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搜查
张显进屋,目扫四周,只见赵衡一人站在书案前,凝眉问道:“公主怎么在此?”
赵衡语气淡淡,“拿药方。”
张显看她双手空空,便不急着挑刺,只负手在书房走了一圈,在书架前掠眼看去,皆是些医书古籍,看起来并无异样。
他随手抽了几本翻看,他字识得不多,也翻看不出来什么问题。
最后,张显的目光落在了书案上的茶杯上。
杯中茶水还剩下一小半,显然是刚刚被人喝过。
余下茶杯皆是倒扣在茶盘上,似是未动过。
张显走到书案前,伸手拿起一个茶杯,看似漫不经心地把玩,实际上是在观察是否被人用过。
然而茶杯很干净。
他便笑了一声,顺势替自己倒杯茶,啜了一口润喉,“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药方竟能劳烦公主大驾,亲自上门来取。”
“将军贵人事忙,想是忘了我身边的立春被你的人打折了腿,如今好不容易请来于老想法子重新医治。”赵衡抬眼看着张显,神情看似平静,说话语气却称不上好,“立春几次救我性命,眼下别说是让我亲自上门拿药方,就是把我这双腿锯了换给立春,我也没二话。”
但凡提到立春,赵衡对着张显总是没有好脸色,他已经习惯了。
眼下被赵衡拿话一呛,张显对她的怀疑反而打消了一半。
他确实忘了立春腿伤这回事,只听到盯着公主府的暗探回报,说公主出门去于老的医馆了,便率兵前来了。
刺杀太子那一伙人,紧接着又挟持了赵衡,并且因此脱身。
虽然那伙人也有死伤,但死人留下了,活人都带伤顺利逃走了。
张显回到汴京之后,越想越觉得这太巧了。
哪怕真的有齐康乐那老头惹出来的人命官司作证,证实赵衡去田家庄确实因为庄子上的事,而非别的缘故,从而洗脱了她嫌疑,但他仍旧怀疑刺杀太子的那伙人和赵衡有关系。
因此,他派了人盯着公主府,盯着赵衡,但凡她有异动,就立即上报。
她这一出门,就直奔医馆。
张显更是有理由怀疑赵衡到医馆,是为刺杀太子带伤逃走的那伙人拿药的。
他完全忘记还有立春治腿伤这回事了。
但张显心中仍有疑虑。
立春治腿不假,但这若是被赵衡拿来当掩护呢?
借给立春治腿伤为由,说是来取药方,实际上来医馆
毕竟这一桩接一桩的事情,实在太巧了点。
巧到他无法不怀疑。
张显对赵衡半信半疑。
他耐着性子等部下搜查医馆的结果。
医馆真要藏了受伤的刺客,不可能躲得过这番仔细搜查。
赵衡也知道张显怀疑她,医馆里就藏了谢颐一人,就在这间书房内。
只要别让张显发现书房内有暗室,就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赵衡神态从容自若,和张显在书房内四目相对,无言一刻,门外响起了咚咚咚的声音。
像是有人跑过来了。
张显不急着看来人是谁,而是先看赵衡什么反应。
赵衡依旧云淡风轻,仿佛今日这场搜查确实与她无关一般。她抬手扶了扶鬓发,随后才抬眼,看向门口。
人已经跑进来了。
是小十。
小家伙咧着缺了门牙的小嘴巴儿,一脸笑容的捧着一碗药羹过来,朝赵衡道:“公主殿下,你尝尝我煮的药膳!这是我从医书上学的,加了当归、党参、黄芪……”
话说到一半,小十突然注意到屋里还有一个张显。他顿时呆了呆,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只仰头望着张显。
张显生得高大,小十的个头只到他的腰际。
“大将军!你是宣威大将军!”小十突然兴奋的喊,手里的药膳羹也不给赵衡了,而是递给了张显,“将军给你喝,补补身子!”
小孩子最是天真无邪,心里想什么,全都藏在脸上了。
张显见小十一脸崇拜敬佩望着自己,心下微微一软,脸上神情也变得柔和起来。
他抬手,在小十头上揉了揉。
“药膳还是留给公主吧。”张显温声道,“我身体康健,过补反而不好。”
这时,莲巧也回来了。
她手里提着几包药和一张药方子。
见到张显,莲巧面上闪过一丝惊讶,却不见慌张。
“将军。”莲巧朝张显福身一礼,然后将方子呈给对赵衡,道:“殿下,这是于老开的方子,奴婢按着方子抓了两天分量的药。”
赵衡接过药方,却没有先看,而是递到张显面前,“将军可要看看?”
张显又不精通医理,哪看懂药方。他没接药方,却还是不着痕迹一目十行地看完,将药方默记在心里,等收了兵后,便进宫找太医辨真假。
他不看,赵衡便收好药方,也没说要走,只从小十手里接过那碗羹汤,坐在书案前细品。
小孩子向来容易满足得很,小十见她吃了,也不问好不好吃,就开开心心地跑走了。
待张显的部下来报,说医馆并无异常勾,赵衡也将手里那碗药羹吃完,便起身对莲巧道:“走吧,我们该回府了。”
经过张显身边时,她略一停顿,道了句:“将军回见。”
走出医馆,守在门口的两列士兵,皆恭敬行礼,喊了一声公主好。
马车停在巷子口,赵衡走出去,行至一半便见一个如松柏般挺秀的身影急急而来。
来人是沈惊松。
他收到了风声,有密探回报宫里,说赵衡在梨花巷里的一家医馆密会朝廷钦犯,张显闻讯已经先一步来追捕了。
梨花巷的医馆,只有于老这一家。
想起刺杀太子的那一拨人里,有个同于老、赵衡关系都很好的谢颐,沈惊松便急匆匆赶来了。
走进梨花巷子口,看到赵衡的马车停在一旁,他的心顿时漏跳一拍,正要问倚在马车上打盹的车夫赵衡来多久了,便听闻一道清脆若黄莺的声音响起:“沈太傅?”
沈惊松循声望去,只见赵衡携着个面生的小丫头款款走来。
她的身后,站着两列士兵,披着黑色盔甲,腰配长刀,气势骇人。
这是张显的亲卫队。
他们腰上的刀,都喂过人命。
朝中官员面对这样的阵仗,都心生畏惧,不敢直面而视。
赵衡却面不改色,还是笑盈盈的模样,步履从容,丝毫不见半点惊惶。
连带跟在她身侧的那个小丫头,也是一脸懵懵懂懂的淡定。
沈惊松没有迎上去,站在原地,待赵衡走近,只离他几步远事,方恭声道:“公主。”
“沈太傅贵人事忙,怎么上这儿来了?”赵衡打量他,见他鬓发有些微凌乱,衣摆沾了层灰尘,竟是难得显出一点狼狈,少了平日那股子波澜不惊的风雅。
她不免有些惊诧,挑眉多问了句:“难不成沈太傅今儿也是来这儿办差事?”
沈惊松颔首应道:“身上伤口未愈,今日忽然疼痒难耐,故而告了假,到此请于老看诊。”
赵衡“哦”了一声,“怎么早不疼晚不疼,偏偏这个时候疼。”
沈惊松笑了笑,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她话里带刺,明显是心情不好。但人既然安然无恙出来了,就说明她没有被张显抓到什么把柄。
赵衡回头看了眼那两列士兵,摇了摇头,“沈太傅,你不该这个时候来。伤口愈合长出新肉,难免会有些痛痒,沈太傅忍忍,改明儿再来吧。”
沈惊松低声道是。
待赵衡越过他,往前头走远了些,他才转过身,也打算跟着一道离开。
然而没走两步,忽闻身后有人喊:“沈太傅?”
转头一看,却是张显从医馆出来了。
“太傅不是在宫里同皇上商讨西南平乱之策吗,怎么有空到这儿?”张显原本只是随口一问,话说出口后,才忽觉不对。
这个时辰,沈惊松确实不该出现在这儿。
想起自己要查的钦犯没查到,而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沈惊松却出现了。
张显神色一冷,目光炯炯地盯着沈惊松。
沈惊松正要把刚才对赵衡说的话重复一遍,来应付张显,但他只开口说了个:“身……”
便听到一阵急促跑近的脚步声从巷子口传来。
然后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都让让,都让让。”
跑进来的是太子身边内监锦公公。
锦公公年过花甲,是宫里待了几十年的老辈儿了,一张巧嘴能言善辩,惯会哄人开心。赵衡的父皇未死之前,他是皇帝身边混得最体面的一位管事内监。
后来武德帝率兵入宫,他是第一个跪下投诚的。凭借一张巧舌如簧的嘴与一身阿谀奉承的本事,取得武德帝信任重用,将他安排在了太子身边伺候。
眼下他急惶惶而来,身后还跟着一顶二人小轿。
当着诸人的面,锦公公朝张显一拱手,掐着一口尖利的嗓音,低声道:“将军,奴婢奉皇后娘娘口谕,前来接于老入宫,替太子看诊,还望将军行个方便。”
太子经出城围猎被刺杀一事,惊吓过度,食不知味,寝不能安,神智至今仍未完全恢复过来,宫中诸多太医开了好几个方子,按方煎药也不见有效。
皇后急得上火,已经两夜未眠。
听到这梨花巷子里住了个荣退的老太医,医术精湛,皇后便立即差锦公公前来接人了。
太子的事,张显也知道。因而锦公公话音刚落,他便扬声吩咐身边的下属将领:“去请于老。”
将领领命而去,不过盏茶的功夫,就把于老带出来了。
锦公公同于老是老相识,但自从于老荣退离宫,细算起来也十余年未见了。
可眼下没时间叙旧,锦公公亲自撩开轿帘,恭声朝于老道:“太子身体微恙,烦请您老随我入宫一趟,替太子看诊。”
嘴上说的是请,实则哪有拒绝的余地。
好在于老也并无不情愿,背着个药箱,弯身进了那顶二人小轿。
锦公公放下轿帘,喊了一声“起”,朝张显道了句,“多谢将军。”
如同他来时那般,急匆匆离去。
走到巷子口,经过赵衡面前时,锦公公脚步一缓,目光掠过她身上,见她完好无损,便垂下眼,佝偻着身体,晃晃悠悠走了。
经锦公公这么一打岔,张显心系太子安危,也顾不上盘问沈惊松,很快率兵离开。跟在锦公公身后,一道入宫复命。
白跑了一趟,张显一时间却没想到事情堆得有些巧,他前脚才来,沈惊松后脚就到,还有锦公公,甚至直接把于老带进了宫。
倒是赵衡想到了,确定张显已经离开,她扭头朝不远处的沈惊松笑了笑。
“方才是我说错了,这个时候沈太傅来得正合适。”
如果没有那间暗室,此时她和谢颐就会被抓个正着,同时还会连累于老。
沈惊松这时赶来,正好能替她解围。
而于老,有锦公公赶来把他接走,也能安然脱身。
沈惊松神色自若,负手信步走过来,用闲谈家常般的口吻问她:
“谢颐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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