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节 等一个人
唐文清听了夜问心的话后,沉默了半晌儿,才说,“有些事,我真的做不到。”他不是做不到自信,他只是做不到在事关夜问心时不会心乱。
夜问心说,“也是怪我,以后……”她终是没再说下去,尽管她心里很清楚,唐文清的不安,来自于她的不确定,可给不了的承诺,她绝不会说出口。
不过,自从夜问心出走回来后,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了很多,比如现在,她就不再是脊背挺直地盘膝而坐,手里也没有拿书,脸上更是带上了笑容。
见唐文清不说话,众人的讨论就进行不下去了,都看向唐文清。
唐文清收回看向夜问心的视线,先回答了夜杰的问题,“子楚这次来,不仅是为了试探我们,还是来练兵的。”
旁人不知道,夜问心和唐文清可是知道得很清楚,他们卖给穆子楚的阵法,穆子楚并没练熟。
穆子楚每打一仗就休整几天,不仅是为了将攻占的城池尽快整合,还是为了有时间和将领们总结前一次交战中发现的问题,让阵法变得更加圆熟,威力更大,穆子楚这是把卫国军队当成磨刀石了。
而通过得到的战报来看,夜问心和唐文清都承认,穆子楚练兵的效果很不错,因为他攻城掠地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唐文清赞赏夜英道,“大哥说得没错,所以穆子楚才会停下来,给卫王一个向我们求助的机会,也顺便看看我们的意思。”
穆子楚绝对不愿意在宜东城吃亏,假如唐文清不插手,那么穆子楚很可能从天佑增兵后,再一举拿下宜东。
如果唐文清出面了,穆子楚绝对不介意卖个人情给唐文清,顺便再和唐文清谈谈条件,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
当然了,穆子楚最最憧憬的,还是能和夜问找个环境优美、唐文清这等闲人可以免进的地方,谈上一谈!
唐文清又劝慰夜武,“所谓一力降十会,卫王再算计,也要向我们低头,二哥总算是出了这口气了,不过,该记得的教训还是要记住的,现在我们要想的是,怎么才能从这次机会中弄到更大的好处!”
夜杨氏一直在旁边听着,虽然她知道接下来就要轮到她了,不过,她等不及了,她急急地问,“文清啊,卫王要让你去对付子楚,那……那你打算帮哪一边儿啊?”她根本就不怀疑,唐文清有能让谁赢谁就能赢的能力。
唐文清顽皮地眨了眨眼睛,笑着问夜杨氏,“那婶娘想让哪一边儿赢呢?”那样子看起来就像只小狐狸。
“哎呀……”夜杨氏带着满脸的为难喋喋不休起来,“不是我说啊,子楚这个孩子,还真是闹腾,咱们都让他当王上了,他怎么还能追到江边去闹呢?还传得那么多人都知道,这对咱家心儿多不好!”如果说当初夜杨氏还曾对穆子楚动了心,那么现在的她就已完全偏到唐文清的这边来了。
“本来以为他一下子娶了三十个媳妇儿,这回总该对咱心儿死心了吧!”夜杨氏摊了摊手,她这个说的是穆子楚选秀的成果,“可怎么又宣扬起咱们家赚钱的法子来了呢?这让人家卫国人怎么想?还不得拿咱们跟仇敌似的啊?!”夜杨氏已经知道是穆子楚暗地里传播了隋晔遇刺的真相。
“咱们好不容易考了个状元啊,他这是想干啥,不想让咱们在卫国待了?再回佑都去给他天天闹腾?!或者他把卫国也打下来,到咱们现在这府里来接着闹腾?!这样不对,不讲道理啊……”夜杨氏越说越气,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她对穆子楚心态的猜测也真是对的。
唐文清试探着问,“婶娘啊,那我就帮着卫王打穆子楚?”
夜杨氏的话立刻就顿住了,她想了想,迟疑地说,“要说卫王这个人吧,也不咋地,没听二郎和三郎方才说的话,我还不知道,现在好像是想明白了,敢情这卫王是在拿捏咱们啊,这人不好,咱没招他没惹他的,再说,他也不是咱们的王上……”再次出现了没完没了的趋势。
唐文清诱惑夜杨氏,“婶娘啊,穆子楚可值钱啊,你不总是怕咱家银子不够用吗?”
虽然到了潜龙城和马下城后,唐文清又是给夜杨氏展示铺子又是给夜大牛展示田产的,可老两口看着每日里家里的花销,还是心里不安。
用夜杨氏的话讲,“这银子淌水似的往外花,真是太吓人了!”还不止一次地问唐文清,“你们能挣出来这些花费不?就算挣出来了,你们也得攒两个啊!”
而且,夜杨氏还一直在偷偷地攒私房钱,一方面是为了给夜杰娶媳妇,另一方面是给夜问心攒嫁妆,她还给唐文清也预备了一份儿,一点不比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女少。
这让唐文清在哭笑不得的同时,也深深地感动着。
可以说,唐文清刚才的这句话,对夜杨氏来说诱惑力是极大的,她连忙问,“能赚多少啊?”
此时,一直没开口的夜问心,突然来了一句,“我要去!”语气中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夜杨氏听了夜问心的话,“蹭”地一下子就蹦了起来,“不行!可是不行!子楚就是让人讨厌点儿罢了,哪能因为这个就杀了他!”本来还有的一点犹豫也立刻不见了,心中的善良和与穆子楚之间的感情,一下子就占了上风。
这还不算,夜杨氏三步两步走到了夜问心的面前,一把就抓住了夜问心的胳膊,“心儿啊,你也大了,咱家又不穷,你可再不能赚这样的银子了,娘这心里难受啊……”说到这里,夜杨氏差点没掉下泪来。
夜问心被夜杨氏拉扯着,脸上现出尴尬之色,急忙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唐文清,唐文清忍俊不禁,不过也不敢让夜杨氏把夜问心弄得太僵了,就站起身来,去搀扶夜杨氏。
唐文清一边把夜杨氏小心地带离夜问心的身边,一边用话吸引夜杨氏的注意力,“婶娘啊,你的意思是不是,舍不得杀子楚,想法子把子楚赶走就好,还顺带着别让卫王占什么便宜?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心儿去冒险?”
“哎呀,”夜杨氏重重地一拍唐文清的肩膀,“你这孩子,真是太可心了,我可不就是这么想的!能行不?”
“行!”唐文清满口答应,“只要婶娘说了,那就能行!”
夜杨氏满面含笑地又坐了下来,看着唐文清,那可真是越看越爱,忽然她又跳了起来,“那这样儿,咱家还能挣下银子不?”
唐文清差点儿没笑出声来,夜问心叹息着摇头,不过脸上也带着笑意。
唐文清说,“能,照样能赚银子!”
夜杨氏锲而不舍地问,“能赚多少?”
唐文清顿了顿,“那可不好说,到时候还要麻烦婶娘帮我好好算算,”还不忘安慰夜杨氏,“我估摸着一定不少!”
夜杨氏这回稳稳当当地坐了回去,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嘴。
而唐文清并没忘记已很久没说话的夜大牛,“叔父啊,我算计着,再有个七、八天,这卫国就能消停下来了,你看,这样的话,耽误种地不?”
夜大牛一拍大腿,喜出望外地说,“那敢情好,不耽误,一点都不耽误。”春耕已经结束了,现在只是田间维护。
见该说的事儿都说完了,夜问心站起身来,唐文清也起身,不过,在离开之前,唐文清貌似无意地问了夜英一句,“大哥,可否有志仕途?”
夜英愣了愣,“带点兵啥的还行,不过,也不能多。”他对自己还是有很正确的估计的。
“那就是,文官不做?”唐文清追问。
夜英立刻摇头,态度无比坚决,“不做,我绝对做不来文官。”
唐文清看向夜武,“那就要有劳二哥了,二哥这一回可得好好准备,明日就把修改好的条陈再给我看看吧。”
夜武应了,唐文清这才跟在夜问心身后离开。
这里说的条陈,就是唐文清让夜武按照他科举考试答案所写的,具体实施方案。
别看唐文清在那道题下面只答了“减赋开荒”四个字,夜武写的条陈可有几万字,再加上近日里来根据唐文清的两次修改又删减、添加的,恐怕得超过十万字了。
这又动脑又手的,可把夜武累得不轻,不过,夜武是下定决心要把这件事做好了——他闲赋的时间太长了,又想着弥补过年时犯的错误。
看着两个大儿子和女儿都是双双对对地离开,只有夜杰一个人形单影只,夜杨氏对夜大牛说,“三郎也该娶媳妇儿了。”
夜大牛点点头,表示同意夜杨氏的看法儿,不过还是叮嘱夜杨氏说,“三郎可是个有主意的,心儿咋办,咱对三郎就咋办,放心吧,还没听说状元郎娶不上媳妇儿的!”
夜杨氏心满意足地点头,“那是,说不准就配了公主,戏文里都是这么说的。”
夜英和乔氏走在路上,乔氏柔声地对夜英说,“真有让你带兵的那天,我想让你跟着小妹和文清,不然的话,三弟也行!”
夜英轻轻揽住乔氏的肩,“你就放心吧,我知道自己斤两,也懂得顾着你和然儿。”
乔氏和夜英相视一笑,多少温柔情怀尽在不言中。
夜武和裴氏走的是另外一条路,两人先是静默无语,直到夜武率先开口问,“今天晚上家里人说的这些话,你都听明白了吗?”
裴氏摇了摇头,“多半儿听不懂,”顿了顿,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问出口,“咱家的家业都是小妹赚下的?”
“嗯。”夜武点头。
“哎呀——”裴氏抬起手来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我咋这么没脸呢?前些日子做的那都叫什么事儿,让人家文清怎么想?”
花爹、娘的银子那是理所应当的,用自己妹子的银子可就太不应该了,男人就算是花用媳妇儿的嫁妆都是奇耻大辱,何况是妹子的嫁妆呢?!怪不得夜武那时那么生气。
并不是裴氏一个人这么想,而是这个年代所有人都会这么想。
夜武先是审视地看了裴氏两眼,发现裴氏真的不是假装的,这才劝解道,“也怪我没事先告诉你,现在知道也不晚,以后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裴氏急忙保证,“我知道了,我再不会了……”忽然停下了,试探着问,“小妹是怎么赚下这些银子的?”她从今晚家人的对话中,已猜到了一些,只不过因为答案过于惊悚,她有点不敢相信。
今天家里人能在裴氏面前毫不掩饰地谈论这些大事,就说明大家已接受了裴氏,有些事不用再瞒她了,于是夜武坦言道,“杀人!”
裴氏站住了脚步,瞪大眼睛看着夜武,夜武继续解释,“小妹七岁那年,单枪匹马刺杀了卫国的三位大将,让卫国不得不退兵,就是隋晔那三个人,这件事你听说过吧?”
裴氏呆愣不动,隋晔的死和唐文清有关,这是全卫国人都知道的事,她自然也知道,不过,“七岁”、“单枪匹马”这样的字眼儿,裴氏现在听到了也不敢相信,她觉得她一定是听错了。
夜武很理解裴氏现在的异样,“小妹从这件事上赚了黄金十万两,她用这笔钱买房子、置地、开铺子让夜家有了如今的家业。”夜武习惯性地隐瞒了朗乾门的存在,所说的话自然有些不尽不实,实际上,他和夜杰不同,并不知道朗乾门的确切收益。
夜武又继续说,“今晚他们商议着,这次要向穆子楚动手了,可是娘不忍心,给拦下了,要我看,其实是小妹原本就不打算杀穆子楚,不然小妹想杀的人,就没有杀不成的,文清那么说,不过是哄娘开心罢了。”
裴氏这次是彻底听明白了,她双腿一软,就向地上倒去,夜武及时伸手扶住了她,然后就再没松开,慢慢走回了他们的居所。
这一晚上,裴氏再没开口,夜武知道,裴氏得缓一缓,才能完全接受今晚听到的这些事。
相比之下,夜问心和唐文清在路上的对话就简单多了,夜问心问,“你又想干什么?”
唐文清在卫国的事已经办完了,又不想成为卫国的王上,那么把卫国让给穆子楚就是最好的办法,现在穆子楚来了,唐文清就该顺水推舟,为何还要帮卫王拦着穆子楚呢?夜问心可不相信,唐文清是因为缺银子。
“还有些事要办,子楚来早了。”唐文清简短答道。
唐文清在等人,等一个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人:林歌!
唐文清清楚地记得,前年三月夜问心到了佑都,并定居下来,林歌在同年八、九月间就找到了佑都,然后在十月份时阴差阳错间碰到了穆子楚。
六个月左右,林歌就可能会到,所有的事,有一年的功夫儿,就差不多够了,唐文清在尚未从佑都出发前,就在心里反复计算过了。
假如林歌或者说寻国圣府,真的有特殊的方法能追踪到夜问心,那么林歌也一定会在夜问心到马下定居后再次找来,到了那时,就是唐文清要彻底弄清楚并解决这件事的时候。
这件事在唐文清的心里,比解决唐家的事更重要,当然也更棘手,可唐文清不愿借助穆子楚的手来解决,他要凭一己之力解决它,这是他做为男人的尊严!
夜问心想了想,唐文清是在去年九月末将那套阵法卖给穆子楚的,正常来讲,练熟这套阵法至少需要一年的功夫儿,也就是说,唐文清谋划的是让穆子楚在九月份来攻打卫国,可是现在,穆子楚提前来了,所以唐文清就要让穆子楚先回去。
至于唐文清这么安排到底是为了办什么事,唐文清显然是不想说,既然唐文清不想说,那么夜问心就不会去问,这点城府和对唐文清的信任,夜问心还是有的,这是夜问心不同于普通女子的又一大优点。
而穆子楚提前来了的原因,夜问心不用问也清楚——是她的出走引起的,穆子楚发现了她和唐文清之间的龃龉后,认为有机可乘,于是急巴巴地赶来了,以至于要边打卫国边练兵。
这就是夜问心一定要亲自对穆子楚出手的原因:她自己惹下的麻烦,她自己解决,这是她的骄傲!
“我与你同去。”夜问心最后说。
这是一句废话,夜问心想去对付穆子楚,就算她不说,唐文清也是一定要去的。
可唐文清听到后,却轻轻地笑了,他知道,假如是没出走之前,夜问心绝对不会说这句话的——到时候同去就行了,何必要说出来呢?!
而且在这句话中,夜问心还带上了劝慰的含义,即便是唐文清没有说明让穆子楚推迟占领卫国的原因,夜问心也不怪他,不仅不怪,还愿意主动配合:夜问心说的是“我与你同去”,而不是“你与我同去”,夜问心明显地把自己放到了从属地位上,两辈子加起来,这对夜问心来讲,还是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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