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逃杀
初夏的天气就像女人的脸,阴晴难测。刚刚还皓月当空,这会就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燃烧的白桦林被雨水淋得慢慢有了熄灭的势头,毕竟是初夏,树木潮湿,本就不容易燃烧。
远处校园里的学生看到树林的大火渐渐熄灭了,顿时没了兴致,一个个蔫了吧唧的被辅导老师赶回了教室。
神魑仰首望着黑沉沉的天空,雨滴洒落在四颗龇起的獠牙上,撞的水花四溅。它张口一呼,面前坠落的雨点被吹的向上倒飞而起,形成了一片雨幕。低头望向顾言诚逃跑的方向,已经过了十息,远处逃跑的人影渐渐化为了一个小点,神魑单腿微蹲,腿上的肌肉和大筋一根根隆起,一步跃出,像是弹射出膛的炮弹一样,落在远处的地面上,砸塌了一小片树林。再跃起,再落下……
顾言诚一边奔逃,一边回首留意着神魑,见到对方发力追来,且距离越来越近,他急走不停,侧身张弓,一箭一箭向身后射去。弓身并不拉满,弓把上神兽犼的双瞳也没有改变颜色,一道道无声透明的气箭迎着神魑飞去。
神魑对于这些飞来的透明气箭并不顾忌,气箭射在神魑身上连一丝伤害都造成不了,就像小孩子的手指戳在大人的肚皮上一样,最多微微一凹,就迅速恢复如初。陷入狂暴状态的神魑,身体自带的防御能力实在太恐怖了。
这一追一逃,很快就出了树林范围,来到一片广袤的原野上。
眼看着神魑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顾言诚并不慌张,他一边计算神魑的起跳落地时间,一边尝试调整每一箭射出的威力。
就在神魑踏入距离顾言诚一百米距离的时候,顾言诚再次张弓。
神魑一脚狠狠跃起,顾言诚将弓弦拉至与地面垂直约四十五度角的位置。
就在神魑即将跃至最高点时,顾言诚手指连拨两次弓弦,一箭瞄着它的左眼射了出去。
神魑身在空中,已经力尽下坠,无法再转变方位,透明气箭照着它的面门而来,神魑只得抬手遮挡左眼。
只见神魑捂住左眼的手背微微一凹,随即复原,但它的右眼眼眶里,眼球突然炸开。就听到嗷地一声痛嚎,犹如困兽。
连珠箭。
一箭中的,顾言诚十分沉着,面上不露喜色,收弓,转身,继续奔逃。
神魑在半空中身型已乱,狠狠地跌落在地面上,打了几个滚,毛发上沾满了脏水烂泥。它爬起身来,愤怒的仰天嘶吼,右半边的花脸被鲜血染得一片赤红。
它伸出一根手指捅入右眼眼眶,将里面的碎肉都抠了出来,空洞的眼眶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神魑状若疯魔,仅剩的一只眼睛死死的盯着远处逃跑的小人儿。
好一头山海魔神。
借着这难得的短暂间隙,顾言诚发力狂奔,又逃出去老远。
神魑被激出了真火,再度朝着顾言诚追去,誓要抓住他,将其生吞活剥了不行。
就这样,一人奋力在前面跑,一怪拼命在后面追。每次神魑刚拉近距离到百米范围,都会因为顾忌顾言诚手里的的裂焰神弓,又被迫再次拉开。
玩过游戏的人都知道,没错,这就是放风筝。
就这一会奔跑的功夫,神魑那颗被射爆的右眼竟然渐渐有了重新长出来的趋势,真是不可思议。
顾言诚震惊于对方变态的恢复能力,但却并不慌张。因为他知道这场追逐只要持续下去,神魑必定会脱离狂暴状态,转而进入虚弱期。这场追逐战从一开始,胜利就属于他。
神魑右眼正在慢慢复原,但它却越发狂躁起来。它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对它来说,久战不利。
在下一个即将进入百米范围之际,神魑突然不追了,它单手伸出,摸了摸嘴上的四颗獠牙,在两颗更加粗大的下獠牙里选了一颗,用力掰下。
咔嚓一声,随着獠牙被它狠戾掰断,整张嘴里顿时血流如注。但它却不管不顾,再度与顾言诚拉近至百米距离时,猛地将手里的獠牙当作飞镖一样投掷出去。
牙齿的密度本来就高,更何况是一头神魑的牙齿,再加上狂暴状态下神魑的奋力一掷,这颗巨型獠牙的速度可一点不比顾言诚的箭矢慢。
虽说顾言诚身手矫健,在瞬间做出反应,侧身躲避开了獠牙的尖端,但粗大的牙根依然擦中了顾言诚的身体。他感觉自己好像是被一列火车给撞了一下,左侧肋骨一下子断了七八根,一股腥甜从喉间涌了上来,压都压不住。
“噗!”顾言诚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打着滚翻向泥泞的地面。
局势瞬间扭转。
神魑趁机迅速向顾言诚落地的方向追去。
顾言诚在地上连着打了几个滚,也不敢有片刻停留,爬起来强忍剧痛,继续往前跑。他感到左半边身子都快麻木了,左臂无力的垂着,因为肋骨断裂,左手无法用力,弓箭也没办法再使用了。左肺像破了洞的风箱,他艰难的呼吸,每进一口气身体都撕裂般疼痛,断裂的肋骨肯定扎穿了他的肺。
神魑奔上前来,捡起落在地上的獠牙,陡然瞥见一旁被顾言诚遗弃的裂焰神弓,眼睛里流露出贪婪的目光,抖手将獠牙抛下,一把抄起裂焰,将弓弦挂在剩下的那颗下獠牙上,继续向顾言诚追去。
顾言诚现在是身受重伤,再加上没有了弓箭阻挠的优势,他跟神魑之间的距离被不断拉近,被对方追上是迟早的事。
这是一场真正的猫捉耗子的游戏。
看着越来越近的顾言诚,神魑大嘴咧开,缺失了一颗獠牙的嘴巴十分丑陋,它伸出肥硕的舌头舔舐着嗜血的嘴唇,已经开始想象对方在自己嘴里挣扎哀嚎的景象了。
顾言诚越跑越慢,神魑只需再次奋力一跃,就可以将他抓住。
他开始后悔自己的托大,这毕竟是一头成年神魑啊,这是在宗门典籍的记录里,曾经翻江倒海、祸乱天下的山海魔神啊。自己的成长是不是太一帆风顺了?竟让自己变的如此的骄傲自大、目中无人起来。
神魑高高跃起,它的指尖都已经触碰到顾言诚的衣衫了。
看来是没有机会改正自己的错误了。这个英俊少年放弃继续奔跑,闭上了双眼。
神魑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年,兴奋起来。它张开手掌,一把抓向顾言诚。
嗯?
它恍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再次伸手一抓。
怎么回事?
神魑蹬腿伸手,狠狠地抓了好几次,看起来就像一个犯了癫痫的病人,十分滑稽。
每一次伸手,它跟顾言诚的距离都被瞬间拉远,等它缩回手来,两者之间的距离又再次恢复原状。
落在地上,神魑才反应过来,有人在戏耍它,顿时恼怒起来,向前方望去。
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健壮的中年男人。
顾言诚纳闷怎么神魑这么久还没来抓自己,睁开眼睛,也看到了前方出现的中年男人。
只见这男子,身穿一套灰色立领的中山装,体型挺拔魁梧,脸庞刚毅有力,浓眉大眼,鼻梁高挺,满头短发像钢钉一样根根竖立。肩上扛着一柄巨大的战锤,锤头似高腰圆鼓,雕刻着繁复的铭文烙印,其纹理似名山大岳、极地冰川,锤身通体冷灰,巨大的锤柄上刻着“撼山”二字,霸气异常。
他站立之处有一层看不见的能量场,雨水离着一米开外就自动弹开,难以近身。
“任叔。”顾言诚欢快的喊道,由于太过激动牵扯到了伤处,他疼的嘶嘶直吸冷气。
神魑忌惮地看着出现在跟前的男人。就是这个男人,刚刚用神通延展了大地,让自己抓不到顾言诚的,更是这个男人,在破碎世界出现时拦截自己,还把自己打成重伤,害得自己使不出强大神通的。不然的话自己在树林里,早就解决掉顾言诚了,怎么会让一个人类少年戏弄那么久,还一路被对方吊着,差点将自己活活耗死。
这个被顾言诚称作任叔的中年男人先是对着顾言诚笑了笑,表示赞赏和鼓励,然后扭头对神魑说道:“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把神弓放下,你走吧!”
“任叔,不能……”顾言诚听到中年男人要放神魑离开,自己非常不理解,张嘴刚想反驳,就被制止了。
中年男人对着顾言诚抬手竖掌,示意让他别说话。
神魑有些迟疑,它知道自己绝对打不过这个男人,但早在先前一战被打伤后,对方就主动放了自己一次,现在这个男人又要放过自己,他葫芦里究竟装的是什么药?神魑可没蠢到以为山海世界和中央世界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如此程度了。
但看了看一旁对它跃跃欲试的顾言诚,神魑不再犹豫,将挂在獠牙上的裂焰神弓摘下,轻轻放在地面上,以示对中年男人的尊敬。然后一转身,急速奔向远处的白桦树林,去寻找它的同伴,路上经过自己掰断的獠牙时,也没敢停留去捡。
收回望向神魑的目光,中年男人看着身边的小帅哥,大笑起来:“哈哈!不错嘛!小伙子!不愧是九神兵的小主人!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先别着急,我帮你治好了伤再说。”
任叔一只手搭在顾言诚的肩膀上,一股温暖柔和的能量顺着肩膀而下,快速的修复着顾言诚受伤的身体,断掉的肋骨正位续接,戳破的肺叶恢复如初,震伤的内脏和左胳膊一起都在快速复原。所有的伤都治疗好以后,似乎怕留下什么隐疾,温暖柔和的能量仍然顺着顾言诚整个身体游走了一遍,中年男人才撤回他的手。
整个过程顾言诚舒服的差点哼出声来。
“来,把这个药喝了!”中年男人从中山装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白瓷小瓶。
回过神来的顾言诚脸红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他接过任叔手里的瓷瓶,也不问是什么药,打开瓷瓶小盖,仰起头一股脑倒进嘴里。
药液入口即化,初时微苦,而后有股淡淡的清香和返甘,顺着唾液散向四肢百骸。
“刚刚让你喝的是百花灵,固本培元用的。骨伤虽然好了,但怕伤了你的本源。好好体悟今天发生的一切,应该能帮助你突破进境。”中年男人说道。
“谢谢任叔!”
中年男人单手拎锤,锤头轻轻一点地面,一堵干燥的石墙从草皮下倒卷而起,像一片屋檐一样刚好将二人遮挡在下面,地底还钻出两个石墩,平整光滑。
中年男人坐在其中一只石墩上面,也不见如何动作,那柄巨大的锤子竟然消失不见了。他用手轻轻拍了拍另一只石墩,示意顾言诚坐下说话。
“好了,现在有什么想知道的,问吧!”
顾言诚张口欲言,可是有太多疑问,话到嘴边竟不知该先问哪一个了。
终于,在中年男人的主动讲述下,顾言诚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福地洞天的宗老会大概在一个月前收到来自山海世界的谍报讯息,称神庭意图派遣山海生灵来中央世界寻找解除世界封印的上古器物,它们准备从新的封印裂隙闯入中央世界,最终的目的地就在临水县梧桐丘,但是并未探清这批山海生灵的具体行动时间。所以宗老会在研究商议之后,决定派遣守护者来此地巡视,小心防范,果不其然,遭遇了神魑一伙山海“来客”。
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停歇,此时的东方露出一抹鱼肚白,这一夜追逐,天都快亮了。
朝霞慢慢烧红了小半边天,想来今天应该是个不错的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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