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罢免
赵衡一惊,猛地站起身,失声道:“怎么会?”
沈惊松是武德帝跟前第一人,好端端的怎么会触了圣怒?即便触了圣怒,也不该落得如斯境地。
沈惊松不是那等鼠目寸光的蠢人。
很有可能他是故意为之,让自己落到这般境地的。
只是不知他为何要这么做。
赵衡稳了稳心神,眼底浮上一丝疑惑。随后她对立夏道:“你去同绿九说,我要见沈惊松一面。”
与此同时,庄屿也带着疑惑回到家中,在书房和他祖父正谈及此事。
“张显人都已出发去京州,沈惊松却忽然反对陛下建避暑行宫,道此举劳民伤财,恐引发民愤。”庄屿委实想不通沈惊松这一举动目的是为了什么,“可建行宫所需的银两,是从陛下私库拨的,并未动用国库,他没道理反对并因此惹得圣上大怒。”
庄老爷子年过花甲,两鬓斑白,精神头却很好,一双眼睛仍如鹰般锐利无比。他盯着书案上的棋盘,沉声道:“前一阵他颇得圣恩,便是头发丝掉了一根都有人知道,被盯得这么紧,他都有办法威胁嫣儿腹中胎儿,而我们却查不出一点蹊跷。如今他被夺了官身,盯他的人少了,他能做的事情更多。”
庄屿有些明白了,“您的意思是接下来他会有大动作?”
庄老爷子点了点头,“事出反常必有妖,今日起加派人手盯紧他。尤其是嫣儿那边,叫她仔细养胎,切不可掉以轻心。我们庄氏一族的前程,如今可都寄托在她身上了。”
“是,孙儿明白了。”庄屿起身,“孙儿这就去安排。”
次日,沈惊松刚起,伺候他日常起居的小厮便端了热水进来,禀报道:“公子,今日府外的小商贩不减反增,比往日还多了三成。”
沈惊松着一身素白的中衣,取了件外衫边穿边道:“兴许明日会更多。”
小厮问道:“那今儿您还出门喝茶听书吗?”
“去。”沈惊松穿好外衫,随后又漱口洗脸,动作斯文尔雅,比往日要多几分慢吞。
看得小厮都有些急,想催他快一点,话到嘴边忽然想起自家公子如今是无官一身轻,不必再火急火燎地赶着上早朝了,遂道:“小的去叫厨娘上饭。”
用过早饭,沈惊松也没急着出门,而是在书房看了半本书,才预备出门。不料这时小厮忽然捎进来一个消息:“公子,绿九那边来消息,说公主要见您。”
沈惊松神色一顿,便又坐回了书案前,拿起刚刚放下的古籍,对小厮道:“不见。”
小厮“嗳”了声,转身欲离开,又听身后沈惊松解释了句:“人多眼杂,不便见面。”
自家公子做事,向来随性而为,何曾解释过原因。小厮闷声笑了笑,转过头问他:“公子,今日还出门吗?”
沈惊松面上难得露出了一点迟疑,这个时候不适合见赵衡,但他要出了门,赵衡必会收到消息,伺机赶到茶肆见他。
“就待家里罢。”他想了想,又改口:“送封拜帖到魏胜府中,今日他休沐,他若方便,我下午上门拜访。”
魏胜自然是方便的。
张显刚离汴京,他因此升了官,心中却无多大喜悦。
大哥从龙之功在身,安定天下刚一年,陛下就迫不及待地卸磨杀驴。都说狡兔死,走狗烹,他大哥没落个好下场,他们这些部下想来也不会有几天好日子过。
魏胜心中惶惶地送走张显,刚到家便听闻沈惊松在今日朝会上书反对陛下建行宫,心中便大为感动。
他自动把沈惊松这举动是为了帮自己这一边。
否则沈惊松什么时候反对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明摆就是为了告诉陛下不要太快寒了将士们的心,甚至为此付出了被罢官的代价。
因此沈惊松上门时,魏胜就显得格外热情,生怕自己一介粗人招待不周,还特意拉上了赵璇作陪。
赵璇和沈惊松一层姻亲关系在,但接触却不多。实在是从前沈惊松这人太闷,不管汴京里谁办什么诗会赏花宴,请帖递到沈府里,他从鲜有出席参与的时候。
久而久之,汴京城中也就慢慢忘了有位沈惊松。
若不是大梁忽然国亡,沈惊松宫门迎新帝,一跪闻名天下,赵璇都想不起来还有这号人物。
而之后,她深陷泥潭,沈惊松却从未伸过援手。
沈惊松以为赵璇因此会怨恨上自己。
不料,他进了魏府,与赵璇打上照面后,赵璇却没一点怨愤不平,反而言笑晏晏地立在魏胜身旁,与他闲话。
甚至还面带关切地叫魏胜替他求求情,起复他的官职。
沈惊松微微一笑,婉拒道:“今日陛下盛怒难消,若明日魏将军就去为我求情,恐会被牵连。”
“你是为我大哥说情,才被陛下罢官,我魏胜又岂是那等辜恩负义之人。”魏胜朗声道,“沈兄弟你放心,明日我定会求陛下让你官复原职。”
“魏将军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今日上门原是为祝贺魏将军晋升,并不为别的。”沈惊松唇边笑意渐深,道:“如今朝中局势紧张,魏将军身为武将,却要为我这等文臣求情,恐怕会引起陛下更深的猜忌,反而弄巧成拙。”
他说的不无道理,魏胜不由面露迟疑:“可这也不能让你白白……”
“魏将军放心,待陛下消了气,我自会官复原职。”沈惊松温声道,“眼下最要紧的是魏将军你自己,宣威将军一走,你便成众矢之的,日后魏将军需得万分小心,别遭了有心之人的陷害。”
“我大哥哪是被人害的。”提及张显,魏胜神色萎靡,有些丧气道:“明明就是陛下怕我大哥功高震主,才卸磨杀驴……”
“魏将军慎言!”沈惊松打断他。
魏胜止住了话,但神色仍有些不快。
沈惊松道:“宣威将军正是因前些日子被朝中同僚捧得太高,满朝文武皆听他一人所言,这才让陛下猜忌,不得不将宣威将军调离汴京。这也是为了防止他日君臣离心,陛下给宣威将军的一条生路,调离汴京,君臣冲突便能有所缓和。”
但武德帝何曾想得这么远。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武德帝如今满脑子盘算的都是要将大权握在手中,任何威胁到他君权的人都会被清算。
那一位王尚书便是前车之鉴。
“我大哥忠心耿耿,从未有过异心。”魏胜辩驳道,“陛下因旁人态度就对我大哥生了猜忌,他日就会因旁人三言两语要我大哥的命。归根究底,不就是怕自己刚坐稳的位子又被人推翻,毕竟他也是这么推翻前朝的。”
这最后一句,魏胜声音压得很低,坐在他身侧的赵璇都听不大清楚他说了什么。
“不过要按沈太傅你这般说法,陛下既然是为了我大哥好。”魏胜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盯着沈惊松,“那你今日为何要反对陛下建行宫?”
方才还一口一个好兄弟,现下立马改了口风叫沈太傅。
可见魏胜对武德帝将张显调去建行宫的事实在是耿耿于怀,连和武德帝同个立场的人都不待见。
沈惊松笑了笑,并不在意魏胜骤变的态度,“陛下是念旧情的人,宣威将军同陛下出生入死,陛下自会为宣威将军寻一条体面的退路。我与陛下却无甚情分可言,今日我是陛下身边第一人,权倾一时,他日养大了野心,妄图把控朝政,便毫无退路可言,只怕会成为第二个王尚书。与其如此,倒不如趁自己还未被权势迷眼,早早退了。”
他不说陛下猜忌权臣,只说自己权欲不可控,借张显的事退下,有私心却也不失大义,坦荡得倒让魏胜一时间无话可说。
默然半晌,魏胜喟然道:“沈太傅豁达明断,魏某自愧弗如。”
“听你们说了许久的话,我有些饿了。”赵璇笑着插了话,语气娇嗔地对魏胜道:“我先前叫厨房蒸了些点心,你帮我去看看好了没有。”
魏胜对赵璇百依百顺,平素在家时常被她差着做些端茶端点心等这些轻省的活计,因此赵璇忽然开口叫他去厨房,也没多想,朝沈惊松道了句:“我去厨房看看。”便转身离开书房了。
赵璇抬手给沈惊松续上温热的茶水,轻声道:“我虽与你不熟,但这阵子我观你行事谨慎周全,常常是走一步棋却埋着好几重谋划。今日你故意触怒武德帝,却说只是为了自保,这不像你的行事。”
沈惊松正欲开口,忽听门外有下人来禀:“夫人,庆阳公主上门拜访。”
赵璇一顿,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沈惊松,笑道:“请她过来。”
赵衡是听闻沈惊松到魏府才上门的。
她想要见沈惊松,可他说不便见面。
那她便创造一个方便的时机。
她是上门见赵璇,和沈惊松在魏府偶然遇上,说了几句话,任谁也没法挑出刺儿来。
赵衡带着立夏跟在魏府的丫鬟身后,一行人走到书房,丫鬟站在门边,朝里头喊了声夫人,“公主到了。”
赵璇的声音传出来:“请公主进来罢。”
丫鬟便做了请的姿势。
赵衡提起裙摆跨进去,立夏识趣地没跟进屋,立在门外。
赵璇斟了杯新茶,推至沈惊松的对面,道:“叫魏胜拿个点心,半天了还不来,我去厨房看看,你们先喝会茶。”便起身袅袅地离去,将书房留给了这两人。
堂姐比从前更识趣了。
赵衡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道:“阿姐这儿的茶,确实比公主府上的要好一些,怪不得沈太傅不肯到我府上去。”
沈惊松身上已无官职,她却故意喊沈太傅,明显是带了嘲意,沈惊松却只温和笑了,眼中有几分拿她没办法的无奈:“这几日盯我的人多。”
赵衡睨他一眼,语气淡淡地道:“盯你的人多,你不便与我见面,倒是方便出门出动。”
书房门外,立夏听到这儿,不由捂嘴笑了下,公主好像在拈酸吃醋,完全不讲道理。
立夏不由站得远了些,捂着耳朵不听里头的两人说悄悄话。
话出口,赵衡也知自己有些没道理,目光飘忽了下,心虚地抿了一口茶,随后轻咳了声,正色道:“我是想问你今日惹怒陛下的举动,是不是与我借了辛渐外祖家的粮道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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