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行。”路歌把阿宝放下,腿酸,她站起来,跺了两下脚。
此时她才发现,站着和坐着并没有多大区别,因为身高的差距,她依然没增添多少气势。
路歌后悔没穿高跟鞋。
男人说,“麻烦您自己打开。”
路歌轻飘飘地哼了一声。
男人的表情开始有了细微的变化,他再次走近她,厉声道,“请打开书包。”
那声音不大,却异常硬冷。
路歌稍稍后退半步,瞥他,“要查你就亲自打开,我可不会代劳。”
只听“滋啦”一声,书包开了。
而她和他迎面站着,谁都没动手。
是阿宝抱着书包到检查台上,鼻子眼睛已经皱成一团,一副自我放弃的表情,站出来说:“大哥,我包里有一盒水果,你拿去吧。”
“……”路歌扶着额头,阿宝举起车厘子,仰着头说,“对不起,我们错了。”说罢,他拿眼翻路歌:“我告诉过她不能带,她不信。”
男人眉尾挑起,转脸看着她,视线停留了三秒,路歌清楚地从他眼神里品出一丝诡异的笑意。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嘲讽。
他左手扯掉了右手的白手套,一只粗手伸出来,两根指头上下一分,塑料盒打开。
手指在深红色的果子上一颗颗拨弄,片刻,滑嫩果皮上的水珠沾湿了男人粗粝的指头。
他在确认其中有没有夹藏东西。
路歌盯着那几只来回拨动的手指,看入了迷。
指腹纹理清晰,手掌厚实,皮肤粗糙。
湿答答的半节粗指头,水渍润滑,藏着隐晦的力量。
……
片刻,他回头看向她,“小孩子都知道生鲜水果不能带,你不懂?”
路歌鼻腔轻哼一声。
他戴上手套,又说:“为人父母,本该以身作则。”
路歌一只手臂抱胸,另一只手摸着耳垂,默不作声。
男人把盒子合上,指间夹着那张硬硬的卡片递到她面前。
“给。”
他把证件还给了路歌,但那口罩上方一双眉眼依然渗着寒意。
“东西没收,以后不准再带。”
可以说,这个结果路歌并不意外。
她慢悠悠地把书包拿过来,有模有样地整理好,给阿宝背在肩上。
然后,她又慢悠悠走到查验台旁,随手揪起两颗车厘子,目视着他,丢进嘴里,嚼完吐核到手心,舔了舔唇边,说:“你想留下这盒水果也行。”
她周围看了一圈,没有找到垃圾桶。
路歌叹了口气,向前靠近,寻到男人垂落在腿侧的右手,眼睛盯着他。
“可千万别随便扔了,浪费,好几十块钱买的呢。”
路歌触碰一下他的手,转身便走。
男人低下头去看。
只见戴着白手套的手心里多了两颗湿润的核籽。
进口车厘子色泽红黑,两粒籽上的果肉没啃干净。
汁水浸染了白手套,像稀释后的几滴血水。
他蹙起眉,看向那个已经走出三米外的女人,简直无话可说。
与此同时。
“嘭”地一声!
一罐保健品砸到路歌脚边。
紧接着,一个中年男人从通道右侧的隔板间冲出来,歇斯底里吼叫。
“这是我花钱买回来的东西,你们说扣就扣,凭什么!”
“请你冷静一下。”
“冷静个屁!”
中年男人随之接连扔出两三罐,每一个都摔得砰砰响。
旅客纷纷后退躲开,而路歌站着没动,只是稍微把阿宝护到身后,她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就那么静静的看着那人砸东西泄愤。
中年男人有点胖,三角眼,一张沟壑横生的脸,路歌打过照面,知道他是个带杂货的水客贩子。
这些人一周平均要走货十几次,哪怕他们打一枪换个地方,各个关口乱窜,难免还是会被盯上,被查是常有的事。
这人嘴巴硬,眼神却慌乱得很,可以说是又刚又怂。
路歌觉得很有意思,于是停在那儿,一脸看现场表演的悠闲。
阿宝在身后抱着她的腿,伸着个脑袋,不时地好奇张望。
几分钟下来,动静闹得倒是挺大,但每个罐子砸在地板上滚了一圈,仍旧完好无损。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浑身肥肉,却治不了几个罐子。
可真够蠢的。
路歌一边撇嘴,一边摇头。
这时,只见那胖男人很不甘心,把罐子捡起来,两脚一夹,拆掉一层塑胶盖子,又掀开一层铝合金密封盖,从上而下狠狠摔到地上。
粉末挥洒,满地狼藉。
如此似乎得到了快感,胖男人趁势一连拆了两个,挥臂乱撒,空气中纷纷扬扬的白色,像下面粉似的。
附近值班的警卫赶过来控制现场秩序。
一个长相威严的老头从办公室出来,抖着手臂吼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隔板间的工作人员说:“科长,他这个月已经被查到好几次超额带货,现在还不让扣。”
胖男人夺过自己的行李箱,下半身像个石墩似的,稳稳地蹲在地上,吭哧吭哧把里面的保健品全倒出来,扯着脖子吼道:“这是我花钱买的,你们想扣我东西,门都没有!”
路歌数了数地上一共有十几罐,按一人只能带两罐的规定,这明显是超额携带了。
正常来说,第一次交税不扣货,第二次酌情处理,或被没收。
胖男人又是个专业的水客贩子,对明文规定自然再清楚不过了,此时他虽张牙舞爪,但明显是一副狗急跳墙的样子。
“你们就是变着法地想占我东西?呸!我扔了糟蹋了也不留给你们!”
合金罐摔得砰砰响,胖男人不管不顾一顿砸,拆包装盖的手渐渐开始发抖。
照这个速度,估计够他闹半天的了。
科长朝着不远处的查验区指去:“你们都愣着干嘛,一科的人全给我过来!”
话音刚落,有个人影率先冲出来,拨开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群众,来到中心观看区。
“让开。”
占据最佳位置的路歌正看得起劲,忽然被一股力道拽着,向后退了几步。
接着,那个白色的人影把挤在最前面的阿宝抱回来,卸在了路歌腿边。
只见那男人腰还未伸直,抬起头便说,“带着小孩站远点,知道么。”
“哦。”
路歌怔神,点了点头。
视线被挡,眼前只有男人的后背,宽阔厚重,犹如一堵屹然的白墙。
“散开!都别堵在这儿。”
其他工作人员迅速赶过来,那个男人默契地配合他们站成一个圈,手臂相交背在后面,挺胸站立,空出的圆大约直径三四米,胖子坐在中间。
看样子,这种情况他们大概是不好插手管,只能任由其撒野。
只听那胖男人开始用粤语口吐芬芳。
渐渐地,围观群众越涌越多,全跟着往前挤,阿宝在夹缝里嗷嗷叫。
路歌刚要抱起他,后背被人向前一撞,她下巴顿时磕到前面那堵人形白墙上,牙齿上下打了个颤,狠狠咬了下腮肉。
“草……”路歌捂住半边脸,舌尖舔了舔口腔壁。
前面白制服的男人忽然回过头,似乎是在……瞪她。
只听蓝色口罩里的声音磁性不减,说:“看什么,还不走。”
路歌站直腰,盯着他眉心的褶子,顶了句:“看看,不行啊?”
那人淡淡撇了她一眼,回过头去,没有再说话。
蹲在圆中心的胖子已经心力交瘁,保健品洒出来的粉末将地板遮盖得犹如雪后一般,印着来往的旅客脚印。
路歌指尖并拢,轻轻拍了下前面的男人:“大哥,你们全站在这儿,不会影响正常工作吗?”
“不影响,换班了。”
男人并没回头,只有低低的声音回复她。
路歌不禁“啊”了一声,顿时明白过来,“已经七点了吗?”
那男人回头,淡淡地瞟了她一眼。
很明显,这个女人非常熟悉旅检科换班的时间。
路歌左顾右盼地回头看,发现抽查值班的确实换了另一个科室的人。
那些白制服代替了这边的一批人,站在查验台的位置。
路歌正琢磨着什么,慢吞吞回过头来,只见那男人的脸侧到与肩膀齐平的角度,低声说:“赶紧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哦……”路歌抬头,与他对视。
反射弧绕了地球一圈,这才意识到他说得对,她确实该走了。
路歌低下头,牵起阿宝的手。
恍然间注意到前面那双修长笔直的腿,黑裤上染了半截白色,像踩进厚厚雪地里刚□□似的,最后几个罐子砸在他腿上,反弹滚到了一边。
而那腿笔直站着,像乔木扎在土里一样稳。
路歌再次抬头,视线只到男人肩胛骨的位置。
也许因为周围太混乱,而他过于平稳。
强烈的对比,让路歌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离了片刻。
视线最终停在他袖口的黑色肩章上。
黑底金纹,这是旅检大楼随处可见的图案。
路歌从前并不曾留意它的细节,更不知它有怎样的含义,就像鬼魂惧怕十字架一般,她不愿多看。
今天却觉得他肩上的图案有点意思。
大概也就几秒,路歌还没来得及研究出图案中的纹样究竟是什么,警卫进入包围圈,带走胖男人,驱散现场围观者。
清洁阿姨挤开她,进去打扫地面。
路歌的目光缓缓收回,拎着阿宝,退离人群。
下了电梯。
有人拎个旅行包上来问:“靓女,今天带烟了吗?”
关口规定一人仅限带两条免税烟,收这种货的一般不会专门雇水客,他们的手段简单粗暴,那就是发展群众力量,不放过任何旅客。
路歌平时也会稍带两条卖给他,两地差价,一般能多出三四十块,全当赚点路费钱。但今天哪还顾得上啊?
路歌摆摆手,那人可惜的表情转向后面的旅客询问去了。
刚安静下来,阿宝停在拥堵的二号门口。
他认定路歌今天拖累了他,耽误这么久才出来,气冲冲说:“我要吃海鲜大餐。”
“你想得美。”
见她冷着脸,阿宝妥协:“大虾也行。”
“哼。”
路歌掏出手机,找到号码拨出去。
“喂,秦先生吗?”她弯下腰,把阿宝手里的面包拿过来,边走边说:“对,利南培托我给你的。”
“见面地址?这样吧,我加你手机号,待会发个定位给你。”
“行,待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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