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往西边谷口百余丈，有一片沙石夯实的广场，长二十余丈，宽十余丈，祭坛在广场西北。百年前此处平地占地更广，是能容下千人操练的练兵场。如今广场西边大片黍地，便是昔日大半练兵场。广场与黍地之间一排五间茅屋，用做存放农耕工具。如今是冬季，广场上堆放着高高的草把木柴，若在秋季，这里便是晒场。

        姜落晨起出门往祖洞去。远远望见广场一群人，却不见了草木垛。走近些，就见几十位姊妹手中或提着长刀或握着短剑，刃口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姜田在人丛中走来走去，指挥调动，地上摆着三只敞开的红松木箱。这木箱她识得，是从炼金山运回的兵器。车虽到底拗不过姜田，亦不能坐视落英谷遇险，送了三箱兵器给她装备卫队。姜落未料到姜田如此性急，归谷翌日便开始练兵。姊妹们看起来兴奋新奇大于沉重担忧，想来姜田并未告知如今落英谷面临的危机。

        姜落不想与她等照面，拐上溪边小径，借矮树遮挡身形。昨日她问姚叶祖母炼金洞及月牙山谷禁地的秘密，她却一无所知，直言这是只有两族族长才能知道的秘事。如今姜落只能求助祖洞中那位阿祖婆婆。

        将玉圭嵌入玉壁中心，姜落退回三步，屈膝跪地静待。

        水光麟麟，双鱼环游，山洞沐浴在柔光之中。玉壁上显出祖婆婆的模糊身影。

        姜落伏地拜下，“阿祖婆婆！”

        “阿落，你来了。”耳中女子的声音依旧温暖和煦，令人忘忧。

        姜落执手道：“阿祖，我昨日才从炼金山行婚归来，有事不明，想请教阿祖，还请如实相告。”

        “如此，”阿祖轻叹一声，说道：“你问便是。”

        姜落道：“请问炼金山戒备森严，不纳外人，里面有何不可示人的秘密？”

        “炼金山……”阿祖似在回忆，片刻回道：“相传天地之始，母神曾遗落一只天火，被某世夏皇在蛮荒之地找到。夏皇将此地定名炼金山，命当地蛮族世代看守天火，禁止盗用。不过这些只是传说。据古籍所载，距今千年前，第十七世夏皇发现炼金洞中有一天然熔炉，炉火经年不息，且炼金山富有金矿。夏皇教授当地蛮族炼金之术，用炼金山所产矿石以炼金洞中天火炼制金器，祭祀天地，又怜农耕辛苦，锻造犁耙等农具分与天下农人。”说到此，阿祖再叹一声，说道：“然，人心不足。大夏历代施政宽仁，天下承平，却也令天下诸侯渐失敬畏之心。三百余年前，中原候密派使臣假扮游商游说炼金族族长车弥，许以重酬，让其私制军械。车弥小人贪利，隐瞒姚都立下质约。三年后，中原县兵马齐备，趁滦水决堤，民心不稳，联合诸候发动叛乱。夏军腹背受敌。为避免无畏伤亡，末代夏皇率亲族弃城而逃，远走邙山。大夏历三千年，至此终结。”

        了了数言，道尽兴衰，姜落听得惊心动魄，恍若入梦，一时不能言语。

        “今日，你再问我炼金山之事，可是炼金族又生异心？”

        姜落恍然点头，“阿祖睿智。”从袖中抽出乌刃，双手呈于胸前，道：“阿祖请看此物。炼金族现任族长车虽欲以月牙山谷之密与陈国交易，换得我族迁出落英谷，移居炼金山外。”

        说话间，玉壁之光忽明忽暗，若风中烛火摇曳不安。阿祖的身形亦模糊，看不清面容。

        “月牙山谷……”阿祖婆婆飘忽低吟。

        “正是，”姜落解释道：“我跟踪车虽至一处山谷，行如月牙，据称为炼金族禁地。里面似是还有一处炼炉，此刀便是出自此处。另有一个外族人亦发现此处，但他在此炼制的箭头不堪一击。此人与陈国勾结，欲与炼金族争夺炼金山主位，几日前已被车虽折断手臂赶出炼金山。”

        姜落左手用力，欲拔刀出鞘。才露出一半刀身，便被阿祖婆婆急忙阻止，“住手。不必了。”

        那语气慌乱恐惧，姜落不禁诧异，奈何玉壁模糊，看不清阿祖神色。

        “阿祖婆婆……”她越发不安，收回乌刃，仔细端详。只听李桑吉说这乌刃歹毒，今日看来阿祖亦是知情人。却不知因何惊慌至此。

        等了片刻，玉壁光晕重又柔和安稳。阿祖婆婆走前一步，似要将姜落再看清楚些，柔声问道：“阿落，前世可有子女？”

        姜落分明看出她眼中忧色，却不知为何问起此事，遂道：“回阿祖，阿落前世只有一女。暂未带在身边。”

        阿祖轻轻点头，问道：“为何不携子同归？”

        “这……”姜落答道：“此事说来话长。虽非我所愿，幸所托之人乃仁义君子。”

        “如此，”阿祖再缓缓叹道：“若能抚养女儿长大，平安终老，亦是难得幸运之事。”

        姜落却听出另番意味，执手作礼，正色道：“阿祖婆婆，如今全族身在危难，落不能置身事外。若有可为，请不要隐瞒，阿落必竭尽所能。”

        镜中阿祖几度欲言又止，良久，才叹道：“都道\''天道酬罚\''，我却不能尽明……”

        传说中蛮族受命看守的其实正是月牙山谷中那处天火。相传寻常金器，经此淬炼后，通体剧毒，触血必亡。为防此等大凶之物遗害人间，先夏皇特命蛮族世代驻守，防人盗用。第十七世夏皇妄断天意，传授蛮族炼金之术，用炼金洞中天火炼制金器，令炼金山闻名于世。为防毗邻的月牙山谷被世人发现，不得不耗尽灵力加持咒术，隐藏月牙山谷的痕迹，以至过早离世。此事为往后历代夏皇口口相传，警戒后人。却不想在千年后的今日，咒术被破，月牙山谷再次现世。

        “”妄动天火是我族之过，招致亡国之祸，大错已成，不可挽回。如今你能做的只有设法毁掉月牙山谷中的毒火，防止它再危害世人。

        “可是，”姜落为难道：“阿祖婆婆，炼金山戒备森严，我纵有心，只怕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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