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黄俨
纪纲之死给了黄俨很大的触动。
怎么这么巧内庭外朝齐齐弹劾？怎么这么巧这个时候纪纲谋反？纪纲在朝野混了这么多年，偏偏直到现在才人人斥之，这，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有了纪纲这前车之鉴，黄俨想起来自己，自己跟在皇上身边伺候已经几十年了，没有人比自己更知道皇上泡脚喜欢多热的水，没人比自己更知道如何给皇上捏腿，自己是个太监，皇上知道自己是不会谋反的。
屋里，没有点燃一支蜡烛，黄俨坐在这一片黑暗里，只有窗户漏出的几点阴暗星光映着他阴沉的脸。
“江保!江保!”黄俨拍着桌子，叫嚷道。
候在门口台阶上眯怔着的江保听到黄公公在叫自己，赶忙站起来拍打拍打屁股上的灰尘，向屋内跑去。
“黄公公，黄公公，唉哟……”屋里光线太过黑暗，江保一个没看清，胳膊肘撞在了桌角上，疼的抱着胳膊叫起来。
黄俨不满，“嚎个什么劲儿，你爷爷我还没死呢。”
黄公公自从回了京城，心情坏到极点，江保不敢惹他，道，“是小的瞎着俩眼看不清路，小的该死。”
“我问你，纪指挥使，不，是罪犯纪纲他可有什么遗言？”
黄俨和纪纲的交情，江保是知道了的，想当初，他也没少替黄俨给纪纲传话。江保看着黄俨，回道，“黄公公，这纪纲什么都没说，头天有人弹劾，第二天他就下狱了，然后一天时间审完了就直接押赴刑场，什么话都没来得及留下。不仅纪纲，就连他手下的庄敬这些亲信也都就地处死了。”
如此的干净利索，显然透露着必有事前的密谋。
黄俨摸了摸自个儿额头，叹了一口气，道，“好了，你下去吧。”
江保瞅了瞅黄公公，拱了拱手退下，想当初纪纲给皇上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脏活累活，最后落得个凌迟处死的下场，真是伴君如伴虎，也怪不得黄公公脾气暴躁。
解缙、周新这些人无辜死在纪纲的手下，或许江保永远不会意识到什么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但，这不意味着黄俨不知道何谓未雨绸缪。
东宫
皇太子要在春和殿设家宴，各妻妾诸子女一起聚一聚。
宴席自然是由太子妃亲自来操办。
孙媛鞠身行万福礼，道，“娘娘，昨天吴管事带我去清点了酒窖，这是酒水清单，请娘娘过目。”
侍女接过，呈给太子妃，太子妃温和地笑着，说道，“媛媛，真是辛苦你了，让你跟着做事，也是希望你能早点学会持家。”
“跟在娘娘身边，就算再笨也得学会了。”
太子妃笑起来，她拿起清单，打开看了看，招呼孙媛道，“媛媛，你过来，坐我旁边，我给你说一下明日宴席用哪些酒水。”
“是。”孙媛脱下绣花弓鞋，提起裙子上塌，侧坐在太子妃身旁，随手整理了下裙摆。
孙媛依在太子妃身旁看着，太子妃拿着清单叮嘱着。
侍女来报，“娘娘，皇孙殿下求见。”
太子妃合上清单，问道，“他们来了？”
“嗯，就在门口等着呢。”侍女回复。
太子妃把清单放在案几上。孙媛悄声问道，“娘娘，我先退下了？”
太子妃拉住她的手，“不用了，他们也没什么事，说上几句就走了，家宴的事要紧。”
侍女挽起珠帘，朱瞻基、朱瞻墡、朱瞻埈三人入内，朱瞻埈本来是不想来的，奈何他亲娘李选侍告诫他一定要多在太子妃跟前走动走动。
“明天，你们爹就要检查你们的课业了，可都准备好了？”
朱高炽对孩子们的学习很是上心，每年都要抽出时间来，亲自给他们出题考察一番。
太子妃目光在三个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朱瞻墡身上，朱瞻墡回应着母亲询问的目光，道，“娘放心好了，爹出的题，我都已经写好给爹送过去了，爹一定会满意的。”
“呦，这么不知道谦虚谦虚啊。”太子妃嘴上数落着，心里乐开了花，她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从小就被婆婆抱过去养育，二儿子生下来就身体不好直到现在身边也必须有人照顾，幸好还有这个小儿子，自己一手带大的，聪明听话，读书的事从来不用操心，真是给自己争气。
太子妃热切的和朱瞻墡聊着，朱瞻埈悄悄后退，他双手抱在胸前，右手摸着下巴，挤眉弄眼地，露出莫名的神色。
朱瞻基也看向朱瞻墡，却发现后面的朱瞻埈有点不对劲，他这是怎么了，虽然他一向书读的不好，没少被爹斥责，可这模样也不像是羞愧额。
朱瞻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榻上妃红色的裙摆下露出一抹白色，宫中女子云袜尚白色。他明白了，又回头看看朱瞻埈，朱瞻埈还并未察觉，仍旧一副想入非非的表情。
朱瞻基不动声色地，悄悄坐在了塌边，伸手拽了拽她的裙子，盖上了她的脚，心里颇为不悦。
这日，胡尚仪带着尚仪局司籍、女史数人巡查藏书阁。
走过拐角，一人突然冒出来，江保道，“胡尚仪，黄公公有请。”
胡善围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神色，对身旁的女官说道，“徐司籍，你带着她们去藏书阁清点书册吧，待清点完毕之后，如实记录在册回尚仪局归档。”
徐司籍鞠身行礼，道，“是，臣谨遵尚仪吩咐。”
胡善围跟着江保走了，二人穿过一个又一个走廊，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凉亭。
一张茶几、两把交椅，黄俨早已等候在此。
黄俨沏好一杯茶，端给胡善围，胡善围恭敬地双手接过。
“皇上命钦天监为皇太孙殿下测算婚事，钦天监夜观天象说后星在山东的济水河畔。皇上已经秘密令我不日前往山东寻找应选的后星。”朱棣那日召见了钦天监，得知后星已显，激动不已，心心念念要让大孙子娶了这后星，当即差人告知黄俨启程前往山东。
“公公又少不了辛劳了，这么远的路程，还要亲自去山东跑一趟。”
黄俨不接话，径直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尚仪你就是山东人氏吧。”
胡善围笑了笑，她就是山东人，道，“公公真是好记性，臣的确是山东济宁人。”
“济宁？那不就是在济水河畔吗？”，黄俨看着胡善围问道。
“臣的家乡也的确是济水河畔，只是臣都这把年纪了，怕是不能够参选，也无法为黄公公效力了。”
黄俨直勾勾地盯着胡善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胡尚仪可真有意思，莫要打趣我，怎么着我也不会选个宫人糊弄皇上不是？”
黄俨单手端起茶盏敬了敬，胡善围赶忙回敬。
“看胡尚仪这记性，你之前不是说你有个妹妹么？”
胡善围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笑意，不答话。
黄俨见胡善围不应话，进一步说道，“我一向把尚仪视为自己人，早就给你说过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
胡善围流露出推辞之意，含蓄地说道，“恐怕我们胡家没有福气享受这种富贵。”
“呵。”黄俨，“胡尚仪莫要忘了，建文君赐给你的玉佩，是谁帮你销毁的。”
胡善围心里一咯噔，黄俨旧事重提是想要拿这事威胁自己么。
黄俨提起茶壶，给胡善围满上茶水，边倒边说道，“我无意和任何人过不去，钦天监说后星在济水河畔，结果胡尚仪的妹妹就住在济水河畔，这种巧合，实在是让我心动。待我出发前往山东选婚，定当前去拜访府上查看一二。”
此时，黄俨心里已打定主意，要特别关注胡善围的那个妹妹。
“胡尚仪莫要谦虚了，这太孙妃让别人做了，我还不放心呢，如今令妹年龄又符合，相貌想必也是不差的，既然这样，我又有何原因不成全呢？”黄俨拿起茶盏端到胡善围嘴边。
胡善围接过茶盏，握在手里，她知道黄俨此人心机深沉，不想牵扯太深给妹妹种下隐患，回复道，“公公如此大恩大德，我们胡家怕是无以为报了。”
她急切需要知道黄俨做此事的目的是什么。
黄俨听了这话，收起刻意的笑容，道，“我黄俨是什么人，还需要你们这些小喽啰的回报！只是希望往后令妹倘若进了这东宫，能够在太子殿下和太孙殿下面前替我多多美言几句，缓和一下东宫对本公公的偏见。”
“仅仅于此么？”胡善围问道。
她缓缓说道，“家妹愚钝，太深层次的事她可做不了。”
黄俨注视着胡善围，说道，“仅仅于此。”
事情谈完了，胡善围告别黄俨，孤身一人回尚仪局。
江保凑上来，嘟囔道，“胡尚仪可真是不识好歹，公公出力给她这般好事，她还不愿意！”
“呵呵，”黄俨脸色冷了下来，“她哪是不愿意，她要不给我说她家就在山东济宁，我还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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