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信
简尤匆匆跑过来,差点与一个人撞了满怀。
她立刻顿住脚步,“对不起对不起”,她看也没有看来人,立刻低头道歉。
顿住了脚步,陆衡看了一眼眼前的女人,做奴仆的打扮,梳着妇人的发髻,是个奴婢并不稀奇,稀奇的是竟然在周邵的府上跑得这样急,全没有规矩,倒是令他多看了一眼她。
墨砚出来送陆衡,一眼看到简尤。
“墨总管,你跟大人通报一声吧,我想见大人。”简尤急急上前,顾不得别的,一把抓住墨砚的手臂。
墨砚有些尴尬,看了一眼陆衡,立刻退后一步,道:“我正要找你,大人说了,你既然醒了,就收拾收拾东西搬到沉香榭来。”
“我……我想留在六韬院里,伺候小小姐,请墨总管和大人说一声吧。”看着墨砚收回的手臂,一急就出错,简尤有些讪讪地。
墨砚颇有些为难,道:“大人的决定从不会更改,你还是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搬过来吧。”
其实墨砚心里还觉得简尤是不是有些不知好歹,多少个丫头奴仆想到沉香榭来,大人都不允许。这还是头一次调了个女人过来,偏生这女人还不同意,一副吃了大亏的样子。莫非是下了一场水,脑袋也进水了,看不到这背后的好处。
陆衡本已经走了,听到这话,倒是停住脚步,原来还有更稀奇的事。与周邵认识多年,他有多清心寡欲,别人不知道,自己是知道的。从未见有女人出现在沉香榭,不光丫头,连个婆子都没有。这次竟然主动要个奴婢来,而这奴婢竟然还不同意,这是什么情况。
陆衡走了回来,目光正好落在了简尤刚刚抬起的脸上,他微怔。他不是没有见过美的,陆爹是个颜控,陆家的丫头个个漂亮,很多风格都有,妩媚的,风情的,清纯的,甚至还有风骚的,不然爹爹那么多的通房丫头都从哪里来。看多了,陆衡觉得也就那样了,前一阵子,大理寺少卿还要将新得的美貌歌姬送给他,也被他拒绝了。偏偏眼前这种没有见过,不顶美,但分明惹眼得不行,让人移不开视线。
“你叫什么名字?”他忽然来了兴趣,几步走到她面前。
简尤正在哀求墨砚,被他吓了一跳,目光一转,落到了陆衡身上,有些懵。但立刻就认出了他是谁,她从前不常在外面走动,从小到大都被拘在家里,但陆衡大名如雷贯耳,哪个闺阁女孩子没有听说过呢。那年在皇太后的寿诞上,归德县主指给她看,她曾远远一瞥,丰神俊朗,再加上家世不凡,的确当得起如意郎君这四个字。不过当时她已经有了他了,自然对其他男子不感兴趣,为这,还被归德县主嘲笑了很久。
她立刻低头道:“奴婢——”她话还未说完。
“怎么?陆公子突然对我家的奴婢感兴趣了?”周邵大步走了过来,立刻打断了简尤的话。本来要说话的墨砚立刻噤声,悄悄后退一步。
眼前这女人似乎认得他,陆衡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但也只是疑惑而已,因为陆大公子之名街头巷尾谁不知道,他忽略开去,轻佻一笑,挑衅般看着周邵:“我若说敢兴趣,你敢送我吗?”
周邵盯着他,没有出声,空气异常安静。
良久,陆衡笑了,道:“我回去了。”再不看她,转身走了。
周邵收回目光,“送送陆公子。”这话是对墨砚说的。虽然俩人没有说什么,但就是莫名觉得剑拔弩张,墨砚正巴不得赶紧逃离这现场,立刻应下:“公子请。”
简尤静静地站在那里,眉眼低垂,她轻轻叫了一声:“大人。”周邵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她穿着府里统一的粗布衣衫,衣服可能稍微有点大,衬得身子十分单薄,有种弱柳扶风的感觉。
他盯着她梳着的妇人发髻,看了良久,她是认出他了吗?毕竟他们曾经那样熟悉,她忍不住手心微微缩紧。
“你是哪里人士?如何进的府来?”简尤心里千回百转中听见他说。
她莫名松了口气,依着入府时的说辞,说了一遍。
“淮安人士?”简尤重重咬字,慢悠悠开口:“听你的口音,并不是淮安口音,倒是纯正的京城味。”
简尤心头一惊,飞快抬头看了他一眼。后者正沉沉注视着她,她下意识躲开这目光。
“奴婢生在淮安,早年跟父母在京城讨生活,学得了一口京城话,一开始家里得生意还行,后来混得不好,就跟着父母早早回淮安老家嫁人了。”简尤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托出。
“你说你家乡遭了难,可据我所知,这几年风调雨顺,淮安并没有什么大的灾难,”周邵似笑非笑。
她都忘记了他如今已经是掌管天下的次辅大人了,这天下之事他什么不晓得。曾经的周邵不过是个白丁而已,她无论说什么,他都信。
她微微苦笑:“大人,奴婢万万不敢,奴家地少人多,常年跟着夫君务农,粮食种植确实不够吃的,奴婢都要去田里捡麦穗吃,这几年虽然风调雨顺,但年头并不好,粮食产量有限,家里都快饿死了,不得已才出来混口饭吃,在路上奴婢与家里人失散了,才进的府。”简尤后退一步,跪在了地上。
周邵低头看着跪在眼前的女人,乌鸦鸦的青丝下,瘦弱的身子似在颤抖,道:“你什么时候回的淮安嫁人?”
“永安二十六年”,她不知怎的脱口而出这个日子。这一年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这一年是她逃离京城与雨娘和他失去联系的一年,这一年是她幸福生活画上句话的一年。
周邵站了起来,缓缓踱步到她跟前,只差一步就要踩到了她伏在地上的双手。他低头,看着那双素手。
“永安二十六年啊”,他悠悠开口:“永安二十六年……”他脑袋轰然作响,熟悉的疼痛猝不及防……
周邵说了两遍永安二十六年,在简尤心里激荡,她每说一个字,她都会涌上一层恨意,这个男人啊,曾经有多熟悉,现在就有多陌生。他带走了她的雨娘,却不来找她,她从前依靠的人早已变成了一个她从未认识的陌生人。这个世界再也不是她的了。
她的手控制不住的发抖,倏地,眼前一花,一股猛烈的力道拉过来,她猝不及防,对上了那双冰冷的眼。才惊觉自己衣襟已经被那人抓在了手里。
她眼红的似血,一股幽怨从眼底划过,周邵忍住脑后的丝丝疼痛,有些玩味的看着她,忽然放下她的衣襟,退后,改抓住她的手,低头看去,那手指根根分明,修长洁美,手指指肚处略有薄茧,与常年干农活的人手掌处有茧完全不同。
简尤挣扎。他目无表情地放下她的手,倏地一笑:“这也是常年干农活的手吗?”语气里全是讥讽。
简尤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似乎在恨我?”周邵目光却如狼一般紧盯着简尤的眼睛,“为什么,你和我第一次见吧。”
“其实说恨也谈不上,你似乎在怨我,怨什么呢?”周邵慢慢开口。
简尤心莫名抖了一下,在他面前,她竟然这么不会掩饰情绪了,她立刻低下头:“奴婢如何敢恨大人,大人是奴婢的衣食父母,奴婢感激大人还来不及呢。”
“既然自称奴婢,那我就是你的主子了?”周邵深吸口气,脑海里剧痛叫嚣着袭来。
简尤垂下头,看不见周邵如今的样子,道:“是,奴婢既然入了府,自当尊大人为主子。”
周邵薄唇轻勾:“你口口声声自称奴婢,让你到沉香榭来,竟然推三阻四,这是身为奴婢的自觉?”
简尤:“……”。
周邵起身,慢慢走到门口,推门出去之前,他道:“我这个人耐心有限,并不是时时好心,你在好好想想,另外……”,周邵语气一顿,“沉香榭需要打扫了,你可以边打扫边冷静想想。”
门一关,简尤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她知道,她泄露了情绪,而这个男人聪明绝顶的觉察了,怎么办,如果被他察觉了自己是谁或许就会被立刻出卖,到狗皇帝那里去领赏。
她又想,如果没有她,他就可以堂堂正正的可以走上仕途,一如现在,她一直知道他才华横溢,因为她,才屈居人下,但从前她不知道,还以为那就是幸福。
如今这样看来。如果她是他,也不会允许这一切遭到她的破坏。如果她是他,也不会认她的。她闭上眼,有泪从眼角轻轻滑落下来。
那年,父亲领着一个俊美的少年来到她面前,指着她对那少年说,“这是妹妹,你以后要用生命守护的妹妹。”
从此后青梅竹马这个词有了鲜活的生命。
又过了些年,洞房花烛,她与他。
“我们樱娘是最有福气的,他入赘了我蓝家,便再也不能入仕途,生下的孩子都会姓蓝,从今以后一心一意只能有樱娘一个人了。”父亲如是说。
“我是自愿入赘娶你的,我会好好对你,守护你一生的。”那个男人也对她发誓。
她觉得好幸福。她一向都是天之娇女啊,从小就养在众人手心里的宝贝。
是的,她是蓝家的女儿,凉国公蓝云海的嫡次女蓝幼樱,也是他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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