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姜落循着大致方位找到藏书楼下地道入口，叩响三声挡板。挡板徐徐拉开，露出老博士汶荀那张皱巴巴的脸。

        “多谢。”姜落低声谢过，闪身进来，放下手中裹着湿衣的包裹，回身轻轻拉好挡板，将书架推回原位。

        这里是藏书阁地下第三层，中央有直梯往上。书阁间支着一床卧榻，汶荀径自过去，弯身躺倒，拉上被絮。

        “我已遵守与你族的约定，为你开启地道之门。你歇息片刻，便走吧。”汶荀闭眼说道。姜落走过去，跪坐榻边。他又道：“你以后也不必再来。明日我便会封死此门与入口。三百年，时过境迁，你族再无回天之力，这地道已无用处。从此我家后代儿男再不必为誓约所困。你也自去寻自己的出路吧。”

        一声叹息，叹不尽几世的疲累，亦如当日阿祖婆婆交代此事时的神情。姜落深深拜下，真切道谢：“老人家一门对我族的恩义，落无力回报，请受我三拜。”汶荀却侧过身去，不愿受礼。

        礼毕，姜落起身，接着道：“我还有一事未了，想去卷勤堂看望一位友人。请老人家稍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姬玉已被羁押，你还要去看哪个？”汶荀漠然道。

        姜落回道：“是于常。我与姬玉并非友人。”

        “你来此不就是为他？”汶荀嘲道：“既不是友人，便是主家。没想到我此生能见证后夏皇族认贼为主。”

        姜落抿唇斟酌片刻，说道：“姬玉于我有恩，不能不报。老人家亦是信义之人，当知我心。”

        等了片刻，未有回应。姜落便起身，登梯往上。

        她登上藏书楼二层，透过窗户，往卷勤堂张望。于常应已睡下，院中一片漆黑。院门口两盏风灯下立着两名守门禁卫。

        若此时去见于常难免要被追问她如何进宫，徒增麻烦。虽想知道小耳近况，但……只能作罢。

        姜落慢慢蹲身靠墙坐下，或许等到天明，若于常神色如常，那便说明他并未被姬玉遭难一事波及，小耳应也平安。

        寅时，宫道上渐渐热闹，车马宫人来往。姜落从梦中醒来，微白的晨光透过窗纱照进楼中。

        她静坐片刻，小心往楼下张望。卷勤堂中后堂正厅果然已经燃了灯，一人走出来，正是于常。他穿着整齐寺人服饰，好像个子又高了些，正往前堂去，应是去取派发的早食。

        看他举止镇定，不曾神情萎靡慌张，姜落心中稍安，举步下楼，掀开隔板下去地下三层。

        “老人家，我回来了。”姜落一面说，一面跨下最后一阶。

        未听到预期的责问，亦无动静。她不禁蹙眉，快步过去，绕过书阁，就见榻上汶荀闭目侧卧。

        “老人家……”姜落轻步过去。

        汶荀仍无回应。烛火中，脸色灰白，鼻翼不动。她颤颤伸出一指，探过鼻息，而后颓然跪地，泪水崩流。

        中庆宫宣室，姬甫遣出余人，从怀中掏出木函，用篾刀划开蜡封，打开盒盖，里面放着一卷绢书。

        “我今回都，生死未卜。以身殉国，死得其所。叹双慈已没，各据一方。生不能相依，死不能同归……”

        竟是遗书……姬甫读罢苍然笑涕，扬手将绢书甩入铜盆，推落灯台。火油遇绢，燃起橘红的火焰，升起淡淡白烟。

        “玉儿，你好狠！”他扶案垂首，泪洒前襟，“好一个\''为国为君，忠孝两全。\''若你不存，我要这江山何用？”

        哭了一回，姬甫忍住悲痛，扬声喝道：“来人！”

        寺人崔匆匆掀帘进来，躬身作礼。姬甫起身道：“我欲去三司府牢中问训姬玉，速速与我整衣。”

        寺人崔大惊，忙劝道：“王上不可啊，如今正是深夜，况王上如何能亲去牢狱那等邪晦之地？”

        “邪晦？”姬甫猛然停住，回头看向寺人崔，眼神狂乱，逼近两步，厉声问道：“那我问你，你为何要将玉儿关在那种地方？你想谋他性命，是也不是？”

        寺人崔吓得腿软跪下，揣度姬甫神色错乱，慌忙禀道：“王上，是王上自己下令将姬玉公子关进牢中，就在两日前，朝堂之上。王上可是忘了？”

        “我？”姬甫面露不解，而后垂首闭目，身体轻轻摇晃。寺人崔慌忙起身扶住他手臂。姬甫反手抓紧他手臂，缓缓睁开眼睛，额上沁出虚汗。

        “王上，你可好些？可要传医士进殿诊脉？”寺人崔试探问道。

        “不必，”姬甫被搀回案后坐下，一手支案，垂首歇了片刻，轻声道：“寺人崔，孤王这几日病得糊涂，险些铸成大错。你怎不提醒孤王？”

        “王上，”寺人崔满脸愧疚跪倒在他身旁，伏地拜下，低声泣道：“王上，是老奴无能，未服侍好王上，令王上久病不愈。请王上降罪！玉公子现在牢中受苦，老奴也是忧心如焚，恐他遭小人暗算。只是……”

        “罢了，”姬甫虚荣摆手，令他起来。

        寺人崔揣度姬甫神色，说道：“王上，可要遣可信之人去牢中看守？玉公子如今尚未定罚，若强行放出，恐百官震动。”

        “震动……”姬甫低念一声，抬眸，凤目微睁，“玉儿是我外甥。谁敢拦我，孤王便诛他满门！”

        翌日按例大朝，牟时，百官久等不见王上，却是内侍前来宣旨道王上昨夜惊风，罢朝一日。

        姜笠在百官最后出殿，有亲近内侍在殿口低声禀道：“令尹大人，一早王上便宣太傅之子公孙少进宫朝见。只怕如今还在宣室。”

        姜笠心下暗惊，警觉事情有变，谢过内侍，匆匆赶往卷勤堂，令人召姬齐与姬叔和二人来见。他才进院中，就见一名禁卫从藏书阁匆匆出来，脸色沉凝。看见姜笠，禁卫走近拜过，径自走出去。

        “去问问，出了何事？”姜笠侧头低声吩咐身后随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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