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入夏的昱洛久未有雨,即便开着窗户也觉干热,后腰垫着靠垫,热得要捂出汗来。林婧抽出靠垫,却找不到合适的位置摆放,又放回靠椅上。她到休闲区冰箱里夹出一块冰扔进咖啡里,关上门,又打开,又加了两块。
突然就热了起来,烦躁。她瞟了一眼微信,许霄问:谁?
一口冰咖啡喝下去,舒服了不少,她关了微信,没回复。
昱洛古城的傍晚凉风习习,一天的燥热被城墙边碧绿的柳叶剪去,余下斜阳蒲扇树下瓜的舒凉。
林婧在古城根下买了半个西瓜,拎回去又在上面撒了一层糖,拿了大勺子在窗边舀着吃。
惬意。
手机又有消息进来,林婧看了一眼,是许霄。
真煞风景。
没理会,继续享受西瓜的凉甜。
又接着来了两条,简短,不用开手机也能看到全部内容:
“我忙完了。“
“不想吃外卖了,你会不会做饭?”
林婧狠狠挖了一大勺西瓜放嘴里,甜汁要溢出嘴角,她赶忙放下西瓜抽了张纸巾,边擦嘴边对着手机屏幕自言自语:“不想吃外卖你去吃馆子呀,凹凸美女巴巴儿等着你吃饭呢。你去找她啊,问我干什么?”
拿起手机,又放下,又拿起来,打开,回复两个字:“不会。”
几枝柳条随风摇摆着甩进窗来,枝尖上的柳叶如毛笔般在窗棱上写着,凌乱却又滑顺。手机亮了一阵之后,偃旗息鼓关了屏。黑屏反着光,镜子一般能照到人影。
西瓜很快吃完,林婧找了个之前买菜留下的塑料袋把瓜皮装进去,又收拾了点随垃圾一块,系好绑好,准备换鞋下楼。
西瓜皮最好吃完就丢出去,放在家里的垃圾桶里容易招虫子。
咚咚咚有人敲门,声音不大,但能听出来是敲的她住处的门。
舍友都有钥匙,快递都放门房或驿站,物业敲门的声音可不会这样谨慎。
夜幕撒下来,水墨画般隐隐约约,不开灯的室内乌乌的。林婧心里咯噔,不会是踩点的小偷吧
林婧垫着脚尖走到门后,随时准备把手里的西瓜垃圾袋子砸出去。
门外楼道里灯光已亮,猫眼里看出去,许霄的大眼睛直勾勾地,像要穿透猫眼朝她看过来——比踩点的小偷还要吓人。
旧房子旧门,锁子也突然变旧了,拧半天才咔咔打开门。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我真不会做饭。要不去饭店?我请你。“林婧没把门开全,左手拉着门把手,右手扶着门框。
旧式的楼房过道低宅,许霄的宽肩长腿站在门口,更显得狭堵,再瘦的人也从他侧旁钻不出去。
“你不会我会呀,我来做“,许霄一步逼近,林婧不松手也得松手。门吱呀一声被许霄推开,咚一声碰在墙上,晃了一晃。
林婧杵在门口,眼睁睁看着许霄自来熟地四下看着室内格局找厨房。深蓝t恤衫宽松休闲裤,脚底竟穿了一双拖鞋。
“哦,我把酒店退了,以后也住这”
“什么?”林婧两只眼睛瞪地四个大:“你住这?你怎么可能住这呢?我这有室友,我们这是女生宿舍”
门还开着,许霄指着过道尽头的星泰男宿舍:“我搬过来了,跟楼小天住。”
门口的镜子里,林婧的脸比袋子里的西瓜瓤还要红。
幸好许霄很快走进了厨房,开了冰箱门问:“这里面哪些东西是你的?”
还没等林婧走过去介绍冰箱里她那几件零星的可食用品,许霄已经从厨房出来到了客厅,很自然地说:“没几样东西,我下去买点。你想吃什么?”
“超市离这还有一段路呢“林婧只记得一个大超市,最起码要一公里以外。
“小区里有便民菜店,我买点回来做个宫保鸡丁、番茄牛腩、再凉拌个黄瓜,都是你爱吃的”
小小的客厅,他几个步子就走完了,等林婧呛呛地说“别,还是出去吃好了”,他已经去了男生宿舍,打开门换鞋,蹬蹬蹬下了楼。
动作麻利,一气呵成,楼梯间很快恢复平静。
林婧看着楼梯间发呆,上大学后,她喜欢上了大学那座城市辛辣的当地菜;到上海工作后,她又爱上了清淡的上海菜;南北各城市频繁出差中,她也对全国各地的特色菜青睐有加
但儿时的口味,却像刻在基因里似的,无论走到哪里,都念念不忘。
感觉才几分钟的功夫,许霄已经提着塑料袋上来了,满满一大袋子。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玻璃瓶子朝林婧的方向晃,发现新大陆地说:“你这我发现了什么?没想到在昱洛也有卖咱们那边的蒜蓉辣酱的!”
那个包装,那个牌子,林婧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她老家当地的一个酱料品牌,高中的时候几乎人手一罐,但她说:“肯定早就不是当年的味道了。”
许霄像没听出来什么异样似的,拧开瓶盖看看闻闻,笑着说:”一样的配方,一样的味道。”
他递给林婧,林婧接过去,香味扑鼻而来,都不用凑近了闻。
厨房不大,狭长有个拐角,门口位置是洗菜的水槽,切菜的案板之类的在中间,炒菜的炉灶在拐角处。
鸡肉、牛肉、西红柿、黄瓜、花生林婧看了看那一大袋子食材,该买的都买了,连配料的小零碎也都买了。她看了眼客厅墙上的挂钟,离室友去看演出结束回来的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应该能在室友回来之前“请”走许霄。
她挽起袖子,哗哗地洗着菜,黄瓜挺新鲜,顶着的花还黄嫩嫩的,带的小刺还有点划拉手。
许霄接过洗好的菜,准备切,随口问了一句:“对了,你说停机坪有人等我,是谁呀?”
林婧刚才还划拉的洗菜放慢了,黄瓜转咕噜冲了冲,没抬头:“你不知道吗?我只是听说。”
许霄接过黄瓜,刀子一划两条,说:“不知道啊,谁找我?”
那样子,漫不经心的,确实像不知道。
林婧仍就低头,洗着西红柿:“我也不知道,或许是你救了什么人,人家去感谢你的。你想不起来?”
许霄连着刀切着,哐哐哐不停,刀工不错的样子,一条黄瓜眨眼别切成一堆薄片。翠绿翠绿的,水嫩嫩的。
“嗨救的人多了,哪能都记住,再说,也不是我一个人救的”,他又划开一个黄瓜。
方才还看着有点不熟的西红柿,突然变的红彤彤熟透了的样子,掰开来,里面还起了沙。
林婧赶忙从碗橱里取出一个盘子,许霄把黄瓜片移到盘子里。
他问:“对了,你那个领导,后来怎么样了?没事吧。”
林婧又取出几个盘子摆在前面,说:“有点脑震荡,没事了。”
她从底柜里又取出一个案板,再塑料袋里拿出肉,但中间位置都被许霄占了,没地方再放第二个案板。左右看了看,她把案板一半平铺在了水槽上面。
“放那我来切吧”,许霄说。
林婧没挪开,说:“你的伤还没好。”
两个人都摁住了那块切肉的菜板,四目相对,几秒又别开了。
许霄毕竟力气大,轻而易举就从她手里夺走了案板和肉,他嘴角抿了一下,说:“刚才怎么不说我的伤还没好?”
林婧松开,打开龙头冲了冲手,哗哗的。刚才,刚才被凹凸女的恼意冲撞了头脑,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许霄正在切葱,辛辣味起来,林婧借机说:“呛着眼睛了,我先出去。”
那白色的葱段被切的圆滚滚的,像一个个刚切出来的糖块。
许霄在后面大声说了句:“你别进来了,菜很快就做好。”
哐哐哐、当当当、刺啦热油倒菜正常的灶台在许霄旁边显得低矮,炒锅被他颠起来,跟玩儿似的。林婧之前总觉得那个锅沉。
旧的抽油烟机轰轰响,淹没了锅铲相撞的声音。
林婧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遥控机点来点去,直到才都做好了许霄开门出来,她都没有选出一个合适的节目。
“就在茶几吃吧”,林婧把沙发旁茶几上的几样东西归置到一角。这个位置空出来,一边坐一个人,中间还能隔开不少空间。而且,在客厅吃饭,找找电视看还能解决即将到来的尴尬。
两个人都饿了,许霄的手艺又很不错,一顿饭竟吃得平稳顺利。
期间许霄又问了一句:“这辣酱味道还跟当年一样吧。”
林婧点点头,用勺子盛了宫保鸡丁说:“宫保鸡丁不一样,很多地方的都不放黄瓜。”
老家的宫保鸡丁做法,放黄瓜。
小半部周星驰的怀旧电影,充实了这顿饭。吃完林婧收拾碗筷去洗碗,许霄也跟了进去。
林婧在盆里接了水,倒上洗洁精,盆里的泡沫登时绵绵地鼓了起来。
水槽的地方更窄,许霄走过来,两个几乎贴在了一起,他说:“你容易过敏,怎么不戴个手套?还是我来洗吧。”
林婧胳膊挡了挡:“不用不用,饭都是你做的,碗我来洗。”
推搡着,两人的手在绵细的泡沫里碰到了一起。
林婧手里还抓着碗,而许霄的手并未离开。
都不说话了。
鼓着包的泡沫被打散,发出丝丝的声音,一点点破了沉了下去。
许霄抓住碗的一边说:“婧,我们重新开始吧。”
林婧直到许霄在看她,但她一直没有抬头。
事后她想起来那一刻,为什么问题抛给她后,她没有立刻拒绝许霄,反而是两人一块洗干净了碗,把碗碟都摆回到柜架里,她才说:“我室友要回来了,你快走吧。”
而不是说:“不,我们不能重新开始。”
为什么明明不愿他靠近,却又允许他登堂入室做饭洗碗?为什么明知道不可能,却在关键一刻卡了壳?
那晚的风清凉,窗户开着边角,薄纱帘被吹起来,舞动的裙摆似的。窗外的路灯也格外亮,不知道是不是物业又加了机组灯管。室友们睡的香甜,室内安静,老冰箱发出的耗电声略有些吵。
林婧披了条薄毯子去厨房,打开冰箱门,开了罐的蒜蓉辣酱冰箱门物架上,还是原来的包装,还是原来的配方。林婧关上门,自言自语:“味道还和当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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