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密会
“你想做什么?”
赵衡这话才落,谢颐便笑了。
“我什么也不想做。”谢颐走至书案前坐下,案上有杯早已倒好的茶,端起来喝了口,方接着道:“我就想看看你。”
谢颐在于老书房里这番闲适的姿态举止,显然是很熟悉这地方的。可是她打小和谢颐相熟,怎么从未听过他还认识于老这事。
赵衡心中疑惑,谢颐看出她心思,道:“你忘了从前我在席老将军门下学习武时,隔三差五的磕碰外伤,就是到这儿来看医取药的,久而久之,倒也在于老面前混了几分交情出来。”
说是几分交情,实则不然。谢颐既然敢藏身于此,显见是极其信任于老的,可以说他把生死都交给于老了,这可不像是只有几分交情的样子。
但赵衡也不在意他这话里的敷衍,眼下这时候,她更想知道的是他当初是怎么从围剿中逃出生天的,一起逃出来的,还有没有别的人。
“没别的人了,就我一个。”谢颐生着一颗玲珑心,向来最会揣摩人心。赵衡眉眼一动,他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她在他面前,从来都藏不住心思。
“我走时王爷已重伤,我这条命,是拿他身边三百人护卫的命换回来的。”谢颐抬手覆眼,头靠在椅背上,声音慢慢低了下来。“三百人,替我拼杀出了一条血路。”
兵刃交接的场景似乎还在昨日,在一条窄巷里,厮杀声混杂着怒吼声,三百护卫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抵抗数千人的义军军队,尸身磊成高墙,宁死也没让开那条道。
“当时,王爷听说汴京被攻陷,皇上皇后携南安王世子世子妃以及诸多大臣自尽于宫墙前。”谢颐喉咙溢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哽咽,紧紧闭着的双眼眼角缓缓流下了两行泪。
“太子与贤妃也没了,王爷以为皇室已后继无人,便生了死志。三百人杀出来的血路,只让我走,让我南下去雍桂两州。”
谢颐的声音嘶哑,“雍州和桂州是王爷的封地,两州守军明面上受降,实际上未被新皇势力占领,那里的将士守官,都是王爷的心腹。我去雍桂两州,可保性命无忧一生富贵。”
江山改朝换代已成定局,没有必要再牺牲无辜之人的性命,去维持一个已经腐朽的大梁朝。南安王流着皇家骨血,不能弃祖背宗去投了新皇。
但谢颐不一样。
他正当风华,不应为了一个已经被败掉的大梁江山葬送性命,所以南安王希望他活着。
带着所有人的希望好好活着。
“我逃出来后,混在逃难的流民中,原本是要南下,却听到了你还活着的消息,就改了主意决定回汴梁京。”
谢颐睁眼,抬头抹了把脸,续道:“回汴京的途中,我认识了一拨人,那拨人原本也是造反的民间义军,可势力不及新皇大,争夺领地时被新皇亲自率兵打得七零八落,妻儿老小死绝,仅剩寥寥数十人。”
“就是前几日在庄子里挟持我的那伙人?”赵衡问。
谢颐“嗯”了一声,“新皇只有太子这么一个儿子了,他们便计划趁着出城围猎这个机会刺杀太子,以慰他们妻儿父母的在天之灵。”
但那伙人终究是一群乌合之众,事先谋划得再缜密,也还是出了纰漏,太子没杀死,反而送了自己的命。
谢颐想到这儿,不免叹了口气。他定定看着赵衡,道:“你能活着,真的很好。”
赵衡也看着他,“赵璇也还活着。”
“是,我知道。”谢颐眼中还淌着方才未流尽的泪,此时又盈满了笑意,一双眼睛弯成月牙,眸色漆黑,却像盛了星辰一般,闪着光芒。
他道:“我今日来见你,就是想告诉你,明日晚上我去弦月庵把她救出来。你在这里等我,我到时候再带你一起出城,我们南下去雍州或者桂州。”
“弦月庵守卫森严,纵使你武艺再高,也难凭借一己之力把她救出来。”赵衡摇头,并不认可他的行动,“到时候救人不成,反而把你自己搭了进去。”
“弦月庵后院,有条密道可以直通山下。”谢颐道。
“弦月庵有密道?”赵衡讶异,“你怎知有密道?”
“是于老告诉我的。”谢颐道,“弦月庵原本是关押后宫犯了事又罪不至死的妃嫔,百年前宫里有位犯了事的娘娘,被关到那儿。”
“那位娘娘不爱跪佛也不肯抄经书,终日闲得无聊,就找守卫借了铲子锄头种花。种花之余,她顺便挖了条密道,把整个弦月庵里关着的女人都放走了,然后放了一把火烧了整个庵堂,后来重建,才变成今日的弦月庵。”
谢颐顿了顿,“于老的母亲,便是从弦月庵里逃走的女人其中之一。”
这一段往事,年岁相隔已久,加上皇妃出逃,实在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因此并没有在宫典里记载。
赵衡自然也就不得而知。
“有密道,从弦月庵救人是不难。”赵衡抿唇,“至于我,你就不必管了。你把赵璇救出来以后,便直接南下罢。”
“那怎么行!”谢颐猛然起身,与赵衡隔桌相望,一字一句地道:“我绝不会留你一人在汴京。”
赵衡却是一笑,“国仇家恨未报,我不会离开汴京。”
谢颐道:“你孤身一人,拿什么去报?你和我离开汴京,桂雍两地有守军十万,我们再率军打回来。”
话说得简单,做起来未必容易。
何况再率军攻城,苦的终究还是百姓。
战乱才停歇,赵衡不想再看到血流成河遍地尸首的场景。
如今新皇根基未稳,她只要把这朝堂抓在手里,同样可以颠覆新皇的政权。
赵衡心意已决,不想再在这上面和谢颐多费唇舌,便转移话题问道:“沈惊松说贤妃逃离汴京后发现自己怀有身孕,临死前生下一子,这事你可知道?”
“身孕?”谢颐果然被她带偏话题,满脸疑惑,“贤妃和太子殿下逃出汴京后,在洛州与我们汇合。正是因此,我们行踪才暴露,王爷为了护卫太子殿下被重伤,可惜太子与贤妃仍死于乱刀之下。贤妃死前,就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她不曾有孕,死前产子,更是子虚乌有之事。沈惊松为何要骗你?”
所以公主府里的那个孩子,并非贤妃的孩子,与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我曾服毒自尽,存着死志,那个孩子的存在,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赵衡不否认这一点,但也没隐瞒沈惊松的另外一个目的,“他说他想要报仇,愿与我一起抚养贤妃之子辅助其登基为帝。”
“沈惊松认仇人为君主,三跪九叩,他嘴里的话焉能信。”谢颐一撇嘴,语气有些不屑,又怕赵衡自小养在深宫中心地纯善,会信了沈惊松的话,忙问:“这种话也就能哄哄三岁小孩罢了,你不会真信了吧?”
赵衡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道:“我从他那儿得了灵感,后来去弦月庵见赵璇时,我便骗她说,她的母亲姬夫人临死前生下一子,如今正养在我的公主府里,她便答应为我做事,说服弦月庵里的其他夫人小姐们,一起替我探些情报。”
关在弦月庵里的女人如今是什么处境,谢颐自然也知道。那儿已经成了个不要钱的官窑子,领出的都是一些军中将领。
在床笫之间套出来的话,远比威逼利诱套出来的更真。
赵璇和谢颐指腹为婚,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一年前两人成了婚,虽然偶尔听闻夫妻俩闹不和,颇为磕绊,但到底也是有情谊在的。
谢颐知道赵璇在庵里的处境艰难,心中对她原本只有怜惜,但眼下乍听赵衡这么一说,心里便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但他也清楚,这种感觉纯粹是男人自尊心作祟。没有哪个男人知道自己妻子委身他人,还能淡定,心里毫无芥蒂的,哪怕知道妻子也是身不由己。
赵衡显然洞悉了他心里的想法,接着道:“我不知道你还活着,若是知道,我绝不会这么做。”
谢颐摇了摇头,“这事不怪你,也不怪她。”
“不管怎么说这事始终是我做得不妥,我不该骗她,若有机会,我会亲自向阿姐道歉。”赵衡道,“你且耐心等几天,沈惊松答应我会向新皇申请赦免弦月庵里的前朝官员女眷,按女眷心意,再婚配军中未娶妻的将士。”
她原本是想借这事,让弦月庵里关着的那些女眷们离开弦月庵,同时又能名正言顺地潜入军营将士家中后宅,打探消息也就更方便。
如今确认谢颐还活着,那么便把堂姐赵璇剔除在外就是,也并不影响她的计划。
“等赵璇被赦免之后,你再带她离开汴京。”赵衡道,“这样更安全一些。”
“沈惊松为何要这么做?这于他没有任何好处。”谢颐不信沈惊松会这么好心,他要是有心想救人,早就想办法救了。
沈惊松的嫡姐沈映雪,嫁的人恰好就是赵璇的哥哥南安王世子,他和赵璇正儿八经的姻亲关系,却放任赵璇被关在弦月庵不闻不问。
赵衡并不为沈惊松解释什么,只道:“沈惊松想要报仇,我亦然。我们目的一样,他帮我也是在帮他自己。”
顿了顿,赵衡目光落在谢颐身上,“你身上有伤,暂且等这几日,权当是养伤。这几日沈惊松没有任何行动,你再去救阿姐也来得及。”
“我可以等几天,但是走的时候,我必须带你一起走。”谢颐神情坚定,“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汴京。”
赵衡顿时生出些许气恼。
谢颐这厮,怎么跟块臭石头一样,死活都说不通呢。
她还想再劝两句,这时忽闻外面一阵散乱的脚步声,院里响起几道清亮的少年声音:“你们是谁?闯进来干什么?你们快住脚,踩到草药上了。”
回答几个少年的是一个低沉却冷酷的声音:“奉命搜查朝廷要犯,无关人等站到一旁,不得出声喧哗,否则以扰乱军务处置!”
赵衡与谢颐神色同时一变。
谢颐反应很快,转身便躲回暗室里。
暗室门合上时,门外也传来了一道沉稳的脚步声。
赵衡敛容,抬眸循声望去。
自门外跨步而入的人,是张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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