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12
阿玛莉丝很多时候都被她的同类们认为是疯子。
当然她确实有那个资本。精湛的伪装技术和搏斗技巧加上无人能敌的速度，使她的每次一刺杀都干净利落。在大雪新霁的夜晚，她甚至可以悄无声息地经过平坦的雪地，不留一丝痕迹。
但阿玛莉丝从来不是有勇无谋之徒。作为一个流浪者，她深知比如何杀死敌人更重要的，永远都是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就像现在。
埃德蒙真的不应该让她留那么多血的。
她可太清楚凯厄斯为什么会对自己的血反应那么强了。
改变的天赋能让她的气味在目标单位看来毫无威胁，那同样的，她也能令自己的味道让凯厄斯闻起来无比香甜。
尽管她知道就算自己毫无作为沃尔图里也迟早能找过来，运气好的话自己还能多活几天，但那还不够。
她得知道这群人到底想干什么，至少得留两个人质下来，如此一来沃尔图里就必须得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才行，越快越好。
此刻，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身上看的见的伤口至少都被包扎过了。她没法细看自己的脸现在是什么样子，只能默默地在心里给埃德蒙记了一笔。
腹部的纱布尤其的厚重，因为那里新伤叠旧伤。
不堪回忆袭上心头，阿玛莉丝无法不悲哀。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凯厄斯自己是怎么变成吸血鬼的，他所知道的只是自己用注射器将他的毒液注入自己的身体。这确实是部分事实，另一部分是她的姐妹伙同她未婚夫的情妇在婚礼前夕将她堵在琴房里，倒了一身油，将她烧的体无完肤。
她们冷眼旁观，讥笑着她挣扎，惨叫的模样，像是在看一出戏。大火碳化了她的皮肤，烧化了她的毛孔和眼球，最后奄奄一息地躺在灰烬里。她的无助抓狂取悦了这群疯子，她们笃定她死定了，将她扔在那里离开。在那个年代，嫉妒和歧视足够将人类变成恶魔。
她至今都还记得爬向梳妆台的那短短一米距离有多漫长。
可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告诉他呢？阿玛莉丝皱起眉毛，事情有些记不清了，大概是因为自己变成吸血鬼以后太饿了，等她清醒过来时婚礼上的人都快被她干掉一半了。
这段经历本也应随着历史远去而被尘封，直到她在西雅图的那个雨夜，膝盖的旧伤给她拉响了第一声警报。
之后是各种骑马射箭时留下的伤，再然后是后背的鞭痕。
凯厄斯碍于她人类的身体，并没有在这段时间有什么过于亲密的举动。在他去追捕埃德蒙的那个晚上，剧烈的灼烧感由腹部蔓流窜到四肢百骸，阿玛莉丝再一次在镜中那骇人的伤疤。刚开始只是一块鹅卵石那么大，后来慢慢爬到胸前。
留给她的时间比她想象中的还少。
穿刺的疼痛把她拉回现实，一个护士正在给她进行局麻。那个下令把她带来的男人，虽然还没来得及看到他的脸，但他还算好心地找了两个女护士帮她包扎，稍微一接触阿玛莉丝便了然她们都是人类。
人类可没法发觉什么猫腻。
她装作很痛苦的样子闭紧双眼，暂时封闭了其他感官，使得听觉能延伸到百米开外。作为吸血鬼的时候，这种程度的天赋使用从不受限，但人类的身体显然承受不了那么大的负担。
一百五十米是她听觉和嗅觉的极限，幸运的是，这个范围已经足够了。
向南一百二十米，向西九十米的范围，已经能听见虫鸣鸟叫。这座建筑的占地范围并不大，人也不多，四个狼人，五十个人类，麻烦就麻烦在这地方铜墙铁壁，防爆门和守卫太多了，而且绝大部分都带枪。她现在的位置应该的三楼，上面下面还各有两层。
阿玛莉丝仔细一琢磨，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片刻以后她很快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相比于刚在在审讯室里听到的走向，守卫的位置变了。这地方是专门用来关她的。所有警戒都是以她为中心的，就连通风口的地方都安插了人。
还真是看得起她。阿玛莉丝心里冷笑。
那她怎么能让他们失望。
此刻她无比庆幸自己没像阿罗那样得着机会就给别人炫耀自己的天赋，以至于自己还能保留点儿神秘感，不被针对的太惨。
仅靠肉搏是没法闯出去了，全身不知道断了几根骨头，喘气都嫌疼。
她得搞把枪。
这种现代化的武器放在曾经的吸血鬼身上总有种幻灭感。阿玛莉丝不怎么用枪，一战时期她倒是常用，不得不说人类在怎么残害同类这方面年年都在推陈出新。如果说在凯厄斯手下受教那么多年有什么真的继承了他的衣钵的话，那一定是对战争的渴望和赫赫战功。
解剖室的门开了，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很抱歉小姐，我警告过埃德蒙让他把你带回来之后和你保持距离的。”阿玛莉丝把五感调整正常，转头看向来者。身着西装的男人有着棕褐色的眼睛，不用细分，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个人类。
你刚才对我也没多礼貌。阿玛莉丝翻了个白眼，但她没吭声。来人意图不明，她得斟酌着来。
说的越多错的越多，她总能套出点东西来。
“真是失礼。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海顿·戴维斯，生物学博士。当然，你应该看出来了，我是个人类。”戴维斯站在化验台前，隔着两米距离对阿玛莉丝笑道。
又是科学家。阿玛莉丝皱起眉头，戴维斯的身份令她想起不愉快的事情。
“请原谅，我们并非有意伤害你。”
阿玛莉丝很不客气地嗤笑一声。
戴维斯也发觉自己地失言，“埃德蒙他只是容易失控，你不该那么刺激他的。”
“哈，是啊，我见识过。”你才活了几年就敢对一个狼人妄下结论？
“我保证，只要你配合我们，很快就会放你离开。”戴维斯语气真诚。
配合完了大概也没命了吧。阿玛莉丝没理他。
戴维斯没有因为她的沉默而尴尬，反而欢快地自说自话道，“只需要你提供一些小小的帮助，我们的合作就能达成。老实说，在亲眼见到之前，我真的难以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狼人吸血鬼什么的，我是说，”他突然咯咯笑起来，“我是个科学家，可不是神秘学家，不是吗？”
阿玛莉丝听了这话皱起眉头，依旧扮演着高度截瘫的形象。她试探性地收紧背部肌肉，脊椎似乎没什么问题。埃德蒙的攻击犀利有效，次次都是冲着胸腹去的。他们错估了她的身体强度，以为她在狼人的袭击下怎么说都得半身不遂。但挨打这件事，基本上是她比走路都要先学会的技能。
“更何况，像你这种从吸血鬼再变回人类，简直是死而复生的医学奇迹！”戴维斯走近她，神经质地攥起手指，眼里流出奇异的光。多么不可思议，那样令人心惊胆战的生物，此刻就这样无力地躺在他面前。
他尝试着用指尖去触碰她的身体，冰凉柔软的触感激化了他眼里的疯狂。“人类的皮肤，哦！真冷啊，但我相信你可比那些正牌家伙们暖和多了不是吗？”他细细观察着眼前的躯体，对上面开裂的水泡和焦黑的灼痕熟视无睹。
“”阿玛莉丝相信这个变态对自己肯定没有什么下作想法，但他看着自己就跟看着埃及法老一般的眼神让她更不舒服。
“别担心，只需要一些小小的样本组织”戴维斯完全为她着了迷，情不自禁地动了动喉咙，“我们就能搞清楚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你也应该很想变回吸血鬼，不是吗？”他再一次发出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般的笑声，令人发怵。
阿玛莉丝突然抓住了关键，一些样本？
“你会是，人类进化史上最重要的一环！”戴维斯的声音变得又细又尖，让人怀疑下一秒他就要激动地晕过去。
躺在解剖台上的人一声轻笑，将他从癫狂中拉回一丝神智。
“小姐？”
阿玛莉丝侧过头看着他，“告诉我，戴维斯先生。您对我了解多少呢？”
戴维斯神情一僵，他没料到对方会问出这种问题，“不好意思。如果您说的是身份背景，我想埃德蒙已经跟我阐述的非常清楚了。”
埃德蒙啊，你到底是怎么跟这事儿掺和到一起的。阿玛莉丝心里自语，再度翘起嘴角。不知为何，她明明只能束手无策地躺在那儿，手脚都动弹不得，戴维斯却没来由的浸出一身冷汗。他定了定神，告诉自己这只是对方虚张声势的手段，开口道，“不知道您指的是哪方面呢？”
“就比如，”阿玛莉丝慢吞吞地开口，尾音拉的很长。那双充血干涩的绿色眼睛意味不明地盯着他，本能在驱使他赶紧避开，但有些东西——可能是恐惧——却令他钉在了原地。
“有的时候我杀人不全用牙齿。”
金属划破空气，发出微不可察的鸣音。戴维斯还未来得及躲闪就被扑到在地。阿玛莉丝死死地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将吗啡注入血管，蹲伏着身子用大腿支撑着戴维斯逐渐无力的身体，直到他无安全失去意识才慢慢放在地上。
侧耳倾听，确定没人发觉这里的动静后立刻行动起来。那两个护士出去的时候她没有听见按键敲击的声音，十有八九是指纹锁。她看了看戴维斯的两只手，是个右撇子，看来得找东西把他的右手卸下来。
手臂的灼烧愈发难以忍受，阿玛莉丝粗暴地撕开了胳膊上的绷带，溃烂的皮肤令她脸色一变。真该死，居然在这种时候恶化！
冷静，冷噤理清思绪，你还有一场恶战要打呢。她努力地在内心告诫自己，却还是忍不住怒火中烧，这都什么事啊？！如果不是形势所逼她真的很想骂出来。
确定了卫兵的位置，阿玛莉丝轻手轻脚地上前，手术刀上下一翻干净利落地划破喉管，如法炮制地将尸体塞进冷冻柜里。还算顺利地溜进药柜，她不得不停下来了。新伤加旧伤，又疼又痒，着实是在挑战着她忍耐的极限。手忙脚乱地找出麻醉剂给自己来上几针，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表，四点十一，距离她放倒戴维斯过去了三分钟。她已经尽力地避开了摄像头的监控范围，现在警备没有大动作，看来没有漏掉哪个死角。
谁能想到她为了在城市里捕食练就的躲避摄像头的技巧在这里派上用场？阿玛莉丝苦笑地摇头，又检查了一下手里刚缴获的枪支。762重型版scar突击□□，配有全息瞄准镜可更换为狙击形态。
她将备用弹夹塞进临时拔下来的白大褂里，疑窦丛生。762子弹用来对付她显然是太大材小用了，作为内部警戒用这么暴力的枪做什么？答案显而易见，看来这些人类也不是完全相信他们的狼人朋友。
阿玛莉丝手臂一成钻进通风管道，倚靠在管壁上叹了口气。她将耳朵贴近墙壁，细细聆听着外界的动静。
真希望自己不用一个人冲出去。
沃尔图里的守卫列队站在门外，低头肃穆。
凯厄斯的暴怒不言而喻，即使阴晴不定如他，这样的低气压也是卫士们从未见过的。更何况他刚刚差一点把亚力克撕碎，要不是阿罗和马库斯即使拦着，他断的早就不是两条胳膊了。
他的愤怒也蔓延到了自己兄弟身上，他甚至精准地刺向他的雷点，用自己毫无理智的言辞。
所幸阿罗还能约束住他，提醒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阿玛莉丝在哪。凯厄斯这才勉强恢复了冷静。
空气里依存阿玛莉丝的味道，融合着她惯爱使用的玫瑰花香，正在逐渐淡去。
恐惧攥紧了凯厄斯的心脏，一想到她生死未卜，未曾体验过的负面情绪就如排山倒海般汹涌袭来。有什么东西阻碍了他前进的步伐，低头看去，是她的耳坠。他俯下身去，试图将其捡起，却不慎又让它从指间流出。
他的手在抖。
阿罗把他的所有异常都看在眼里。这一次，无论马库斯看到了什么，他都不会相信自己的兄弟和那个女孩之间毫无感情。
但算账是之后的事，现在他必须要全力帮助凯厄斯找到她。
狼人的气味没能逃过吸血鬼敏锐的嗅觉，每一个分子都在帮他们重构这间房里曾经发生过什么。零碎的信息拼凑出事情的经过，已经发生的事实如同电影在脑海里放映，每一次呼吸都在帮他完善令人痛苦的细节。凯厄斯却只能如同旁观则一般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束手无策。
他怎么能让这种事一次又一次地发生？
菲力克斯在森林里发现了狼人的脚印，房间里的温度又低了几度。
他很难不想她现在受了多重的伤，流了多少血，那些该死的野狗又对她做了什么。他试图自我安慰，说她很聪明能够照顾好自己，可人类的身躯，又怎么能在那样的敌人手中保全呢？
愧疚和自责一瞬间占据了高峰，那是凯厄斯从未设想自己会有的情绪。他不经意地用手撑在桌子上才能勉强站稳。如果他能早一点找到让她恢复正常的办法，如果他没有中那调虎离山的伎俩一直陪在她身边
五指握紧成拳，比起卫士，他更生自己的气。
有风刮过，熟悉的香甜气息飘进屋内。那是血液的味道。
如闪电划破天际，身体比意识更快的做出了反应。那是她的血液，每每想起都会让他如鲠在喉的气息。只需一瞬，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做到的，风还未落凯厄斯就已经循着那味道而去。
阿罗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随后是德米特里。无须下令，原本一言不发的卫士们立刻倾巢而出追随着他们的长老而去。
秋风把落叶卷进房间，来的方向和狼人的去向背道而驰。
阿罗将地板上的落叶捡起来，失去了一贯伪善的笑容，他变回了本质上那个杀伐果决的王。
马库斯站在他身后，声音是不符合年龄的苍老，“冬天要来了。”
阿罗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两个兄弟在情绪表达方面走了两个极端，好在他足够善解人意，即使不动用能力也能明白他们的想法。他知道马库斯对于凯厄斯心怀愧疚，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谁会相信狼人将沃尔图里的防卫系统研究的这么深就是为了掠走一个人类。自月之子的战斗后，没有人会忘记他们的敌人不仅来自于试图挑战权威的同类，还有视他们为天敌的异族。那些看不见的敌人正在蠢蠢欲动,他们必须做好准备。
“我想，我们很快就会有机会反击的，我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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