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凰女一舞渡灵
白泽打坐于石上，闭目入定。
云浮于鹊山那边看不出什么名堂，便又仔细端详起白泽的面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有了目标，不必再去凡间寻找什么神君仙君，不同的是，这次，她不想那般鲁莽地表白心迹，万一白泽也不答应呢？可如果他也……
想了一会儿，她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表白时机未到啊。
还没慨叹完，云浮便觉得面前无形的空气逐渐胶着起来，形成了数道条理分明的气流，那气流自她鼻端飘过，带来无数丹穴山上的气息。
自山西面传来一股清甜的味道，十分沁人心脾，与这丹穴山上的金玉冷息全然不同，是……凤凰吗？
云浮惊喜地朝白泽望去，想要确认一番。白泽却一个动作，便飘到了她身侧，拉起她的胳膊，道：“走！”
二人如风一样行至山的西面。这气息出现得十分突兀，或许凤凰并不是一直待在这里的，只是方才来了而已，他们还是抓紧一点为好。
山的西面有许多只白色幼兽被他二人惊得四处逃窜，待逃远了又偷偷地张望这边的两个陌生来客。看这些幼兽身披白色毛发，尖尖的耳朵，细细的尾，生得甚是可人，云浮忍不住想要与它们亲近一番。
“玉面狸？”白泽看着如此之多的幼兽很是疑惑，“玉面狸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它们就是玉面狸啊？果真如书中描写一般，十分可人啊！”
“嗯，你知道它们？”
“对啊，我都把妖界天界的藏书阁转遍了！诶，对了，玉面狸怎么会在这里？”
云浮想到藏书阁，她才想起，天书中曾记载：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负子……有兽焉，其状如狸而有髦，面白如玉，名曰玉面……善匿踪迹，食之不迷……
玉面狸应聚集于西北不周山，也就是天柱附近，而此处丹穴山，乃南山系一峰，从未听说过有玉面狸的踪迹。
“好生奇怪……”云浮嘟囔着，“难道是与凤凰一同来的？”
“不知，我们先过去看看。”白泽没有理会这些玉面狸，抬脚就往西走去。
远远地，便听见汩汩流淌的水声，伴随着哗啦哗啦的声响。云浮才要放慢脚步，白泽却停了下来，还拉了云浮一把。
“怎么不走了？”
“水声，这无人地界却有泼水声音，莫不是在沐浴。不知是凤鸟还是凰鸟，当心冒犯了它。”
“那怎么办？在这里干等着？”云浮仔细听了听水声，“还有些远呢。”
方才被惊跑的玉面狸好似感觉到他们二人没有什么威胁，有几只胆大的，翘着尾巴，小心地凑近他们。
更有甚者，有只体型略小的玉面狸，将毛茸茸的脑袋使劲蹭了蹭云浮的裙角。云浮直觉得心都要化了，蹲了下来，轻轻抚摸它的皮毛。
云浮逗玉面狸逗得十分兴起，看白泽还没有说话，便彻底放松了心神。而白泽想着待水声暂歇，再去见她也不迟。
这会儿工夫，他二人权作休息了。
说时迟那时快，方才还十分依恋云浮的玉面狸趁她心神松懈，一道利爪就朝她面上袭去。白泽怕云浮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正准备去支援她，完全没防备后方一道五彩羽箭破空而来，直取白泽首级。
云浮斗法虽不及即墨与苍离，但多少也有些经验，看这情况危急，往后一撤，躲开玉面狸的跳起袭击后，腰身顺势一偏，一只手正正好抓住白泽的胳膊，用力一拽，那支羽箭便射了个空。
空中传来一声唿哨，围在周围的玉面狸纷纷撤退，只留他二人在空地之上。
这支射空的箭将将落地，他们周围已完全没了玉面狸，接着便有十来支羽箭朝他二人射来，羽箭箭头隐隐带了红光，说不准这是携了火种之箭。
白泽云浮二人不敢怠慢，白泽不知从哪里拽出一把拂尘，将周身羽箭全部打落，而云浮更是生出雪白的九尾，舞得虎虎生风，尽量打落箭身——万一箭头真的带了火光，她一把美丽的皮毛，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也亏得丹穴山多金玉，少乔木，看这箭被他们打的歪歪斜斜，毫无准头，若是森林之中，恐怕早已燃起了熊熊大火。
羽箭一波未完一波又起，白泽云浮看情况不好，这么下去他们两个的体力非耗光不可。白泽一边挡着羽箭，一边高声叫道：“前辈！天外天封印松动，须五行神来加固，我们是天界派出来寻五行神的人，绝无恶意！还请前辈出来一见！”
这一喊当真有了些效果，羽箭渐歇，一道窈窕的身影自那边一处山石之中转了出来，却站得离他们还有些距离。
那女子喊道：“你们为何要来此地？此丹穴山从未听说过有五行之神居住。寻五行之神，难道不该入世去寻？”
“前辈说的是，前几日晚辈偶然间听得族人说曾在丹穴山见过凰鸟起舞，这才急匆匆寻了过来。”云浮很是恭敬。
“原来如此，抱歉。”
那身影渐渐朝他们走了过来，路上时而停一停脚步，因此走得很慢。白泽与云浮心知这是凰鸟探他二人气息，以辨他们言语真假，倒也没催。
待那凰鸟走近，他们才看清这人的形貌。
一身五彩羽衣，一头青丝松垮垮地在一侧编成股辫子，发尾是五彩的色泽。辫子蓬松，却不显得邋遢，反而让人心生热烈活泼之感。
“抱歉，没伤到吧？”那凰鸟背后背着一把金色大弓，扯着绑带又往上掂了一掂，面上的神色略带了些羞赧，“我叫悟湄，对不住啊。”
“无妨……那个……”看着悟湄的脸娇嫩且羞涩，讲道理，云浮实在叫不出“前辈”二字，只好硬着头皮，“不知……前辈……”
“哦，我不是前辈啦，我才五万岁。那个，你们要找的五行神是我太爷爷，他现在不在这里，等我忙完丹穴山的事，我再带你们去找他吧。”
“啊？”云浮眨眨眼，“原来如此，我就说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哈哈哈。”
“不知悟湄姑娘，来丹穴山有什么要事？还有这些玉面狸……”白泽倒是抓住了重点。
“噢，对了。这些玉面狸前阵子请我们来帮他们寻个人。”悟湄抱起一只玉面狸来，“是这样的，大概百万年前，也就是中古时代吧，他们族中有个前辈不知为何突然开了灵智，非要远走他乡，说要去灵地修炼。”
“临走前教玉面狸们修行，只是玉面狸的灵智受天地所限，实在是勘破不得天机。大多数也就没能开窍，看实在没法子举族迁徙，那个前辈只带走了自己的兄弟姐妹，然后留了一个本命牌，说是待他们修出灵智，便可以寻她去，她再带他们修行。”
“这百万年来，有本命牌在手，这些玉面狸过得十分滋润……”
听到这里，云浮打断了她：“玉面狸……哦，我想起来了，中古末期，昭曦收复妖界那一节也提过，在半妖族生活的地方也曾见过一两只玉面狸。可是……”
白泽接道：“那些半妖军团之人说只在中古后期的乌蒙山见过玉面狸，那会儿半妖不出山，一度把他们当做是乌蒙山特有的妖兽。不过，玉面狸在乌蒙山也销声匿迹很久了，看来，他们当初那一派繁育并未达到鼎盛。”
“嗯，所以，这并不是重点，来委托我们的就是不周山那一支。前段时间，它们前辈的本命牌突然出了问题，接着许多天敌不时去骚扰它们的生活，它们实在不堪其扰，才求上门来。”
“于是我就顺着它们的本命牌寻到了此处，这里离乌蒙山也有些距离，不过，那只玉面狸的气息的确在此处久未散去。”
悟湄摸着怀中的玉面狸，“这些玉面狸，是本就生活在此的。我一来此，便觉得此处有一股来者不善的奇诡神息，这些幼兽都被惊得毛发倒竖，我才跳舞驱散那股气息，一直没来得及仔细去找他们的前辈。”
“那气息大概是什么感觉？是源源不断，还是弥留在此呢？”白泽继续追问，“可有瘴气？”
“驱散以后便再没有感觉到新的气息了，大约是弥留于此的。瘴气？没有见过。”
看白泽长舒了一口气，云浮也放下心来，倒产生了另一个问题：“那只玉面狸的气息，你可有感觉到？大概是什么感觉？”
“没，我起初追着那气息来的，但是总觉得模模糊糊，好像在我跟前，又好像跟我隔了千万里，不知到底怎么回事，也找不到什么法门。只好先把这些幼兽安抚好，再去寻人吧。”
云浮精通阵法，听她描述，心中倒有了个猜测：“莫不是困在了幻境之中？阵法所阻，不能见人。”
“嗯。”白泽也颔首同意这一猜测，“不知悟湄姑娘可带了那玉面狸的本命牌？”
“带了！这！这是怎么回事！”悟湄刚掏出来玉面狸的本命牌，却吓了一跳，只见其中的一团光晕已由原先的凝结成丹，成了散乱一滩薄雾，她茫然地抬起头，“她什么时候死的？昨日血丹虽有些浅淡，可……”
“果然，你方才所说有奇诡的气息弥留于此，大约就是伤她之人所留。那人早就离去，说明这玉面狸，活不成了。”
白泽一言既出，云浮与悟湄一道沉了眉眼。尤其是悟湄，神色不止沉重，还夹杂了一丝惶恐：“大哥若是知道我又没办好差事，定会罚我去给梧桐木施肥……”
“悟湄姑娘不必忧心。本命牌出了问题，说明主人已经受伤了，而伤他之人放心离去，正说明她的伤没有救。你即便能找到她，也救不成，更别说你现在根本不通阵法，救人无从下手。”
“对呀，你不要担心啦，再说，玉面狸是请你们帮它们找前辈，但更多的只是想求个安稳生活，我们帮你啊。”云浮毕竟是个小姑娘，心地也软，更何况施肥这种事，怎么想都不是小姑娘该做的活计啊。
“谢谢你们，那……那我们一同去找幻境吧，至少，得把人家的尸体带出来……”
悟湄很是认真地同他二人道谢，紧紧拽了拽自己背后的金弓，正要迈步出去，“啊，你们叫什么来着？我方才问了吗？”
白泽许是觉得悟湄这番傻乎乎的做派很是可爱，不禁笑了出来。指着云浮与自己向悟湄好生介绍了一番。
悟湄连连点头，一边连称：“久仰久仰”，一边又道歉：“抱歉抱歉，我向来容易丢三落四，怕你们是歹人才出手的，别怪我啊，白泽上神，云浮上仙！”
也不知她在族中到底受了大哥多少压迫，才能养成这样的性子来。光看着她，白泽都觉得自己年轻了好多，自然也是捧场地笑个不停。
结果二人这番看着客套的做派放在云浮眼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她咬咬嘴唇，悄悄退了出来，用她所学去探查布阵之地。
待那边客套方休，悟湄才反应过来：“咦？云浮上仙呢？”
白泽指指远处的一处山石，云浮正认真地在地上划拉着什么，对悟湄道：“云浮精通阵法，她已经去探查了。”
“啊！云浮上仙太厉害了吧！阵法什么的我实在是学不会……”悟湄又拽拽肩上的绑带，“我……我去问问她有没有我能帮上的忙。”
“无妨，我听闻你们凤凰一族能歌善舞，舞载灵法，可以与天地交流，赐人福善？”
“唔，对，我前两天给玉面狸们跳的就是抚灵舞，不过……啊对了，它们的前辈已经死了，我应该跳一曲渡灵舞！啊这个我会，这个我会！”
说着悟湄便准备去找个空地跳舞，云浮却悻悻地走了过来：“白泽上神，小仙阵法造诣不足，没有发现幻境的迹象，不知白泽上神可否纡尊降贵，亲自去寻一下蛛丝马迹？”
白泽听她气鼓鼓地说话，心下觉得有些好笑。想了想大约也猜到了小姑娘的心思，思及此，他闭了眼帘，心下暗暗叹了一口气，道：“此地没有阵法，或者说，没有需要灵物布阵的阵法，我们找不到的。”
“啊？那我们在这里怎么办啊？”悟湄第一个叫了出来。
“辛苦悟湄姑娘跳一支渡灵舞，我与云浮负责将那只玉面狸的魂灵唤出来，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哦。”
悟湄仍是一脸懵懂又可爱的表情，看上去对白泽完全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木讷地接了命令，便去寻跳舞的地方。
云浮嘟嘟嘴，突然觉得自己这飞醋吃得好没意思——白泽又没讲过喜欢她，她自作多情个什么劲儿啊。
那边悟湄终于选好了地方，摆好了架势便开始翩翩起舞。
水声为乐，日光所耀之下，那边翩舞的袅娜女子跳着颇有些难度的舞步，身姿柔美非常，五彩的发尾甩出了活跃的弧度……跳着跳着，那女子身周一圈柔白的光点自她右手所指之处星星点点冒了出来。
云浮目不转睛地盯着凤凰传说中的舞蹈，只见白泽拂尘一挥，那白色光点跳跃着粘连在拂尘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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