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路漫漫(12)
竹筐被踩破了,山货扔在地上,棉麻践上鞋印……这些东西,可是辛辛苦苦从山里背出来的。如今被这样糟践,一真牙槽咬得嘣响。黄仁义还欺人太甚,把孙茱扣下。他怒发冲冠,气冲丹田。想了半天,只说一句:“你等着,我这就去县衙告你!”
听到他要去县衙告状,围观的人纷纷劝道:“去不得,去不得。咱们这镇上,数这东家最势大,京兆府尹都和他有交情。”
一真冷笑,道:“一个京兆府尹,算什么东西!”
在场的人哪知道一真的身份,被他猖狂的口气吓得退后几步,想这人怕是个癫子,京兆府尹如果都不算什么官,那要什么官才算官啊?
一真找老乡借了纸,挥毫泼墨,洋洋洒洒写好。搀扶起孙昂,一路上问问找找,真的走到县门前。
一真虽没打过官司,但也知道县衙大堂一般审理刑事案件。他和货店老板的纠纷算是民事,二堂审理即可。
他走到门子房,向门子说明来意。里面有两个门子正在围炉取暖,突看见进来个清瘦的僧袍和尚,眼皮都没动一下。
县门子地位虽低,权力不小。谁若想见知县,想要打官司,没有不要贿赂他们的。俗话说,走后门,走后门便来源于此。
一真不知道这些,再说,他身上也没有钱去贿赂。门子看他又傻又愣,随口敷衍几句,连状子都不收。
虎落平阳被犬欺,一真没想到自己居然沦落到连门子都欺负的地步。孙昂暴躁欲狂,复要去找黄仁义拼命。他大不了,一命换一命。
一真拦住他,说,你和货店老板拼命,死了便死了。留下孙大娘和孙茱怎么办?家有家规,国有国法。用蛮力挣不出正义和公理。我们去大堂喊冤,《晋律》有云,只要有人击鼓鸣冤,知县必须升堂。我就不信,这官司还告不下来了!
一真带着孙昂去往大堂击鼓鸣冤,真的把知县逼得出来。知县出来时,身上的官服都没有穿好,可见之急忙。他一脸气急败坏,见到告状的是一个瘦和尚和少年,顿时脸拉得老长。
惊堂木拍在桌上,孙昂心里犯怵,一真则不卑不亢,呈上状子,把黄仁义欺男霸女,仗势欺人之事陈述一遍。
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中梁不正垮下来。镇上出了这么个霸王,知县也是那助纣为虐之人。莫说知县,就是衙门里的县丞、主簿、典吏,门子与那黄仁义都有首尾的。一真刚来击鼓鸣冤,黄仁义就从后门送来银两。
公差早沦为一丘之貉,且能为苦主出头?装模作样把状子扫了两眼,道:“哪里来的疯和尚!居然敢击鼓鸣冤,滋扰县衙!”
“大人,我非疯和尚,亦不敢滋扰县衙!请大人明察。”
知县一拍惊堂木,吼道:“察察察,察什么察!你们这些刁民,无事寻衅,来人,把这告状之人压下去先打二十大板!”
一真第一次知道天底下还有这样审案的官员!既不问案情,也不召被告。先把他这来喊冤的人,打板子。气道:“敢问大人,凭什么打我?是我诬告了,还是我犯法了?大人做为一县之长,上负皇恩,下对百姓。你应该是百姓的保护伞!断案、审案如此草率!你这么做,对得起皇上吗?”
知县快被气笑了,道:“我为官数十年。要你这个黄口小儿来教我如何做官?我负没负皇恩是由皇上说了算,你一个和尚,不配来指手画脚!念你初犯,打几十大板已经是轻饶了你。吃个教训!使你知道,这里的县衙,不是大街,容不得放肆!”
“我看你才是放肆!”一真站起来,怒发冲冠,指着知县身后的山水朝阳图,“看看你身后的山水朝阳图。山正、水清、日明,即''清正廉明'',这与宫阁上方所悬匾额''明镜高悬''交相辉映。正所谓''吏不畏吾严,而畏廉。民不畏吾能,而服公。公则民不敢慢,廉则吏不敢欺''。这是为官者所应有的品格和气度,也是朝廷任用官员的原则。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知县气得嘴巴哆嗦,把手里的签桶都撞到地上。见过不怕死的,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
“打!给我狠狠地打!”
一真被压在条凳上。典吏即拿板子。打得屁股开花,疼得他是眼冒金星。孙昂在一旁大喊,“你们要打就打我!这天底下没活路了!”
“你是想反了不成?”典吏左右开功,在孙昂脸上就是几巴掌,打得他满嘴是血。
“服不服?”
虽被打得皮开肉绽,一真还是不服,大叫道:“不服!大人难道不知,当官之法唯有三事:曰清、曰慎、曰勤。知此三者,则知所以持身矣。知此三者,可以保禄位,可以远耻辱,可以得上之知,可以得下之援。圣上都说,清、慎、勤三字以为当官之法,其言千古不可易也!”
“把把把他嘴巴给堵上!再给我——”知县气得大喊。正在这时,主簿在堂下朝他摆手。便先退到堂下,问他是何事向他摆手。
主簿道:“大人息怒。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小人听着这和尚说的话不简单。张口闭口左一个皇上,右一个圣上。连清、慎、勤都知道。小人琢磨,西岭寺乃是皇寺。皇上经常召里面的和尚入宫,莫这小和尚有点来头?大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真把人打坏了,闹到西岭寺来找麻烦,就晚了。”
知县脸都白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摊在自个身上就是百分百的灭顶之灾。
入了僧道之途有如化境,肉眼凡胎难以看出深浅。以为是个乞丐,结果是个高人的情况比比皆是。
知县感到事情的棘手,走到堂上,令典吏撤下板子。一真的嘴里被塞个结结实实,话说不出口,眼睛还是瞪得铜铃一样。知县使个眼色,典吏又扯下他嘴里的脏布。
“你刚刚说你是西岭寺的和尚。你的法号是什么,师父又是谁?”
一真道:“我的法号是一真,师父法号无真。你若不信,派人去西岭寺查验就是!”
知县哪里会派人去查验,不过是谎骗一真自报家门。知道他的师父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和尚后,心里的石头落在地上。
“本官慈悲为怀,念你初犯,又是出家人,不与你计较,这次便饶过你罢。”说完,拂袖落堂而去。
一真大喊:“大人,我的状还没告完!你总要给我个说法,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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