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秋翠黯将沉
昭焕觉得双眼湿润温热十分舒适，伸手去摸却摸到了一双小手。
“禹小弟。”
昭焕笑道。
“昭焕姐姐你醒啦！”郎中说了，。”
“我是在哪里？”
昭焕刚才哭到晕厥，现下双眼被湿热的帕子覆盖，鼻尖嗅到的全是药草的味道。
“在药铺。这是用菊花煎制的汁水敷眼睛，等帕子微凉便可取下。”
禹澈脆生生的说道。
“我都不知道要如何感谢你们谢谢”
“醒来便好。”
禹清的声音在右侧响起。
他在？不会是一直看着她呢吧？
昭焕只觉双眼上的帕子忽的发烫，烧的她全身都滚烫起来。
“我去与老郎中说几句话，澈儿你陪着你的好人姐姐吧！”
又叫她“好人姐姐”！
昭焕听了不由莞尔，刚刚拘谨的身体松懈下来。想来他已经看出她刚刚的不自在了！
昭焕牵着禹澈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禹清走在她的左侧。
“你”
昭焕想问问他最近如何，又觉难以开口。
“家中繁杂事情颇多，才解决好。”
“不要紧吧？”
昭焕一脸紧张神色让禹清眼睛闪亮：
“嗯，没什么。”
“那就好”
想起他爹娘的刻薄言语，昭焕的心情瞬间又低沉下去。
“你妹子那边如何？陆相公最近没有犯浑吧？”
“本要去瞧瞧的唉！也许有时没有消息反倒是个好消息吧！”
昭焕叹道。
一时无话很快走到了楚家门口。
“那我进去了”
昭焕看着禹澈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满是关切，心中熨帖微笑道：
“我没事！见了澈儿就全好了！”
想到刚才她明明是扑在禹清的怀里大哭，不由脸颊发烫低着头不敢去看禹清。
看着昭焕白皙的后颈和粉嫩耳垂如同盛开的花瓣般娇艳欲滴，禹清甚是欢喜甜蜜。
他低声道：
“如此，我倒是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昭焕姑娘是否方便？”
“嗯？什么？”
她能帮他做什么？
昭焕双眼红肿虽消却仍留有印记，此刻双眸澄澈静静的看着自己，让他不由想起那年冬日在林中猎的一只雪兔，与这双眼睛一模一样。
“可否帮我照看澈儿几日？”
“你好！”
“如此有劳了！”
禹清躬身一礼，昭焕侧身躲开。
禹澈对着禹清道：
“我会好好照顾昭焕姐姐的！大哥你快去快回！”
“好！”
禹清嘴角微翘，再次深深看了昭焕一眼转身离去。
看着禹清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昭焕暗自后悔没有问问他去哪里，但她又凭什么去问呢！
唉！
昭焕叹了口气。
“昭焕姐姐不必担心，大哥定然会将你阿爹带回来的！”
“你说什么？”
禹家和宋家是乐州两大乡绅。
区别是乐安县的宋家一直是乡绅，而乐平县的禹家是曾经的乡绅。
禹家大房禹孟老爷子这一代远不及旁支兴盛，原因无他，身下只一独女没有儿子。
最后族里商议将二房的儿子过继给大房。
这其中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原本禹孟夫妇俩相中的是二房活泼讨喜的幼子，二房夫妇虽是不舍，但为了禹家日后当家人的位置只好忍痛割爱。
谁知这孩子抱回来就哭闹不止，如何都哄劝不了，遂换了排行第二的小子抱了回来。
这孩子便是禹清。
他只是新奇的四处看，安静乖巧不吵不闹，最后便留了下来。
小小年岁的他哪里懂得大人们的阴暗心思，原不是两家父母首选，安静乖巧在他们眼中成了木讷愚笨，不吵不闹成了心机深沉，日后过的如何可想而知。
吃不饱非打即骂就是家常便饭。
禹清不是没有反抗过，他曾偷跑回家过，结果不过是被亲生父母斥责不知好歹，就是被养父母嘲讽忘恩负义。
二婶娘哦就是他原本的亲娘会点着他的脑门儿叱骂：
“瞧瞧你身上的织锦袄子，我只有过年才舍得穿一次！你却日日穿在身上，还有什么不满意可闹腾的？！”
他能如何说清楚，那是给外人看的，禹婆子最会做表面功夫，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他！
后来一次饿的狠了跟狗抢上了食物，被禹婆子发现狠狠打骂一顿偷跑出来。
禹清到死都不会忘记，那是个寒冷的冬日，他没头没脑的往前跑着，直到人多了起来，才发现自己来到了镇子上。
又冷又饿的难以忍受，他见一个店铺的后门虚掩着便悄悄溜了进去。
正在纠结要不要拿桌上的糕点，一个如年画里出来的小童女走进来了。
小童女很快发现了他，非但没有跟大人告状，还好心的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给他包了糕点还有几枚铜板。
尽管他长大以后喝过不少好茶，吃过不少可口的点心，但是远远不及那时的茶水点心解渴香甜！
打那儿以后他时常溜出来却再也没有遇见到那位善良好心的小童女。
昭焕始终不知道，在禹清多灾多难的幼年里，遇见她，是他仅有的温暖幸事。
“原来当时那个男孩就是禹清啊！”
昭焕颇为感慨：
“那你怎么会捡到我的荷包？”
想起那年在大安寺遇见了禹澈，问。
禹澈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大哥一直在默默保护昭焕姐姐呀！”
“什么？”
“昭焕姐姐的阿娘进了大狱那次，哥哥在县城遇见了你，而后就一直在白府附近保护你。不过，”
禹澈似乎有些气闷：
“那个赵小将军说话不算数！不是好人！”
“赵小将军？秋实哥么？”
禹澈点头：
“哥哥说，白大人不是好人，给赵小将军送信让他派人进府来保护你。结果赵小将军倒是派人来了，却没有答应哥哥的条件！”
昭焕莫名欢喜激动的心情顿时凉了一半：
“什么条件？”
“让我入军营。哼！我还不稀罕入呢！”
入夜，昭焕躺在床上听着隔间禹澈细微的呼噜声，想着禹澈告知她关于禹清的事情。
这也无可厚非吧！
虽然以她的事情来做交易这种感觉不太好，但她却是能明白禹清的用意。
禹澈如今十岁有余，这个年龄的孩子理应在学习本领了。况且他又有些功夫在身，当兵许是最好的选择。
这么说来赵秋实和禹清早早便相识了？想起肖晋看着禹清不善的眼神，那么他也是识得禹清的！
那为什么要瞒着她呢？
昭焕忽觉脑子里一团浆糊的越搅越混沌。
算了算了！
不想了！
一切事情等禹清回来便可明了。
只是，想起禹清最后看她的眼神，昭焕顿感忧虑不安。
请佛祖保佑，保佑阿爹和他能平安归来！
今年秋季似比往年来的早一些。
昭焕发现，许是冯氏对于没能生下男孩一直耿耿于怀，他额外喜欢男孩子。
吴煊鹏自不必说，如今禹澈在楚家居住，冯氏更是喜爱他多些。
禹澈懂事知礼机灵讨巧，哄的冯氏日日眉头舒展心情大好，病就好的很快。
杜氏高高隆起的腹部已经不允许她随意出门走动，这下换成冯氏和昭焕隔三差五的去看她。
这一日，用过早饭，冯氏看着外面的日头正好，对着收拾碗筷的昭焕道：
“你三婶生产怕就这几日，待会儿我们过去一趟。”
昭焕无有不应的，见禹澈正擦着桌子问：
“澈儿，你今日还要出去么？”
“是的。”
昭焕欲言又止还是没有问出口。
最近禹澈经常外出直至晚上回来，前日快到午夜才回来，而且身上到处都是泥污。。
昭焕有心想问，又怕禹澈觉得她多管闲事。
似是瞧出昭焕满腹疑问，禹澈只道：
“很快就好了。”
那神情语气和禹清颇为相似。
昭焕除了选择相信和等待也别无他法。
与冯氏穿戴整齐想与禹澈交待一番时，他早已不在家了。
于是搀扶着冯氏来到府衙。
一进内院，便见杜三娘正风风火火的指挥着下人。
冯氏握着昭焕的手猛然一紧，二人快步上前急急问道：
“怎的？要生了？”
杜三娘蹲身一礼，道：
“不是我家夫人，是大夫人与三小姐进去一瞧便知！”
“青艾？！”
此时的青艾正疼痛的满头大汗，杜氏正在给她施针，却貌似仍旧不能止痛。
“这是怎么了？”
昭焕立刻感受冯氏全身在颤抖，赶忙给她顺背，道：
“阿娘先别急着问，三婶在施针呢！”
昭焕抚着冯氏在紫檀太师椅上坐下，屏气凝神的看着杜氏医治。
半盏茶过后，只听杜氏疲惫的声音道问道：
“青丫头，你可想好了？”
“拜托夫人了”
冯氏又要起身去看，被昭焕按住了肩膀：
“阿娘，您别急，有三婶在呢！”
想来是青艾孩儿不太好，冯氏暗道，也是，她过去也只是添乱，不如坐在一旁等着。
“孩儿尚不足月，现要落胎，恐怕”
什么？！
落胎？！
冯氏嚯地起身，疾步便来到床边，大声道：
“青丫头，你要做什么？！”
杜氏叹了口气，无奈道：
“我去歇歇，你们先聊几句，再喊我吧！”
说完被杜氏搀扶出去。
青艾见到冯氏立刻嚎啕大哭起来，冯氏疼惜的给她擦着眼泪，不住哄劝：
“好了好了！有什么事情跟干娘说，千万别做糊涂事！”
哭到力竭，青艾被冯氏喂着喝了几口水，缓和了情绪道：
“我决不会让这孩儿出生夫人干娘就应了我吧！”
昭焕此刻被气的全身发抖，语气也冰冷起来：
“是不是陆相公他”
“他们一家都是恶鬼，我不能让我的孩儿也成为鬼”
“孩儿何其无辜，你安心生下来，有我们在，别怕！”
“她即便是生下来，怕也是个死胎了！”
杜氏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怎么会？！”
“她来这之前吃了许多野桃仁儿，我刚摸着胎儿已无心跳！”
冯氏痛恨的咬牙切齿立时大声喝骂：
“好个陆婆子！好个陆相公！好个陆家！好好好！”
又深吸几口气，问杜氏道：
“青丫头可要紧？”
“只一副温和的下胎药即可。”
“如此，弟妹药方给三丫头，三丫头你”
“药熬上了，即刻便好。”
冯氏点点头，知道杜氏是在等她的同意。
她看向后面的杜三娘，缓和语气道：
“劳烦三娘帮我个忙。”
杜三娘快速看了杜氏一样，见杜氏点头示意，蹲身一礼恭敬道：
“请大夫人吩咐！”
杜氏声音异常冷静严肃：
“劳烦三娘安排将青丫头送往我家。”
“青丫头如何了？”
“只小半个时辰是个男婴，真是可惜了”
杜三娘小声道。
“唉！”
杜氏叹了口气，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
“大夫人还真是坚决果断”
“大嫂就是这样心思细腻想的周全，她是怕影响我”
杜三娘跟着叹了一声：
“青姑娘，真的是命苦”
“哼！”
杜氏冷哼一声：
“如今我身子不便，等我腾出手来的！定然”
“哎哟！我的亲亲大小姐哟！”
杜三娘连忙制止杜氏接下来要说的话，伸手抚上杜氏的腹部，温言轻哄：
“小少爷咱没听见哈！你娘在说着玩呢！”
杜氏嗔了杜三娘一眼：
“瞧你小心的！何至于此！对了，药膳煎好了？”
“早就派人送过去了！您今日也被吓的不轻，赶紧躺下歇息会儿吧！”
青艾那边自有冯氏她们照料，她确实腿涨的难受，便顺从的侧躺在软塌上歇息。
寅时三刻第一次梆声刚过，杜氏起来小解，忽觉门口有人走动。
她立刻警觉悄悄站在门口，手掌心上立现一根银针。
熟悉的香气在纱帘掀开的一瞬间飘了进来，杜氏呼出一口气，小声道：
“三丫头？”
来人果然是昭焕，听见杜氏喊她，迅速闪身进来低声道：
“三婶，情况不好！您收拾下东西，我们要尽快离开！”
“去哪？”
“回村，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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