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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五十五章


日渐西移,城中街巷楼阁,处处薄雾蕴黄,谢玖与独孤湛随意找了个酒馆入座。

        里头热闹不凡,斜影矮几,间隙虽是狭小了些,倒也别有一番趣致,娇娘风情游移,酒气香溢扑鼻。

        抟作笑闹曲,杯荡惹人醉。

        谢玖终可得片刻休憩,施身坐在垫上,满足叹息一声,睨眼看向独孤湛。

        他倒是意气风扬,犹是年少气爽,仿佛看不见半分疲惫,嘴角含着抹笑,兴致盎然随舞姬乐曲,轻击杯桌,清鸣相和。

        “美姬醇酒随处可见,长安更负盛名,陛下也见着了罢,东陵城平淡无奇,算不得绰约别致。”

        行了近半日的久步,谢玖又非乐意,实在生受不来,满身疲惫一如负重累累,只愿早早回府,纵是独处消静,她也甘之如饴。

        说出这话,确实有些违心了。

        独孤湛望及前头,未顾及上谢玖,似是不解其意:“美人如花,难遇难求,况东陵城中盛景接暇,怎会无趣。”他回眸间,笑眼似带着桃花柔漾,“家主可看出,东陵与长安有甚不同?”

        谢玖实在无力回应,扯了个笑,静看着他。

        隔着窗柩栏杆,屋阁外头络绎行人,香绮逢花,独孤湛半掩在窗口幕影上,遥遥一递:“这城中妙龄的美娇娘,比起长安多上许多。”

        谢玖应他手指处,这才恍然,方才来去的长街上,行走慢步的,掩面含笑的,确是女儿家要多一些,甚至放眼酒馆各方小座,细语呢喃间,也有不少挽发缠带的少妇。

        谢玖虽常作男子装扮,一身长衫束带,清俊雅仪,到底也是个实实在在的女子,平日亦少出门,怎会像独孤湛般,往这处在意。

        她向后仰着,双腿侧盘,斜斜抬眼望着他:“东陵远离皇城,自成一郭,女儿家出行随意,不抵长安的闭门规束。”

        独孤湛淡笑无话,意味深长收回了目光。

        恰好酒娘前来问话:“客人好眼生,此回要喝甚么酒?”

        他回看眼谢玖,张口道:“小娘子看得明白,我确是初来东陵,于此地尚不熟,你们这里有甚么好酒?”

        酒娘抿嘴一笑:“东陵城中,三月饮桃酿,冬月煮青梅,桑落酒一年四季皆可饮,至此深秋时节,一杯桂花清酿下肚,既不辛辣,亦能暖融身子。”她见这两位客人衣襟不凡,容貌秀致,又多说道,“桑落酒烈些,桂花清酿温软,很受城中姑娘妇人喜爱。两相各有千秋,但随客人抉择。”

        “桑落酒啊……不知桑落酒,今岁与谁倾。”独孤湛独自喃喃,只觉意味深远,笑道,“既这样独特,且来两壶桑落酒罢,桂花清酿也上两壶,与我同行的小公子身弱,怕是吃温软些的好。”

        谢玖无甚可答,垂眸挪着半僵的双腿,温辞对着酒娘:“劳烦小娘子了。”

        酒娘低眸染上一抹绯意,应下不多时,端着落盘安跪一旁,将酒盏上得小心。

        谢玖看着酒肆仄嚷,香帘矮桌各处,又有日影昏黄,光色朦胧,轻声顺话问道:“酿酒待客多有劳累,小娘子怎一人在此周旋。”

        她见酒娘头上束着布带挽发,曲颈莹肤,莫不温柔,想来早已嫁作人妇,心下不解,便多闲话了一句。

        酒娘性情也温婉,直言回道:“官人志在四方,长久出门在外,妾不过无能的小女子,帮不得甚么忙,只有尽力持家,为官人守候这一方壁檐暖衾。”

        “小娘子年纪不大,纵夫君再有志向,怎就要轻易抛下新妇远行,不知他是作甚么去了?”

        约莫谢玖一身男儿装扮,太过直言不讳,平添突兀,酒娘抿笑一声,眸中思愁极淡,有如日下轻雾,摇了摇首便行礼退下,再不答话。

        谢玖也未放在心上,端过酒盏,惬适饮下。

        方才胡乐舞曲还热闹至极,笑闹喧嚷不绝,恍神稍许,竟觉四下静然,只余光影闲和,空庭椅垫,酒客三三两两。

        酒娘稍有安闲,斜坐在矮凳上,目光映秋影,娴静似月。

        一时寂享安宁,莫道不怪。

        独孤湛扬声又唤了她:“如今天色尚早,不至羹炊作食时分,酒肆街头,何以忽而少了许多人。”

        酒娘展颜柔笑:“客人定是不懂的,城中百姓是去东陵王府处,受济施去了。”

        谢玖心思似一牵,酒杯轻移至桌上,兴致起来:“倒是新奇,东陵王府又非恩泽广散的寺观,济施是何故?”

        她话语问得轻,好似门弦扣结,踩着无足轻重的好奇罢了。

        酒娘只道他二人是初来乍到,不知也不怪,是以好言耐性,低低诉来:“客人想来不知道的,东陵王身份尊贵,先帝长兄,而今陛下的亲伯父,说来即便入朝理政,亦无人会置喙言辞。可东陵王自受封此地,醉心天地自然,寻避世沉静之道,却是不理长安那些烦庸。数月前的陛下亲政,众王蛰兵伺动,风云暗涌,东陵王亦推辞远离,去也未去的。”

        “如你所言,东陵王竟像是个避世出尘的方士了。可小娘子还未道出,这与济施又有何干系?”

        谢玖习以为常,眉目一睇,刹那满眸的碎光柔情。

        如年少君子,长思长忆。

        酒娘掩嘴,吃吃笑出了声:“客人莫急,待妾再说就是了。”

        她见二人年纪轻,大抵是哪位世家养得纯良的两位小公子,便也卸下防备,施步近来一些,婉婉而坐,“东陵王倒也不是避世,他远离长安,不在意权政,却常心忧苦累百姓,心善贤德。其治下东陵城物阜民丰,他却常说,此身得福,每日饱腹衣暖,然百姓万千,不能兼顾,实属己之无能。是以秋寒冬雪,时令更叠,他常济施城中困苦百姓,更莫说多年勤恳,引流民,疏河道,切身入下,从不嫌恶。”

        谢玖听她细碎说了这许多,虽思量有余,未置可否,到底心里有了数。眸光流转望去,果不其然,独孤湛端坐旁侧,少年玄服,虽嘴角挂笑,到底不入眼底。

        犹如凉秋清寒里,疏光忽被掩去,平白间冷冽袭袭。

        “东陵王竟这样温善厚济,确是有个好声名了。”谢玖愈发勾唇,应接道。

        酒娘颔首应下:“我等虽是檐下低贱的平民百姓,也识贵人高庐,城中早年渡来了许多无可归依的百姓,许久过去,大抵已安家于此,三餐能继,少有流离贫寒之户。众人再去东陵王府受济施,不过是多近贵人些,乞个福愿罢了。”

        “这倒也是。”谢玖点到为止,闭言回身端坐,晃了晃桌前满壶的桂花清酿,手腕轻移,递至唇边饮下。

        帝王多疑,百厉黄沙的忠士尚有戒防,更莫说同血同宗,怀揣心思的藩王。东陵王向来以低敛无争示人,至今日方知,东陵一城,他得民心至此。

        似灼日烈艳,压胜光芒,皇城高位只能容一人,怪道独孤湛不好受。

        一方倾酒饮罢,浮光愈渐昏黄,瑟瑟萧风时打竹帘,落耳声利落悠远。阁外道上车马游回,又是言笑顾盼,妇人贩卒闲淡而行。

        独孤湛与谢玖自酒馆走出后,久久沉静,不再如方才多言。

        谢玖侧望一眼,心中了然,自然也不会无事扯话。二人各怀心事,并行长道上,任轻影浮尘里的肃风卷动衣衫。

        喧哗热闹中,笑意盈耳,却于己无关。

        谢玖心细,既是在东陵城中,她总得时而关切着独孤湛。眼见百姓纷繁,有牛车自身后驶来,偏偏各式繁华乱声阻在耳畔,难以察觉。

        更何况独孤湛似是深思,行步间早置若不闻。

        “当心!”尘土鲜扬的一刹那,谢玖腕间一起,扣住身旁出神不觉的少年,迅速施力往她这处扯近,避及了或因行人无意而将遭受的磕撞。

        秋阳晕笼迷人眼,独孤湛只觉臂间受力,毫无防备下,便由谢玖扯着,往侧处躲了几步。待他反应过来,身后风动尘嚣,牛车蹄蹄轧轧,在黄叶翻飞的长街阔道上渐行远去。

        独孤湛下意识地,偏头看向谢玖,恰对上她温和从容的笑眸。

        虽因虚力面色渐白,谢玖掩作如常,说道:“虽知陛下沉入心事,顾不及旁物,只是街上人涌如潮,堵滞或行急,身处其中,总得仔细一些。”

        说罢,她缓慢放开了独孤湛,好似清风长松,潇然彻脱。

        独孤湛眸中几明几灭,最终在无甚遮挡的秋日艳光里,由眼睫掩下满身思绪。他扯唇低声一笑,又随谢玖行了数步:“由牛车蹭撞一场,也只落个不动筋骨的轻伤罢了,我以为家主乐见于此,方才应是权当无视。”

        谢玖莫名一顿:“陛下说甚么,谢玖虽时有卑劣,与您同行,却也自当护好陛下,怎会见状不施救。”

        独孤湛眼眸未再抬,唇角淡笑漾起,只自顾摇了摇头。

        再厚颜嬉笑,酒乐同游,他也不愚笨,怎不懂破败残褪后,表面安好无恙的敷衍。

        他害谢玖命悬一线,流离月余方回谢府,如今他受个拖沓却不惹性命的擦伤,只当自己出行不小心,怪不到旁人身上,他以为谢玖该心头暗快。

        连年的算计,深陷淤潭,是也终以狭隘度人。

        他二人向风而行,昏日西头外,余影身后斜长。独孤湛面颊迎着凉风残阳,发梢半掩眉目,却犹眯起双眸:“你可知,我曾以为这世间,独你我二人最像。”

        生为储君,他养在皇墙宫祗最高不可攀那一处,沾了满身的傲气孤矜,纵装得温良厚礼,亦是目上无尘。

        世间无人与他相配,如立于山巅峰峦,览尽群玉山河,却也孤寂清寡。时而长夜迂回,生起一些不足为道的少年怯弱,他也只当是细枝末节,怎会向从不多留顾的宫人臣下诉道。

        望着宫墙外头的闲云舒卷,日色迷离,独孤湛想着,兴许这一世也便这样了。

        ——祖辈沿袭的盛世夙愿,以身许这万里河山。

        直至听闻谢氏阿玖。

        谢玖与他一样,出身至高无上,当得起倾世尊贵。独孤湛知她生在东陵,身份实与他相差无几,由人捧着供着长大。

        既际遇相似,他如长久枯旱得不知喜悲,终逢一泉涓涓细流,似惊似疑,一厢情愿地以为谢玖与他忧同忧,愁同愁,苦于高处寂凉无人能知,困顿在祖辈累积的此世高墙中,规矩拘谨得不能一步行差踏错。

        世上最懂他的,当谢氏阿玖无疑。

        可惜,他一向自傲谋略深刻,聪慧玲珑,虑尽纵横棋局,终有一失。

        谢玖讪讪然,当独孤湛又兴起了的一句顽笑,摆手温声道:“谢玖不过没甚志向的山野人户,只知虚度光阴,坐享祖上福泽,哪能与陛下相比。”

        独孤湛偏了偏头,眸中难得和善:“家主敢说,自己毫无所求。”

        谢玖一顿,萧风长影下,暮光洒在发间衣衫,好似静涩齐发,低首沉默间,只留下似是而非的淡笑。

        若毫无所求,她怎至于强撑心性,事事迁就忍让独孤湛。

        独孤湛心下明白,放眼望东陵城,暮色如粼光,铺洒在连绵的楼阙屋檐上,一派安然宁静,他叹了一声,声音低得融在秋风里:“罢,风独萧萧人独往,也该朕为家主做些甚么了。朕今日便告诉家主,你我的约定,依然作数。不论经年几何,朕必会兑下承诺。”

        他说及此处,一改方才语气,少年侧首意气鲜,又是故作轻松:“如此,可会令家主高兴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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