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黄昏总是最美的,上京城的美更盛。
街道两边林立着各色店肆,是鲜艳的红砖绿瓦,还有各式各样的门楣。薄暮的夕阳洒在阁楼飞檐之上,还洒在来往的百姓身上。
这里充斥着欢声笑语,店门口驻足的行人也是洋溢着笑意。
陆山身材魁梧一身铠甲,他牵着马在街道上信步向前,马背上驮着的是他的掌上珠。阳光落在陆呦那件月白的斗篷上泛出了晶莹的光泽,她喜悦地像是初出森林的精灵。
陆呦偏头看着这盛世,开心地晃荡了一下腿,不由感叹,“真好呀,这就是爹爹阿兄还有清时哥哥守护着的盛世。”
“哼,关他谢清时什么事儿!”
陆呦哼唧了两声,未同爹爹起争执。
魁梧肃穆的镇国公溜着马,娇俏的小姑娘晃着脑袋,镇国公府的马车就在二人后头缓缓跟着,一群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巡了一次街。
等回到了镇国公府,陆鸣已经提着满手吃食眼巴巴地盼着了。
屋里早早地烧了地龙,暖和的很。
“阿兄,芃芃好想你呀~”
陆呦远远地就瞧见了那么颀长的身影,下了马就忙不迭地提着裙摆飞奔而来,跌跌撞撞地扑到了陆鸣的怀中。
陆鸣这几年率军镇守南阳,鲜少在府中,如今也是回京述职才得了段空闲的时日。南阳的日头毒辣,将他原本白皙的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束腰窄袖的练功服配上高高束起的马尾,显得他干净又利索。
陆呦在陆鸣怀中拱了拱,鼻涕眼泪一股脑得都蹭在了陆鸣的衣袍上。
“脏死了呀,芃芃!”陆鸣笑呵呵的,眼里满是溺爱,他双手提着食物也没法子把妹妹揪开,只能任由她胡闹。
终是紧跟上来的陆山看不过眼,提着女儿后颈的衣裳就给拉开了,“我说芃芃呀,这个臭小子的练功服那么臭,汗津津的,你也下的去脸呀?脏不脏哦!”
“爹爹!”
陆呦扑腾的像被抓住命脉的小鸡仔一样,逗得的众人忍不住发笑。
陆鸣笑弯了腰,喊了一旁的丫鬟,“打盆热水来,给小姐擦把脸。”
末了,还不忘叮嘱秋云,“哦对了,再把药端上了……”
一听到药,陆呦嘴角往下耷拉地更厉害了,扯着袖子欲哭无泪地坐在凳子上任由丫鬟摆布。
陆呦的肤色随了她病逝的娘亲,又白又细,稍稍用力些就留下一道道红印子,要用热帕子敷上好一阵子才能消,娇气的很。替她擦脸的丫鬟小心翼翼地,也不敢下重手。
不一会儿,秋云就把汤药端了上来。
那乌漆麻黑的汤药离人还有几步远,就飘来一阵子苦味。
陆鸣捧着甜蜜饯儿循循善诱,“芃芃乖,把药喝了咱就用膳了,阿兄买的都吃你爱吃的。”
“瞧,烧鸭腿!”陆山扯了一支鸭腿,用油纸包着晃悠,“那么大哩!真香啊!”
陆呦无视了二人,动作熟练的一手端碗一手捏鼻子,脖子一仰,咕咚咕咚的就往下灌,一大碗汤药很快就见了底。
末了,秋云又递了一勺槐花蜜。她接过汤匙塞进嘴里,囫囵吞枣般将槐花蜜咽了下去,还就了一口茶。速度之快,叫父子二人都没反应过来。
秋云接过碗,憋着笑,“公国爷、世子,咱小姐现在早就不需要人哄着喝药啦!”
“芃芃长大了。”
二人面面相觑,又是心疼又是欣慰,面色实在复杂难言。
“那当然啦!”陆呦骄傲地擦了擦嘴,笑的甜蜜,“芃芃,就是这个!”说着还不忘给自己竖个大拇指。
紧接着,一屋子人宠溺地竖起了大拇指,面上都挂着姨母般怜爱的笑容。仿佛在说,我女儿/妹妹/小姐,就是最可爱的!
“嘿嘿。”陆呦挠头,目光落在陆山手上,“那烧鸭腿……”
“给!”陆山不仅把烧鸭腿递了过去,还把整只鸭往陆呦跟前一推,“都是芃芃的!”
陆芃芃嘴馋爱吃,野心大,但凡什么山珍海味稀奇古怪的吃食就都想尝尝,但胃口小,总是吃几口就饱了。
饭饱之余又打起了瞌睡。
陆山看着歪倒在一旁的陆呦,心疼地吩咐下去,“屋子里地龙烧暖了,就带着小姐下去吧。”
直到目送女儿离开,陆山才从桌下掏出了两坛酒往桌上一摆,“喝几杯?”
陆鸣爽快接过,“父亲有心事?”
“芃芃……”陆山门抿了一口酒,“爱慕谢家那小子,你可知?”
陆鸣闻言,忍不住苦笑,“她自小就爱追着他跑,亲兄表兄在芃芃嘴里都是阿兄阿兄的叫着,偏生就那小子,她喊了十几年的哥哥,叫他比叫我还要亲昵,怎能看不出来?只是芃芃尚小,我怕她不会分辨何为情,何为爱……兜兜转转一场,伤了心又搭上这大好的年华。”
话语间,陆鸣头越埋越低直到靠在手臂上,眼里的神情浓的叫人难以捉摸。
陆山忍不住数落,“兔崽子,说的你会分辨似的!连个媳妇儿都没着落。”
陆鸣没应话,只是倒酒的手不曾停歇。
陆山也不多问,又道:“如今,谢家那小子对我们芃芃可是一点都不上心,且不说上心,我瞧是有些避之不及。”
陆鸣疑惑,“可芃芃同那人的亲事,当年……”
陆山叹了口气,忆起往事,“当年,谢夫人同你母亲,是闺中密友,谢陆两家时常往来,关系亲厚,一来二去之间就定下了亲事。”
“原是……定下谢大公子的,谁料那苦命孩子早夭了,这么阴差阳错的就定了谢清时那小子。”
二人抱着酒坛子,说着说着,就不住伤感起来。
陆山回忆往昔,只觉得一阵恍惚。
当年他还只是镇国公府的世子,率兵杀敌三万,夺城池五座,为北国开疆拓土,战功赫赫。一朝班师回朝,十里红妆迎娶华安公主。
他与华安公主两情相悦,琴瑟合鸣。
当年,夫人喜读诗句吟风月,读到“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时,阵痛来袭,诞下了长子,便取了诗中的“鸣”字。
后几年夫人身子每况愈下,膝下有一子,他已是万分满足,属实不忍夫人再受苦难。却不想时隔五年,夫人又瞒着他怀上了次女,陆呦。本就弱不经风的身体自鬼门关走了一遭后,更是病骨支离。
华安公主不愿女儿如她一般受病痛折磨,便取了小字——芃芃,望她无病无灾,茁壮成长。
芃芃五岁的时候,夫人不忍病痛折磨便去了。
他痛不欲生,历经一年,才从丧妻之痛中走出来。此生再未娶妻,一人将儿女抚养长大。
陆家是尚武世家,近三代都是生的都是男孩儿,芃芃是唯一一个姑娘家,自是宠上天了。
只是,陆山的心却总是安稳不下来,当年算命先生说的话仿佛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心里,时常刺痛着提醒他。
“我担心你妹妹,她……”
陆鸣瞧着妹妹院子里的摇曳的烛光,宽慰道:“无妨,芃芃有父亲和我,还有两个疼爱她的叔父,六个堂兄两个堂弟,还有外祖母和皇家的庇护,总是能相安无事地长大的。”
陆山神色凝重地放下酒坛子,压低了语调,“圣意难测,天意难测,你常年不在京中,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往后的日子到底还是要看芃芃自己……”
陆家都是武将,盛世太平还好,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便是倾巢出动,留在京中的也只有芃芃和她的两个叔母了。
他抬眼看着陆鸣,无奈道:“芃芃容貌肖似你母亲,日后长开了又恐一发不可收拾,所以为父想早日同芃芃另寻一门好亲事,以绝后患。”
提及此,陆鸣也是满脸忧愁。
镇国公府的几个男儿都是拼了命的习武练功,为的就是日后好保护家里唯一的一朵小娇花。
可到底还是年纪尚轻,不及父辈思虑长远。
武将终究是要为国而战的……
那头愁云满布从家事谈到国事,朝夕院里的陆呦也是没闲着。
“娘亲。”
陆呦趴在锦被上,握着笔,在册子上写字。
“爹爹今日心情不好,我瞧出来了,恐是我去了摄政王府他不欢喜……
其实爹爹真的很疼爱我,他怕清时哥哥独揽大权,其心不正,若有失足之日,我同他挨得近,怕将我牵连进去。
可我知道,清时哥哥是最不想做坏事的人呀~
对了娘亲,今天阿兄回来啦!
阿兄又帅了一些!不过阿兄什么时候给我娶个嫂嫂呀?
……”
陆呦咬着毛笔,絮絮叨叨地写了一些琐事,直到困得提不起笔,这才将东西一拢锁在了架子床里侧的小暗匣里。
这是陆呦的手迹,是只有陆呦一个人的心事,也是只有陆呦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翌日,天才蒙蒙亮,朝夕院里就没了陆呦的身影,陆山几人以为陆芃芃贪玩倒也没在意。
谁料当日夜里,京城里就出了个大事儿。
“来人啊,水榭亭……水榭亭……”一个身受重伤的侍卫将这条街搅了个天翻地覆。
临街茶楼的茶客倚着凭栏,往外张望,“什么人慌慌张张的?”
有人指认,“那不是相府的护卫么?满身的血,不会出事儿了吧!”
有公子摇着扇子,揶揄道:“相府的下人你也认得?这位兄台素日恐是没少爬墙头瞧沈姑娘吧。”
“胡诌!”
又有人打趣,“谁不知道沈姑娘名动京城,论才情首屈一指,论容貌更是无人能比,觊觎沈姑娘的才色的又不只你一人,慌什么。”
却不料,那相府的护卫憋了一口气,又喊,“水榭亭有刺客……禁军,来人啊救救我家姑娘!”
什么?
有人刺杀沈清澜?
眨眼间,但凡有点本事的世家公子和看客都跑着往水榭亭去,还有急于表现的一边跑一边派人去通知沈府。
茶楼雅间的门也被推开,露出一张清冷的容颜,原本就贵气的公子披着一件纯黑的狐皮大氅,矜贵地叫人不敢直视。
“禀王爷,与沈姑娘一同的还有国公府陆姑娘。二人被挟持,禁军此时在岸边难以靠近。”
陆呦?
谢清时皱了皱眉,步子却微不可查地迈大了些。
水榭亭是一座特意建造的湖心亭,平时要泛舟才能过去。挂在枝头的昏黄月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煞是好看。
可如今,两个娇滴滴手无寸铁的姑娘正被五六个身穿夜行衣的蒙面客围困在亭台中央寸步难行。
寒气逼人的刀架在陆呦的脖颈上,凉意叫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蒙面客按着刀又往下压了压,锋利地刀刃带出了一串小血珠,他死死地按着陆呦的胳膊,嗓音低沉阴测,“不想死的就别动,可别怪刀剑无眼。”
伤口虽说不深,却还是破了皮流了血,陆呦自小娇气,素日里连绣花针都没扎过指头,今日这么被刀刃划拉一下,这尖锐的痛意直接叫她红了眼眶,她抽了口凉气,倒也没喊疼。
那水榭亭在湖中央,但好在马上是春日宴了,亭子的侧边便搭了一座水上戏台子,如今入了夜,戏台子上点了明灯盏盏,湖面又有不少莲状的河灯,有这些火光映照着,亭子里也不算暗。
这几人一身漆黑,衣裳是最简单的麻布料子,连点纹路也没有,陆呦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也没找出一丝端倪,看来是上头的主子是个心思缜密的。
她望向对岸,远处河面灯火通明,已经围拢了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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