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朱颜辞
夕阳斜挂在天边，繁琐沉重的嫁衣压的云朝辞喘不过气来，她掀了盖头，捂着胸口，只觉得格外的闷，半晌，伸出纤纤素手，挑开轿撵的窗帘，想透透气，轿外的睦月忙伸手阻拦，“小姐这不吉利，快缩回去！盖头不能掀，别叫别人看见……”说着，还轻轻打了云朝辞的手，长辈似的对着她耳提面命，苦口婆心。
云朝辞呵呵呵的笑着，夕阳映衬得这画面无限美好，只是眼瞧着接近了黄昏。
至宫门，皇上与贵妃着盛装在门口亲迎，自谢后与世长辞，重明道便没再立后，人人叹帝后鹣鲽情深，倒是便宜了贵妃，把持后宫多年，一朝居然能接受太子的跪拜。
太子格外仔细地拉着云朝辞跨火盆，一宫娥想要上前接手，却被重行成喝退，在众人的视角盲区，金陵十二州调令悄然出现在云朝辞后腰间腰带里。
刚三叩九拜完皇上贵妃，绚烂的烟花便在天空中炸开来，璀璨的光芒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瞳孔中，沉浸在喜悦中的人们并没有发现杀机已经来临。
杀声震天，训练有素的鄞州军团团围住了宫门，众大臣慌忙四蹿，推着“贵人们”连滚带爬往宫中跑，边跑边喊着：“有逆贼！保护皇上”
宫中涌出的大批禁军，拿着长戟，两军僵持着，皇上大喊到：“鄞州军怎会出现在这，煜王这个逆子呢？”
此刻身着红裳的煜王正在府中烂醉，浑然不知天地为何物，酒瓶哐当从桌角滚到门前，煜王呵呵一笑，倒头就睡。
熙攘的人群中眼尖的大臣突然发现金陵十二州调令在云朝辞身上，立刻大喊起来：“云氏身上有金陵十二州调令，云氏要谋反！”
刚刚还簇拥着太子与太子妃的大臣齐齐地往身后靠，唯恐沾染了叛逆的罪名。云朝辞环腰间摸了一圈，拿出调令的一瞬，脑中炸开了一样嗡嗡嗡的，胸口越发的疼了。
旁边的太子神情更是恍惚，一激动便冲着皇帝吼到：“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她？”这一吼倒是让云朝辞清醒过来，她大笑一声，从鄞州军将士手中抽出剑，堪堪刺了重行成一剑，“你以为我会乖乖听话吗？这王朝不配我云氏尽忠。”太子在满脸不可置信中倒下，嘴中发出微弱的声音，一句“为什么”让云朝辞眼泪止不住的流下。
哭着哭着云朝辞便笑了，不少臣子大声斥责到“疯妇”，她眼神一凛，刚刚还义正言辞的大臣缩的和鹌鹑一样。
随即她将剑指向皇帝所在的方向，“自私虚伪，薄情寡义，疑心甚重，你这样的人怎堪为君，我将这十二州调令从煜王手中偷来，就是为了此刻，陛下年事已高，不若退位让贤吧！我云氏替你将这江山坐稳。”说罢，轻刮了一下泛着寒意的冷剑。
重明道眼中杀意起，挥手示意禁军动手，纵是云朝辞身形飘逸，繁琐的嫁衣拖累着她，她刺啦一下，将外袍和霞帔划破，丢到了旁边，可没了嫁衣的束缚，云朝辞依然觉得胸口闷痛，浑身也没力气。
这才反应过来怕是中了毒，云朝辞想起重行成接亲时，煜王执意以兄长之礼背她上花轿，毒，应是在那时下的吧！
随着挥剑的速度越来越慢，云朝辞落入了禁军的包围之中，惊险的躲过了三人的合戟，却没注意到飞旋而来的剑，陆翊大喜，以为一击必中，不曾想，笑颜明媚的侍女睦月生生替云朝辞挨了这剑，直直地倒在了血泊中。
这大喜的日子，成了多少鄞州兵士的忌日，宫城门口伏尸堆积，血流百里，皇帝素来狠绝，对两千鄞州军没有丝毫留情。
云朝辞双手捂着睦月的伤口，嘴唇颤抖着：“撑住……月儿撑住……我带你出去……我带你回兰陵。”
眼看着睦月一点一点的失去了生气，眼看着所见之处皆是触目惊心的红，云朝辞悲愤交加，轻放下睦月，提起地上的剑，杀红了眼，意识一点一点地朦胧涣散，禁军的刀戟刺在她的身上，满身暗红的血掩盖了嫁衣原本的颜色。
再醒来，昏暗的牢房不见一丝光亮，云朝辞痴痴地坐了好久，陆翊让人架着她出来。
刑房里的刑具都嘀嗒嘀嗒地往地上滴着血，云朝辞麻木的瞧着陆翊的脸，不带丝毫的畏惧。
陆翊朝着差役使了个眼色，两个差役便拿起带有倒刺的鞭子在她眼前晃了晃，“卫国公府的人在哪？”陆翊压着脾气，耐心的问到。
云朝辞满不在乎的脸上涌现出一丝不自然的神情，原来她的家人没有出事，他们藏起来了。
“他们在哪？”陆翊看她思绪神游，凑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瞧着她。
云朝辞噗嗤笑了，“且别说我不知道，就算是知道，我会告诉你吗？”
陆翊捏着她的脸，往她嘴中硬塞了一粒药丸，“这是殿下让喂给你的解毒丸，你可得多撑会儿，别死在了这刑部刑房。”
看着她呛的剧烈咳嗽，陆翊瞳孔收缩，笑了。“打！”一声令下，那带有倒刺的鞭子重重的落在云朝辞的身上。
直至晕了过去，云朝辞一声没哼，倒是鞭打的差役累的哼唧。
一盆盐水将云朝辞兜头泼醒，浑身的灼痛终于让她哼出了声，离他两米远的煜王背着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似是要将她看穿。
“云秉在哪？”冷的如冰窖一般的声音回荡在云朝辞的耳边，她无力地抬头，问了一句为什么。
将身后的人都支了出去，刑房里的重轻舟云淡风轻地说道：“卫国公府就是瑨国外患的最大阻碍，我给过你机会，你没有向我投诚，反而在太子三言两语中终止了兵戈，卫国公府不除，我怎能让这瑨国大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想我自幼熟读兵书，战场上运筹帷幄，却算计不过这金陵的人心。”云朝辞期艾地笑着。
“下一世，投个平凡人家吧！别再遇到我了，辞儿”这一句辞儿，重轻舟花费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出了刑部。
她又被丢回了那黑漆漆的牢房，狱卒端来了饭菜：“吃吧！吃的饱饱的，午时上路也不会变成饿死鬼。”
她摸索着端起地上的饭菜，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上一口还索然无味的饭竟变的咸咸的，云朝辞伸手抹了一把脸，拭下大片水渍。
法场外汇集了不少人，从前卫戍将军的名声，可是这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法场外不少人唉声叹气，惋惜一代巾帼英雄误入歧途，香消玉殒。
壮士吞了口酒，喷洒在反光的大刀上，正午的阳光炽的人睁不开眼，云朝辞淡然闭上了双眸，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千钧一发之际，一群蒙面人劫了法场，围观百姓四散，陆翊做为监斩官，早预料到会有此情况，指挥着现场的禁军应对厮杀。
寡不敌众的蒙面人很快便败下阵来，一人托起云朝辞，快速的逃窜着。
身后的追兵愈来愈近，支支箭羽咻咻地从云朝辞的耳旁穿过，马背上的蒙面人闷哼一声，依然用尽全力驱赶着快马朝前奔驰。
桑椹林的悬崖峭壁让马儿停下了脚步，云朝辞以为，她又要回去那个阴暗的牢房了，“兄台将我放下吧！抓紧逃命去，为了我一个罪臣将自己搭进去可不值了。”马儿盘桓在崖边，云朝辞虚弱的说着。
“那我折损的人马不就是白白送命了。你省点力气，少说话，待会儿还要鏖战。”
追兵团团围了上来，陆翊剑指苍穹，“尔等逆贼还是别跑了，乖乖束手就擒吧！哦，你们也没地方跑了。”
“陆将军还真是忠肝义胆，只是不知陆将军忠的是陛下还是煜王？”蒙面人试探的问。
陆翊目光一沉，也不废话，率先将两人从马背上打落下来。
蒙面人用不大习惯的左手吃力的与禁军搏斗着，云朝辞本就情况不好，此刻也只能勉强躲避禁军的攻击，两人在陆翊手上没讨到好处，云朝辞腹部重重受了一击，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蒙面人心一狠，携她一起跳下了峭壁。
陆翊站在崖边向下瞧着，深不见底，“想来是活不了了，不过死要见尸，给我下去找！”
一众人火速往崖底赶，一个时辰方至底，这才发现崖底是一条不浅的河流，地毯式沿着河流搜索排查，在河流下游找到了云朝辞的尸体。
东宫中刚刚醒的太子重行成听到这个消息，急火攻心，又晕了过去。
魏知用不大便利的左手担着太子，急唤太医……
皇帝在金銮殿中确认了尸体后一边大笑着一边拍手，“陆爱卿此事做的好啊！朕要重重的赏你。”
“为陛下尽忠微臣份内之事，不敢求赏。”
“哈哈哈哈哈哈哈，陆爱卿真是深得朕心，那就待平息此事以后一并奖吧！对了，这尸体扔去乱葬岗吧！朕瞧着晦气。”
“臣遵旨。”
陆翊将尸体送到了煜王府，重轻舟抚摸着云朝辞的脸，抱着她去了桑椹林，亲手掘土，埋葬了一代风华名将，碑上刻着：吾爱妻朝辞之墓。
两日后，北周皇宫，皇帝接信一封：此为卫戍将军云朝辞，我已命纪维生每日喂她些消散记忆的药，望父皇珍视爱之，以公主之礼相待，此女日后必有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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