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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八十二章


独孤怀谨,长安留为质子,淡若孤雪沾流光。

        且不论他随东陵王反叛,舍弃莫璃一事,独孤怀谨的性子,自始至终的温柔隽礼,举止才华,皆是贵族上品中,少有人及到的高矜皎洁。

        如初月渐升,幽寒彻远。

        他曾在谢玖少女无邪的年纪,占据了莫璃所有的珍惜顾念。

        莫璃瞒下谢玖,暗下棋横纵持谢府,谋生野心,殚精竭虑只为独孤怀谨铺路……当冬雪漫扬,谢玖初得知时,她愣怔许久,只觉得多年里满心欢喜的爱恋,忽而比纷乱落下的大雪更加寂凉。

        夺谢府权势,卷宗室谋策。谢玖性子淡泊,无心入世的琐乱,莫璃喜欢,这些做便做罢。

        至少……他会看她一眼,为她侍酒,留她栖宿。

        谢玖信天道酬勤,她私心想着,只需好生等待,水滴石穿,自会有莫璃回应她的那日。

        可长冬朔风不止,霜雪凛寒。

        莫璃身死,谢玖才知晓,原来他心中尚藏着另一个人。她自欺欺人的迁就,小心翼翼的讨好,实则如日出之后,轻雪消融,甚么也算不上。

        此后的古道飞花,斜阳庭前,谢玖再听见独孤怀谨,难免耿耿于怀。如同啃噬她柔软之处,不可平复的腹蛊,叫她一遍又一遍陷入纠往,抑顿困足。

        晏斐怎会听不出来她的意思。

        许久的时辰里,他抚着谢玖后背,不敢轻动,眼神掩下的涩意,像是一场雨过,犹带阴凉清黯的地间烟尘。谢玖的心结因他而起,外世兵祸之后,殃灾乱象,亦与莫璃脱不了干系。他因心中边隅处,那一点些微的私心,自重活起始终避退前事,不愿与任何人言说,他便是莫璃。

        大雪凛冽后归藏,他自认赔下一条命,莫璃确是死了。

        消散在如洪流般苍峦的世间,自岁月经年冲刷,尘归尘,土归土,恩怨终结。

        晏斐这一世专注而执着,弄药独守,远居淡泊,他自心底里抵触过往,或难堪的,或亏欠的,悉数被晏斐消磨埋藏,压在邃远模糊的记忆里,使之不见天日。

        可不知何时起,命途似寒夜间星月明阙,皎洁幽华,将他过往卑劣而未得报应的苦果,照映得无所遁形。晏斐性子与前世相差无几,疏淡凉薄,工于算计,许多缘分不曾了结的故人,几番相交,便探出了他的身份。

        他也就不得不牵扯上前世未尽的是非。

        总归事与愿违,倒像是南柯一梦。

        晏斐不想让谢玖落入纠陷,苦厄劳神,又魇在心里成一回探不到底的消损。既旧事早晚不能蔽掩,卷起尘埃也罢,他宁可亲自,慢慢讲与谢玖听。

        “莫璃……是与东陵世子有过段纠缠。”

        他低声说出,先时见不得光的隐晦,而今如半结痂的伤口,由他缓慢揭开:“莫璃与东陵世子初相见时,东陵世子留质长安,孤盏失意,独坐一隅也少得欢喜。莫璃身弱疏冷,那时独避屋中,久隔高帘栏杆,只觉得沧海一粟,东陵世子与莫璃几分相似,倒也能相交一场。”

        车马平顺未停,幽光温煦,日渐盛起。

        谢玖靠在晏斐腿间,伏在他身上,觉出半影余晖洒在衣衫上的柔和,力气淡得几近虚无:“原是这样啊”

        “长烛照夜,琴赋敲棋,二人拘礼而处之,眸中暗缱流淌,那之后,逐渐心意不宣。东陵世子质居长安,心性多有束缚,莫璃顾及着他,从不将自己其余的隐晦谋划道出。”

        谢玖明白他的意思,点头说道:“能遇一珍惜之人,实在难得,阿璃想好生守护,不愿沾分毫污秽。”

        晏斐气息一轻,也不否认:“昔时确是这样想的,然命运弄人,莫璃难遂心愿。”说及此处,他望了谢玖一眼,眸中泛起淡淡无奈,“莫璃怎会料到,因相思在长安不遮掩的欢喜,他之后被送入了东陵谢氏。”

        心境多有彷徨,随人往历世而迟悟流转。此刻闲光安适,他言语细碎,如同沐在未隔帘幕的久尘喃梦里,再回顾一番,晏斐心气平和,似观旧景,已能坦然道出当时的绪念。

        往先无可奈何的怨恼,而今再一提起,竟成眷抚人心的温柔。

        昼影年光长,浮暖更生,晏斐神色敛下,静了一会,继续启唇道:“顿时失了自由,谁都是不甘心的,莫璃难免迁怒相思,对你的讨好与照顾,始终不屑一顾。大病过一场,浑沌醒来,望及榻前的人,分明还是纯邪未脱的稚嫩模样,她困倦守着不离去,似鼓起莫大的勇气,问道,可否让谢玖照顾他一世。”

        照顾一世,含蓄得如长诗轻赋,再深一层的意思,彼此都不须言明。

        “莫璃不觉触动,只是好笑,往后已然不能如意,那么认命放逐,怎样都无谓了。明知身有隐疾,早不能与女子……还同相思成婚,也不知是羞辱自己,还是报复旁人。”

        哪怕过了许多年,而今早已物是人非,谢玖却是第一回窥知个中隐情。说不清甚么滋味,好似一坛尘封的美酒,她久经挂念,终得打开细细品尝,一口啜饮,却是舌尖到心头,滑出的只有涩意。

        她心里一紧,攥着身边人的衣衫,出声解释:“我并非有意困住你,若那时候……”她愣怔了会,唇色已近苍白,压低了声音艰缓开口,“若那时候,阿璃言明心有所属,或是不愿留在谢府,我想来,亦是会能成全的。”

        即便而今,沧海移境,早已人事不同,她启唇说出这话,依然是不可言明的艰难。

        既然放不下,本就是人间一苦,有甚么不可坦然受下的。

        晏斐唇角一扯,盈光明盛,悉数侧映在他半边面颊,似幻似华看不真切,他笑了笑,只是摇头,柔声劝慰道:“彼时心境如此,枯景断絮,莫璃沦落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他见谢玖虚弱未动,似又出神已久,心里终究不忍,暗叹气接着说道:“莫璃出身欢馆明楼,谢氏家主的倾心爱慕,他平淡一眼便窥得全貌。只因未将那人记挂在心里,且他性子凉薄,便无意去回应。”

        说及此处,他停了一停,又如山阳抚平了林间褶皱,坦白道,“允下与相思成婚,权当断了往先的虚弥大梦,星寂物定,落一处终了他并不长久的寿数吧。”

        谢玖靠在他身上,脸颊及衣衫长斜处,也沾了半边泻落的日光,肌肤无血色,如同要随光化去。仿佛是旅尘多年的老者,她已然心性沉定,晏斐的一番低语落入耳中,也再无多余的精力,如琳琅少女去喜悲爱怒。

        气息轻缓,她垂眸不改,几不可察地一弯嘴角:“这样啊”话音一落,车中竹帘随路程轻晃,又是一刻空晌的凝滞,谢玖似是思索,接着又动了动嘴唇:“那后来,阿璃怎又改变了主意?”

        后来,晏斐一改萧颓,敛神刻思,暗伏线流,身在东陵却操纵起外世权局。

        晏斐低头看了她一眼,温声解释说:“大病不久,莫璃偶得东陵世子的一纸信笺,知遥远城阙,莫璃心许的人,心中亦记挂着自己,如暖玉生辉,岁月忽而并不可惜。世子虽三两言状若无意,莫璃知藩王蠢蠢而动,便又生起了纵横时局的不甘。”

        往事种种如长河,衰败沉淀,若要一一捡起,难免费些功夫。

        晏斐见谢玖神态安静,有心聆听,便只顾及她的意愿。纵觉得自己那时可笑,旧提前世,掩过隐晦的不自在,仔细说道:“莫璃淡漠于世,少有怜悯温情,那时命途无望,为数不多的真心,全给了东陵世子,对旁人再分不出一丝一毫的柔软。他知晓相思的心意,便毫不犹豫地利用起她揽夺谢氏大权,指动间操纵局野,妄刻星河。”

        多年物景更迭,心性更如同久久刻磨的洗石,早已不复当初。

        晏斐说及后头,语气虽一如既往的温柔平和,然眼眸低敛,再以旁人的姿态回忆那时的心情,又是一段无可避免的黯淡。

        再回首已百年身,长道悠远不可逆。

        谢玖气息温缓,眸光轻移淡望向晏斐,细声替他开口:“阿璃那时可是想着,自己与东陵世子心思相通,自己无望远涉外世,那么再为独孤怀瑾倾心竭力铺一段路,也算互相成全,不负人间暖春冬雪的年载。”

        晏斐暗眸微动,静默无言。

        车马熙攘喧闹,好似尽隔壁帘以外,光影犹如无声绵长了千万年,唯余温煦永存。

        谢玖并未察觉,陷入自己的回忆里出神良久,自顾又说着:“可是谢玖并不聪慧,阿璃所思所想,我一无所知,每一天里,只是暗自无用地琢磨着,如何自己夫君高兴一些。”

        如叙说孩提旧事,三两青果,满树曦光。

        而今她浸处权谋筹划多年,又历长安种种风谲,间接导致独孤兵祸,战乱四起,早不是当初布衣初下山,不知繁华的谢氏阿玖。再忆及那时三两年的记忆,她不复当初患得患失的心境,性子归于平淡,重提种种也只觉好笑罢了。

        谢玖淡淡一笑,稍侧了侧身子,避过了竹帘缝隙间了幽长日光,也不知为何,不自觉长叹了一口气。

        晏斐一僵,良久的沉默后,他小心翼翼敛下眸光,一时又陷入可还要说下去的两难之中。

        如同漫漫长路找不到方向,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他抬起衣袖,指尖轻柔为谢玖撩了一缕随意落下的碎发,心知命中注定一曲,无可避免,便带着自嘲说道:“是莫璃愚钝不自知,总将相思当毫无干系的局外人,且心思复杂装下太多微末,从不会顾及相思的讨好。”

        说及此处,他声音低缓得抚慰人心:“你莫多想此前至如今,相思从未做错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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