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17
王玄从钱包里掏出两张电影票递给何子桓,说,你帮我跟范宁说一下,周末我请你们俩看电影。何子桓笑笑说,你确定是请我们俩,确定让我当电灯泡?王玄一脸尴尬说,啊这这这,没错是请你们俩。何子桓拍了拍他,然后只拿了一张票说,好了,不逗你了,晚上我帮你转交给她,明天我还有事,就不去了。王玄温和地对她说,子桓,谢谢你。
吕肃看见王玄和何子桓如此暧昧,心一下子冷了半截,他没想到自己的亲弟弟,竟然在和自己心爱的姑娘交往,可是毕竟自己是来寻弟弟的,他还是在何子桓走了之后,追上了王玄。他叫了一声吕敬,王玄毫无反应一直向前走,他又叫了一声弟,王玄愣了一下,立刻向前跑。他疾步上前,截住了他。吕肃挡在了王玄的身前,两人互相打量着彼此,他们长得极为相像,只不过王玄烫了头,吕肃梳着大背头,站在红绿灯路口,都沉默无言。还是吕肃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说,咱们找间咖啡厅坐坐吧。
王玄跟着他来了一间咖啡厅,服务员问他们要点什么咖啡,他们异口同声地说,美式,谢谢。吕肃笑笑说,没想到,你也爱喝美式咖啡啊。王玄说,就是巧合而已。吕肃说,王玄,你既然知道你自己的身世,为什么不回家找我们呢?王玄说,我没有家,我的父母早就已经死了。吕肃有些着急,说,怎么没有家,我是你哥哥,妈还在家苦苦等你,小敬,跟我回去吧。他冷冷地说,是吗?你们若真的爱我,当年怎么会把我弄丢,你们如果真的想找我,一早就找到我了。吕肃,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们,害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为了躲你们,我背井离乡,来到了人生地不熟的青川市,可你,可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
吕肃说,我能理解你对我们的埋怨,可你又岂会知道,咱爸因为弄丢了你,心怀愧疚,忧郁早逝,妈妈为了等你,到现在不肯搬离徐村,吕敬,我们虽然亏欠了你,可是我们一直在弥补,可你为什么要一味地逃避呢?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团团圆圆地不好吗?王玄怒视着他,正想怼他几句,这个时候服务员端着咖啡走了过来,他暂时遏制住心中的怒气。吕肃接着说,弟,你知道咱妈有多想你吗?用望眼欲穿这四个字形容,一点也不过分。自从把你弄丢后,她每一年都给你做一身新衣服,二十多年来,从不间断,还有咱爸,临终前抓着我的手,嘱咐我一定要找到你。王玄听着听着忽然鼻头一酸,他赶紧背过身子,调整自己的情绪,他依旧冷冷地说,吕先生,你就当吕敬二十多年前就死了吧,只当你我今日从未见过,别再来叨扰彼此了。
吕肃愤怒地站起身,说,王玄,你为什么这般无情呢,你知道我找到你多么不容易吗?王玄也站起来,瞪了吕肃一眼,便扬长而去。吕肃失神地坐了下去,眼中泛起了泪花。王玄一路跑回了住所,跑的满头是汗,呼哧带喘,进到家里关上房门,靠在门后哭了起来。他上次哭的时候,还是养父母去世的时候,他失去了疼爱他的父母,失去了经济来源,失去了受高等教育的机会,怎么能不伤心呢。十多年以来,他一个人承受了所有的艰难困苦,有一股信念在支撑着他,在这个世界他还有素未谋面的亲人,他要找到他们。寻亲之路,他想的简单了,他就知道他是被养父母从一个人贩子那里买来的,仅此而已。当他找到人贩子的时候,人贩子早已去世多年,唯一的线索断了。
直到那一次,徐瑾瑜趁他不注意拽了他一根头发,引起了他的警惕。后来他一路跟着徐瑾瑜,看见她把头发给了一位跟自己长得极为相似的大夫。王玄去了医院,在墙上看见了吕肃英姿勃发的照片,才三十多岁就成了主治医师,而自己呢,天天再为自己的生计发愁。嫉妒的怒火战胜了寻找亲人的信念,他拉黑了徐瑾瑜,从生活了十几年的幽益市彻底消失,搬去了青川市。
青川四年转瞬即逝,他对家人的思念与日俱增,尤其是他见过哥哥的照片之后,这个世界竟然有一个人跟自己长得如此相似,这感觉这是奇妙。可现在哥哥功成名就,自己却一事无成,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
吕肃提着包失魂落魄地走出咖啡厅,上了一辆出租车,他对司机说,师父,去江东域。司机一边开车一边说,听口音,您不像本地人,怎么也知道江东域?吕肃透过后视镜朝司机笑笑,说,因为我们那也有一家江东域。司机说,江东域的菜相当不错,我每次去那里吃,都会想家,可是,它是需要预定的,您今天还能赶上吗?吕肃默默地说,谢谢,我什么时候去,都能赶上。
他下了出租车,抬头望了一眼江东域的门头,和幽益市的一模一样,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走进江东域的大厅,服务员热情地迎了上来,告诉他所有包房都需要提前一天预订,请他改日再来,他却笑笑说,不要紧,你们老板说,我无论什么时候来,都有房间的。服务员恍然大悟说,原来您就是那位贵客啊,快跟我来吧。吕肃跟着服务员进了一间包房,她说,先生,您先坐,我这就去知会我们大老板!
吕肃说,不用,带我去见她吧。服务员引着吕肃来到何子桓的办公室,何子桓正在给花浇水,没等服务员出声,吕肃激动地说,子桓,我终于找到你了。何子桓心惊肉跳,手一滑,水壶应声落地。她不想回头,却不得不回头,她镇定地凝视地吕肃,说,吕大夫,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此时的吕肃心中又悲又喜,喜的是他在这陌生的城市里不仅找到了弟弟,还遇上了心心念念数年记忆里从不曾模糊的何子桓,悲的是,何子桓居然在跟王玄谈恋爱。可他再也难以抑制心中之情,将何子桓紧紧抱在怀里,何子桓准备挣扎,吕肃在她耳畔小声地说,子桓,就让我抱抱你吧,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让我抱一次,你就当是最后一次。何子桓只任他抱着。没多久,吕肃遗憾地松了手,何子桓带他去了包房内。
吕肃看着一桌子美味佳肴,却一点胃口也没有,何子桓给他夹了一碟子菜,说,怎么不吃啊,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啊!吕肃唏嘘不已,阴阴地说,子桓,你这些年,过的好吗。何子桓淡淡一笑,说,好,青川市是宜居之地,我在这里休养生息做个小买卖很惬意。
吕肃说,那你。还没问出口她和王玄的事情,一名男服务员推门而入,说,老板,王玄先生来了。何子桓说,先让他去我的办公室吧,我马上就来。服务员走后,吕肃站起来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何子桓说,那你什么时候回幽益市,我送你去车站吧。吕肃心寒如冰,望着何子桓清澈如溪的眸子,心想,何子桓,你就那么不想见我,想赶我走吗?他说,不必了。何子桓急着说,不不不,我定要去送你。他说,我还有事需要处理,暂时不会离开青川。何子桓说,那就好,青川有多处名胜古迹,我还想带你逛逛,尽一尽地主之谊。
送走吕肃之后,何子桓满怀心事推门进入,一打开门一股浓烈的酒味席卷而来,王玄拿着一瓶白酒,趴在办公桌上醉生梦死。何子桓夺下酒瓶,说,王玄,你怎么了,大白天喝什么酒啊。王玄半天不回答,何子桓拍了拍他还是没反应,想来他是醉倒了。她撑起旁边的沙发床,让服务员把他扶到床上,好让他睡的舒服一些。
临近深夜十一点,江东域送走了最后一拨客人,可王玄依旧没有要醒过来的样子,何子桓无奈,只好让服务员帮她把王玄弄到她和范宁合租的房子里暂住一夜。此时吕肃一直躲在江东域外,他看见何子桓和一位男服务员把王玄架出来叫了一辆出租车,他也上了另一辆出租车紧随其后。司机问,先生,是要一直跟着前面那辆车吗?吕肃死死盯着前方,说,是的,给我跟紧。司机还以为他老婆红杏出墙,就劝他说,年轻人,日子过不下去了,就离婚呗,现在离婚又不是啥大事,没必要这样。吕肃一头雾水说,司机先生,哪跟哪啊。司机摇摇头,无奈地说,那就当我没说吧!
何子桓和服务员扶着王玄进入了小区,吕肃因为没有门禁卡被挡在小区门外,他牙根被咬的咯咯作响,攥紧了拳头,心想,这么明目张胆?还让员工把他扶进家,他俩该不会已经结婚了吧!忽然他的后槽牙一阵钻心剧痛,顿时疼得他满头大汗。他表情痛苦地去附近便利店买了一杯热水,喝下去仍旧无济于事。本来这几天他就想去做根管治疗,因为寻找弟弟耽误了,看来不能再拖了明天得先找个口腔诊所看看。
第二天一大早,吕肃的牙病加剧,喝水都疼到刺骨,他立刻起身洗漱,定位了离酒店最近的口腔诊所。岂料何子桓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她今日穿了一件浅蓝色运动套装,戴一顶白色棒球帽,背着双肩包,一边走向吕肃,一边热情地说,嗨,起的好晚啊,不过也省了一顿早饭。吕肃面无表情地说,你怎么来了?何子桓说,我带你到处转转啊。吕肃捂着腮帮子说,今天怕是不方便。何子桓说,你牙疼啊?吕肃说,尽头牙龋齿,需要看看,子桓,今天就不麻烦你带我逛了,改日吧。何子桓叫了一辆车把他强行拽上了车,对司机说,师父,去牙美口腔医院。吕肃说,你今天有事就去忙吧,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说罢他遗憾地看向何子桓,心想,你今天不是要去看电影吗?何子桓随意地说,没事,江东域日常营业也用不着我,我在牙美口腔有熟人,虽然她今天没上班吧,但可以找她同事,人家都是从大医院口腔科来的,可专业了。
雅美口腔在一个三层楼里,楼外装修的跟高档宾馆一样。何子桓去门诊挂了一个专家号,就带着吕肃上去了。专家门诊的女大夫,三十几岁的样子,梳着马尾辫,穿着白大褂,虽然她戴着口罩,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忍着疼痛,说,范宁,竟然是你?何子桓也惊诧地说,原来,你们认识啊!范宁却很淡然,走到朝吕肃挥了挥手说,上班时间,先看病吧!其他事情,我下班跟你交代。
吕肃的尽头牙需要拔掉,今天有炎症不能拔牙,范宁先给他开了几天消炎药,和一些喷雾剂,待炎症消掉再来拔牙。吕肃和何子桓心事重重地走出医院,他们顺着人行道前行,何子桓的记忆在重组,她停下脚步说,我想起来了,我舅舅来江东域闹事的那天,你和你朋友带着一对母女来吃饭,原来她就是范宁,我怎么早没想起来呢。
吕肃说,一面之缘,你记不得也属正常。何子桓说,原来你朋友就是范宁的前夫啊。吕肃脱口说,并不是,他们从没有结过婚,子桓,我今天想找范宁好好谈谈,事后我再告诉你事情的来龙去脉,现在你去忙你的吧,该去看电影看电影吧。
何子桓一头雾水,问,我看电影干啥,莫名其妙,既然你不需要我陪,我就走了,再见。说罢何子桓拦了一辆出租车回了江东域,她坐上了车,深思凝重地望着车外的吕肃,知道汽车拐入另一个接到她才缓缓收回视线。
晚上八点,何子桓吃完饭在客厅一边练瑜伽一边看电视剧,范宁推门而入,打了个招呼,就回了房间,房间里传来了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动。十几分钟后,范宁拖着拉杆箱走了出来,何子桓赶紧拦住她说,宁姐,你这是干嘛?
她扯着拉杆箱,委屈地说,子桓,我不能再住在这里了!何子桓急着说,因为吕肃吗?他说她等你下班,怎么你晚上没见他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啊!范宁丢开拉杆箱无助地跪在地上,泪如泉涌,哭着说,都是我,我没见他,下了班偷偷从医院后门跑回来了,我怎么还好意思见他呢?
何子桓递给她一张面巾纸说,宁姐,你和吕肃有何恩怨呢?
范宁把她的过去都告诉了何子桓,她说,他是孙小蒙的兄弟,我怎好意思再见他,现下他知道我在青川,我怕是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何子桓唏嘘不已,安慰地说,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宁姐,我能看出来,吕肃只是担心你,并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既然你说你和孙小蒙今后见面不识,孙小蒙也答应了,吕肃一个外人,你何必在意呢?范宁稳定了一下情绪,和何子桓一起坐在沙发上,说,自从《历史潮会》开播以来,我每期必看,看到孙小蒙有如此成就,我也跟着高兴。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对他而言就是个丧门星,我当初跟他在一起那么多年,他一事无成,我第一次离开他,没几年他就成了孙总,我又跟他在一起后,没多久他又破产了,我们的孩子也没了。如今,他又东山再起,我决不能再影响他。
何子桓嗔怪地说,宁姐,哪有这么说自己的啊,我跟你说,过去的都过去吧,什么孙小蒙,与你已经没有关系了。至于吕肃,你不想见咱就不见,回来我去跟他说说,我想他不会来打扰你的,咱就别走了。哎,人家王玄请你看电影,你怎么不去啊。
范宁头大地栽到沙发上说,他是咋回事,我跟他说了多少遍,我跟他不可能的。何子桓笑笑说,可他觉得一切皆有可能呗,我还挺喜欢他锲而不舍那股劲,我觉得他挺好的。范宁摇摇头说,再好雨我无瓜。何子桓说,宁姐,你为何要妄自菲薄呢?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你是牙美口腔最年轻的专家,我都为你骄傲。
范宁叹了口气说,在你面前,我无限风光,可在知我过去的故人面前,我好像被撕掉了遮羞布一样,体无完肤地暴露在阳光下。何子桓说,可王玄又不是你的故人。范宁说,所以,我不能和他在一起,更不能让他知道我不堪的过去。
吕肃的炎症消掉之后,再次去牙美口腔挂了个专家号,却没见到范宁,他问医生,医生说范宁换休了。吕肃拔完牙,出了门就看见了何子桓,她赶忙跑过去扶着吕肃,吕肃问,你怎么来了?何子桓说,你刚拔完牙,不要多说话,走,去江东域,你这几天只能吃流食,我给你做。吕肃面寒如冰说,不用了,我回宾馆就行了。吕肃提了提下滑的斜挎包,执意往前走,何子桓疾步跟上说,范宁让我告诉你,往事如烟,别来打扰她的生活了。吕肃唏嘘不已,蓦然回首,凝视着何子桓如明镜般的眸子,说,你放心,我以后不会来打扰她,更不会来打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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