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无关风月
“你这死丫头,一年未见了还是这般没大没小的!”永宁松了手后,被摁在地上的周长风才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来抖了抖胳膊。
他还是那般稚气未脱的少年模样,发带束起半长的发髻,一身白绿相间的短褐修饰着长风高挑的身形,一把被布袋紧紧包裹的宝剑背在身后,与他那双人畜无害的大眼睛倒有些违和。
“一年未见了你不也还是那般死性不改,本姑娘瞧见你就来气。”从小到大长风就老爱扮鬼捉弄她,仗着自己身轻如燕,总在永宁屋前飘来飘去装神弄鬼。
见永宁转身就走丝毫不理会自己,长风连忙叫住永宁,邀功道:“瞧你这臭脾气!难怪在外得罪了人才会遭人半路跟踪,若不是本师兄替你解决了那人,你早就饮恨西北咯!”
如此看来,自己从听雨楼出来后确是被人盯上了,想必是赵婳派来的细作,特意来查是谁人走漏了风声。
好在周大傻出手解决了细作,倘若消息传回赵婳耳中,清筠怕是会遭到报复。
永宁双手抱在胸前,趾高气昂道:“今日之事本姑娘就记你一功,天色已晚,慢走不送。”
“当真不喝一杯?”长风晃了晃手里的酒壶,这可是他花大价钱从迎客楼买回来的青梅酿,贸然来见小师妹总得带些见面礼。
瓶塞一开,醇厚香甜的青梅米酒气扑面而来。永宁那日同陈景去迎客楼小酌过一杯,淡雅甘甜,唇齿留香,就连不喜饮酒的她也觉着回味无穷。
“久别重逢,小酌一杯又何妨。”永宁拽着周大傻朝亭中走去,又叫来丁香备上几道好菜,师兄妹二人这才有了些故人重逢的温情。
永宁虽总爱对长风摆一张臭脸,可今日相见她亦是打心底里欢喜。长风是碧波真人收养的孩子,自打她六岁拜入碧波真人门下,便结识了长风。
这周大傻虽长她五岁,却行为乖张,极其幼稚,常常干一些蠢事惹得碧波老头吹胡子瞪眼。不过这些馊主意大半是永宁出的,到头来他却一人扛下。
“臭丫头你可还记得那日,温侯爷带着六岁大的你上芜山找到碧波老头拜师,碧波老头说你没有内力不能习武,只能学些修身运气之术。你一气之下便将他的紫檀木椅摔成两半,气得他脸都绿了却不能当着侯爷的面责备你,竟活活骂了我三天!”
“那明明是你自己放跑了他养的鸡活该受骂,与我何干!”
“瞧你这臭丫头!嫁了人也不知道改改你那臭脾气!自打在侯府便守着你那空房子,到了王府竟还守着空房子,也不怕人笑话!”长风三杯下肚,早已面泛红晕,都已看不清永宁的脸色了却还要数落她一顿。
“好歹本姑娘也是有了家室的人,不像某些人啊,苦心追随四年未果,竟是个不敢开口的傻子!”一想到周大傻和清筠那扭扭捏捏样儿,永宁心里直替他们着急。
永宁十二岁那年,同周长风一起被碧波真人带到芜山脚下的密林里狩猎,意外撞见了正被秃鹫追个不停的林清筠。二人眼疾手快将其救下,惊慌失措的清筠像只受怕的小狗泪眼汪汪,浑身是伤。
长风将她背到观里,永宁为她涂上草药。细细盘问才知道这小丫头是林太傅的千金,此番偷溜出来是为了考究芜山地形,立志将临都山水记录在册。
那日结识后,三人便常常一同游山玩水,摸鱼打鸟好不快乐。
岁月飞逝,昔日肆意逍遥的三个孩子如今都已长大成人,各自有了不能言说的心事。而长风对清筠的情谊从未变过,不论清筠身在何处,他便一路相随。
“周大傻,你为何不愿向清筠表露真心?还怕她拒了你不成?”永宁的语气带有几分责备,清筠比自己年长一岁早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如今却以公务在身为由几次推脱,不知这周长风是装傻还是真傻。
长风哀叹一声趴在桌上,心中满是踌躇失意,“清筠是太傅千金,是高高在上的月亮,我周长风不过是个江湖混混,漂浮不定来去随风,哪敢折煞那天上月。”
醉酒的永宁听闻此话气不打一处来,怒拍桌案,摇摇晃晃地伸手指着周长风的额头,“你可是,大名鼎鼎的追云公子周长风,若是追不上林清筠,那你就是真的周大傻!”
酩酊大醉的二人开怀畅饮,高谈阔论,直至夜半熟睡,丁香为二人披上风衣。
天色渐亮,旭日东升。
睡眼惺忪的长风迷迷糊糊地从桌上醒来,连忙四处寻找永宁,却从丁香口中得知永宁大早便出府了,便甩了甩酸痛的胳膊腿脚,转身翻墙而去。
永宁与陈景相约在岐黄医馆的后院见面,永宁事先跟瑾娘打了招呼,如今那处最为隐蔽也最为安全。
永宁辰时一刻便到了医馆,本以为自己来得够早,没曾想陈景早已至此,正陪着瑾娘分拣药材。
“阿宁你可才来,三殿下都在这儿等你半天了。”在瑾娘心底里早就把永宁当作自己的亲闺女,瞧着亲女婿这般讨喜,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看着陈景讨巧卖乖,永宁满心醋意,径直走上来夺了陈景手中的药材,“三殿下可是金枝玉叶哪能干得了你这些粗活,还是交给阿杏最为稳妥。”
陈景笑而不语,任由这丫头将他拉到一旁,却无意间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酒气,沉了脸色质问道:“白日里那青梅酿你没喝够,夜里又同林小姐开怀畅饮了?”
永宁一边称量着药材一边得意道:“清筠哪会喝什么酒,是那个周大......”话到嘴边忽觉不妥,永宁又闭上了嘴转移话题。“严游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陈景脸色严肃起来,皱眉摇了摇头。
瑾娘见状端着簸箕离开了后院,临行时不忘关紧了后门。
“昨日你走后,本王的人一直跟着严游,他倒是个逢场作戏的老手,一日之内竟接见了八名官员。不过聊的皆是些吹捧抬举的说辞,倒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永宁转念一想,“此人长期中饱私囊,账目必有亏损,可为何监察御史和谏官从未查出异样,莫不是早有勾结这才视若无睹。”
陈景道:“御史大人向来以廉洁公正著称,又是前朝元老,断不会因为这点蝇头小利害得自己晚节不保。而向户部支出银两需要上报采购价格,严游报上的药价如此之高竟无人怀疑,这般看来更像是蓄意谋利。”
“除此之外,眼下还需转移安顿冯庆怀的位置再做打算,提防严游再次杀人灭口。”
永宁倒想起来了件重要事,“冯县令之子还在临都城内的学堂念书,必须尽快找到他护其周全,以免落入严游手中受其胁迫。”
“本王正有此意。”
二人会心一笑,这般心照不宣的默契倒别有一般滋味。
相视过后永宁迅速撇开目光,继续说道:“若是从户部支给御药司的账目下手,兴许会有一丝突破,这件事便等到三殿下回府后再行处理,永宁会继续盯好严府的一举一动。”
陈景放心地点了点头,永宁见眼下暂无他事,作揖后转身要走,却被陈景拉住胳膊,“温姑娘,母后近来一切可好......”
永宁莞尔一笑,信誓旦旦地说道:“皇后娘娘和靖南王府一切安好,永宁会替你打理好一切,三殿下勿念。”
看着永宁离去的背影,陈景满是欣喜的心中泛起微微失落,自语道:“竟不会盼着本王早些回府。”
玉树学堂,书声朗朗。
据冯庆怀所说,他的儿子冯松便是在此求学。
陈景与学堂的夫子有过几面之缘,此番前去必定会被夫子认出,便派身着便衣的锦翊前去寻找冯松,自己则在学堂一旁的汤面摊子等候。
为了掩饰身份方便等待,陈景点了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正要动筷,却被一人从身后猛拍一掌,差点一头栽到碗里去。
“阅棠!果真是你!”
这声叫唤令陈景心头一惊,回头看去,此人正是在南岭结识的友人周长风。
“周兄,你怎会出现在此。”南岭距临都千里之遥,如今二人相见陈景十分意外。
六年前长风随师父到南岭寻千剑门处理要事,事成后千剑门赠宝剑两把予碧波真人以示答谢,碧波便将其中一把破竹剑赐予长风。
耀武扬威的长风巧遇被江湖混混包围的陈景,那陈景细皮嫩肉,一看便是个落难的富家公子哥,长风二话不说冲上前去与混混厮打成一片。
结果长风惨遭痛扁,破竹剑也险些被混混们抢了去,若不是碧波及时赶到,二人早被揍得鼻青脸肿。
虽然二人只相处了短短一个月,但长风的开朗和热情深深感染了那个才被父王赶到南岭不久的小陈景,从此再难相忘。
饥肠辘辘的长风点了碗面,坐到陈景身旁慢慢同他叙旧,“我嘛,向来无拘无束惯了,哪处有吃有喝便往哪处去。你师父呢?他老人家近来可好?”
陈景眼中闪过一丝神伤,“师父的身体大不如前了,这番回都便是为他求医而来。”
长风望着陈景那碗热面垂涎欲滴,却见其迟迟不动筷,一边端了过来一边调侃道:“若是碧波老头有你这样的好徒弟,还不得乐呵死。”
这些年来,陈景或多或少会听到有关长风的江湖传闻,今日一见,长风丝毫未变,二人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南岭,有说有笑地吃着热面。
不一会儿的功夫,周长风独自一人狼吞虎咽了两碗汤面,随后又点了第三碗,店家前来索要银子时他却面露难堪。
长风见陈景穿着朴素却质地上好,便直接开了口,“这顿还请阅棠小弟帮帮忙,昨日去探望我那许久未见的小师妹,特意花了些银子,如今倒有些捉襟见肘了。”
陈景见他还是那般憨厚直接,笑着摇摇头便给了面钱。
随后还拿了袋碎银子交给长风,让他在临都莫要亏待自己。
长风接过钱袋子笑得合不拢嘴,看着成熟稳重的陈景忽然想到——如今小师妹都已婚配,想必阅棠也早已成家了吧。
“多年未见了,不知阅棠兄娶了哪家姑娘为妻?”
长风突然切换了话题,倒令陈景有些猝不及防。可这周长风的好奇之心写满在脸上毫不遮掩,陈景便直言道:“内人是镇北侯爷的千金,侯府独女温姑娘。”
周长风瞪大了双眼面色惊讶,正夹着面条的筷子哐当落地,吃了满满一嘴的面条差点没喷出来。
“你你,你是靖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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