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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樱郡完结


樱郡李治所

        从屋里出来,昏头昏脑地跟着小丫鬟走到地方。李莞瓶见他来了便命人抬来箱匣,从匣中瑰宝里抽出一卷精美画轴,缓缓打开,宣纸薄薄,青墨白纸上神迹点点,赫然画着一柄长剑。

        见状,慕容晓的脑子彻底清醒。

        不为别的,只因那剑的形状甚是蹊跷,不比寻常长剑一通到底,雪亮锋利。这柄剑由柄到锋呈水柱状,剑柄上镶嵌着数颗珍珠,错杂无章如泪珠颗颗点缀,似怨似哀,如悲如泣。

        莫说真家伙了,光是一幅画都难掩杀气,往日还从未见过如此之强的剑气呢慕容晓心头一惊,其余心思俱散,旋即领悟到这柄剑非同寻常,脱口而出道:“这画从哪来的?”

        “这是他送给我的信物。”

        凝望着画,李莞瓶轻轻开口道:“这画是原家祖传的珍宝,他与我定情后便送了我,后来也就一直放在这里。”

        “那你可知此物在何处?”慕容晓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不知,”李莞瓶摇了摇头:“我初见这画时,还疑心为何要作一柄如此古怪的剑在卷上,万想不到会累的云倾大乱。”

        好个傻姑娘,多少人为争夺此物不惜断骨折腰,她却身怀珍宝而不自知,怪不得那陆易寒在新婚之夜把原家翻了个遍都没找到,谁料现在却阴差阳错到了我手里慕容晓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已乐的心花怒放,觉得喜从天降。

        转念,他便开始打起坏主意来。

        找是找到了,该怎么带走呢?慕容晓绞尽脑汁思量着:这画既原任丘送的信物,要决计是要不来的,好在这傻姑娘不会半点工夫,可以像往常一样寻机会下手,然后逃之夭夭。

        既打定了主意,慕容晓嘴上也开始大言不惭起来,清了清嗓子,脸不红心不跳地装好人:“此物既是原公子所赠,你便好好收着吧,以免日后遭了哪个不知死的觊觎——”

        “慕容公子,”李莞瓶却突然开了口:“你此行的目的父亲与我说了,保管不会叫二公子白忙一场,这画就送你吧。”

        送给他?!

        天下竟有这么便宜的买卖?

        慕容晓面容闪过一丝惊讶,甚是意外,扭头看着她。

        似乎看出他的惊愕,李莞瓶的面容凄美犹如冬日里的凋零花朵,罗曼微垂,那两帘睫毛之下,蕴藏着言语难以道尽的深幽创伤,她起身,款款地道:“难为慕容公子为他报仇雪恨,我当日却一怒之下对你口不择言,此物就当赔罪吧,你拿去便是。”

        “另有,我代樱郡百姓感谢慕容公子相助,不胜感激。”

        李莞瓶向他盈盈下拜,声音如月上霄色一般温柔。

        慕容晓一时愣住,模样好玩的像只被惊了的小鹿,茫然且无助,僵了好长时间,才别过脸去,没头没脑地道了句:“不可能吧。”

        他一般都是招骂招打,突然有朝一日受人感激,突然间还不适应了。慕容晓睁大眼睛,凝视着这个面容姣好的女子。

        良久,他垂着如小刷一般的眼帘,睫毛簌簌,用近乎不相信的懵懂语气,顿了顿,小声质疑道:“怎么会谢我呢”

        “你为云倾除恶平冤,我们自然要谢你呀!”对上那双柔和黑亮的眼睛,李莞瓶不忍笑道:“二公子很意外么?”

        意外,简直太意外了慕容晓的脸颊兀自泛红。

        她方才说多谢相助,不胜感激,那他该说什么?沉默是不是不太好,会不会显得不太礼貌?慕容晓一瞬间不自在起来。嘴上难择其言,心中更是慌乱空白,硬是思绪良久,他才十分别扭地低着头道:“小事一桩,没事儿,不用不用谢。”

        他的耳根红了,红到了那一截冰肌玉骨的颈。

        见他有些窘迫,李莞瓶不禁莞尔一笑。心道这慕容二公子看上去嚣张跋扈,冷厉无情,骨子里却还是个少年郎君,凡尘尚未斩断,怪不得对那小姑娘极好,还亲手给她抹唇樱膏。

        想到唇樱膏,她悲从中来,不禁又抚上那画,纤纤细指描着上面的一笔一划,写尽了心头的悲凉。

        “舍不得它?”慕容晓略带犹豫道。

        “二公子说笑了,我不懂画艺,谈不上舍不舍得。只因是他送的,即便他后来另娶他人我也一直都替他收着。”

        李莞瓶眼眸黯了些。

        她想把手从画上移开,可是一触到就再难舍弃。仿佛一双纤纤玉指落进了一只熟悉又温暖的手掌里,触及心墙,从往日点点滴滴到今日悲欢离合,都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拉她下沉。

        听她这么说,慕容晓便陷入了一场挣扎。

        若在以往,以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行事风格,肯定毫不犹豫地抢了带走,丝毫不在乎旁人悲喜。可今时慕容晓深知原任丘死的凄惨,这画是他留给心爱女子的唯一信物,自己如何能大言不惭地夺了去?此事若是给月上霄知道了,岂不是会将他与陆易寒归位一丘之貉?

        更何况李莞瓶还如此真心实意地感激他。

        俗话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慕容晓本也不是铁石心肠的恶人,一番纠结过后,他将桌上的画收起来又还给了李莞瓶。

        “慕容公子,你这是——”李莞瓶不解道。

        “我不要了,”慕容晓终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你既称我一声公子,我便不能像个土匪强盗,李姑娘,你多保重。”

        “可是”

        李莞瓶话音未落却已不见慕容晓的身影,就连他最后那声保重都听得飘飘渺渺的,仿佛人已落于百丈之外。

        他赶着回去找月上霄,却被告知月上霄在樱山等他,纳闷这丫头怎么一个人跑山上去了,慕容晓又匆匆往樱山上去。

        山如其名,樱山一年四季都飘着樱花,慕容晓遥遥望见一倩影立于山峰,暖阳从樱花瓣里洒落下来,金色的光芒点缀落英缤纷,女孩的倩影被裁成剪影,映照在慕容晓的眼睛里,当真是极美,想起不久前的那一抱更令人心驰神往。

        月上霄看见了他,招手喊道:“快上来啊!”

        慕容晓收了心猿意马轻轻一跃至她身边,脸颊还有些微微泛红,打趣道:“来这里干嘛?跟私会一样。”

        私你个鬼,月上霄瞪他一眼,薄唇微碰,话里不带一点热乎劲地道:“讨打?”

        “不是私会啊?”也不知真假,慕容晓失望地叹声气,往樱树上一靠,荫蔽下一张脸俊如天人,灼灼红霞都黯然失色,他郁闷道:“早知道我便不来了,空欢喜一场。”

        这些日子月上霄早习惯了他偶尔蹦出的俏皮话,实在烦的时候顶多打几下,可今日她却总也举不起手。

        慕容晓此人半蜜半毒,喜怒无常,一人千面,她拿不准该信哪一面。

        可都阻止不了她动心。

        左看看右看看,四周都是樱花漫漫,美不胜收。可慕容晓腹中没有才情,身处仙境也不会吟诗作颂,揉了揉鼻子,又开始半调侃半正经道:“传说这是麒焰王和狐女定情的地方,月姑娘约我来此,莫不是想效仿传说,也结下一段百年好缘?”

        “”

        他方才一路从山下飞来,极其白皙的脸上洇着细汗,眼神却很亮,眉目漆黑惊人,扔在哪都是拔尖抢眼的英俊少年。

        可惜满脑子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月上霄嫌弃他孺子不可教也,没好气道:“倒叫二公子失望了,我约你,是为放纸飞机的。”

        “纸飞机?”慕容晓顺着望过去,这会儿才发现月上霄手上早就拿了一只折好的,他呆愣了半晌,眼睫深垂,忍俊不禁,随即挠头笑道:“你也太认真了,其实那日的事我已——”

        “认真的还在后面呢。”

        月上霄说着将手上纸飞机扔了出去,兴奋道:“快瞧!”

        慕容晓迷茫地顺着方向远眺。谁曾想,有她这第一只纸飞机打头,就如号令,霎时间竟有成千上万只纸飞机飞了出来,它们原都藏在樱树上,躲在众多樱花里,没叫人发觉,如今在微风的吹拂下在天空里转环盘旋,恍惚是真正的白鸽飞翔。

        哗啦啦地划过天际。

        在观者的心间留下一道看不见却清澈见底的痕迹。

        如同天幕的星子,冬日的烟火,秋风猎猎里的那一捧给予你多少和煦的火把,将万山照红,过往尽数沉郁都揉碎了,烧个干干净净,从此徒留希冀无数,如同今日飞翔的漫天白鸽。

        “哪来那么多?”

        慕容晓懵懵地:“你何时折的?我竟不知道。”

        “想也知道一个人折不完啊。”月上霄笑道:“是云倾百姓为感谢我们除恶平冤亲手折的,不信你拿几只瞧瞧看。”

        心间顿时一紧,慕容晓慢慢蹲下身,捡起几只。

        他有些彷徨,夕阳照映着他桀骜俊美的脸,漆黑的眼睛有些发热,下唇赧然地咬紧,却依然想扮作平静安定的模样。

        朵朵樱花飘落与纸飞机一起纷飞,白的粉的就犹如蝴蝶和白鸽起舞,他将白纸展开,果不其然,上面赫然写着:

        “多谢月姑娘与慕容公子,礼薄情重,不胜感激。”

        “感恩二位少侠相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恭送慕容公子,恭送月姑娘。”

        “”

        诸如此类的还有很多,它们在空中盘旋,三三两两地掉落在慕容晓的脚边或被风呼呼吹起挂在了树上。

        慕容晓心头一个震动。

        第一次。

        这是他第一次留下好名声。

        他虽小小年纪就闯荡世间,名声惊人。但残月繁花终究是坏名号,它承载过屈辱谩骂,应承过风花雪月,还沾染过数不清的血事恶果,就是不曾有过一次靠近赞扬褒奖。

        原来,他竟也是可以被感谢的。

        见状,慕容晓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他既手足无措,也欣喜异常,眼眶在人看不见时泛了红。

        “一万张。”

        月上霄温言道:“你数数吧,一张都不少。”

        适逢一阵微风吹过,树上有两三片樱花瓣掉落在慕容晓手中的请愿笺上,散着一阵阵清雅的香。

        他嗓音微哑道:“不用数,你说有就一定有。”

        “得了吧,你就是嫌累。”月上霄也不恼他,将那红底烫金信笺做成的纸飞机拿了去,左右摆弄道:“怎么样能让它飞的远一点呢?我每次一扔就栽。”

        “我教你。”

        慕容晓慢慢抬起头,他收敛了些情绪,黑而密的眼睫如同羽翼,鲜有地柔下语气,轻声道:“给我。”

        因他的声音格外的温柔,月上霄难以抵抗地伸了手。可谁知慕容晓不接纸飞机,反倒牢牢一下将她的手握住了。

        十指交握,彼此都微有心悸。

        绕过来,慕容晓走到她身后,手覆在她的手上,两人交握着同一只纸飞机,他稍稍低下头,小声而郑重地承诺道:“这回肯定远。”

        耳边传来一阵温热和奇香,月上霄像被他抱着一般,不由得又联想到那日。更加不敢回头看他,耳垂和脖颈都红了。慕容晓的睫毛帘子扑扇着,落在她泛红的侧脸,倏忽涌上不明情绪。

        他又将她的手握紧了些。

        忽而一阵微风吹过,慕容晓握着月上霄的手,朝天空上方远远一抛,那烫金的纸飞机如同白鸽飞翔,划下优美的弧。

        它承载着希冀,飞往远方。

        “是很远啊!”

        月上霄踮起脚尖望了望:“我都看不见了。”

        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施法的点点墨蓝,慕容晓紧紧一握拳将神力熄灭,再抬头时如墨的眼中全是暖阳。

        “你确实很好。”秉持着绝对不看人的想法,月上霄对着空气,忽然说道。

        慕容晓倏忽睁大了眼睛。

        “那天没告诉你是我的错,”她叹了声气,似乎为那日的对话深感懊恼,垂下头道:“我知道,你不坏的。”

        说完正欲别过头去,丝毫不给他机会看见那因羞涩而殷红的脸,可惜肩上搭上一只手,被人强行转过身,被迫与那人对视。慕容晓一双漆黑明亮的眼正凝视着她,眸子里面是藏不住的波动,毫无血色的脸也有了暖意。

        “月姑娘知道就好。”

        他撒气一般使劲拽了拽她的衣袖,叮嘱道:“记牢了,日后也不许忘。”

        “你待我如何,我自是不会忘,不过,我现下另有一事想要问你。”月上霄凝望着他,心头那个放置许久的猜想浮现上来,于是轻轻唤道:“可以吗,慕容公子?”

        许是今日一时欣喜,心间也轻快了些,便舍了往日的明察秋毫针尖阴谋,听她似乎有求自己,慕容晓什么都不顾,黑眉蹙立着,一口气就脱口而出:“你说便是。”

        听他如此答复,月上霄倏忽抬起头来。

        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人。

        此言一出,便是昭示她的猜想为真。

        对面的人怔了一下,明白过来,复又开口,却不知如何辩驳。所幸夕阳西落,天色渐暗。慕容晓把脸微偏,轻咳一声,在心间却想着法子打算与她周旋。

        “这封请愿信是李郡守传去慕容府的,也难怪李莞瓶会称你慕容公子,”月上霄凝视着他,神情因犹豫微有怔愣,试探性地一字一顿道:“所以,你就是慕容二公子——慕容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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