尬地说，不必了，不必，不必！司马云站起来，如长辈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蒙，你也老大不小了，个人问题你应该解决，不然我老婆又该给你介绍对象，我可不敢再给你做挡箭牌了。孙小蒙朝徐瑾瑜的工位望了一眼，说，云总，您放心，我会抓紧时间的。

        吕肃接到了孙小蒙的电话，立刻请假赶往青川市，他因为工作突出去年晋升为主任医师，也在幽益市买了房子。本想把母亲接过来，可母亲说她不离开，万一吕敬回来，还有人在家等他。他坐在前往青川市的高铁靠窗的位置上，满含热泪地望着窗外飞驰而逝的风景，此去青川，他希望多年寻弟之路，可以完美收官。

        他轻装简行，抵达了孙小蒙所说的那个酒店，可就在酒店大堂，他看见了一位思念了多年的故人，何子桓。何子桓穿着白色长裤职业装，在大堂里与一位男子洽谈业务，这个酒店的餐饮就是由江东域负责的。何子桓留着披肩发，戴上了眼镜，化着精致地妆容，就像换了个人一样，从内而外都充满着自信。等她谈完，吕肃恍如隔世地向她走去，却不曾想王玄抢先一步，还亲昵地递给她一杯水，他赶紧多了起来，看着二人走出酒店大厅。他也鬼使神差的跟了出去，为了不被发现，他只能远远地躲在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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