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中计
莫小笙走进去的时候，店里的小二已经把四周的帘布都拉了个严严实实。里面人不少，莫小笙走进去摸了个座位做下，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情况。
孟姝予坐在一旁，给莫小笙递过来一把瓜子，又从她手里顺了块糖。又瞅着莫小笙神情专注，丝毫不介意的样子，噗嗤一笑，倒也没打扰她。
一阵拍掌声响起，而后所有灯瞬间熄灭，茶馆内登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周围人一阵唏嘘，只见舞台上突然点亮一盏幽幽的红灯笼，而后，一阵悲怆的胡琴缓缓拉起。
若有曾位居行伍的人，听到这首曲子必定会大为惊撼。这正是当年定武候路平昀在边疆大杀四方的时候，在军中所作的行军曲。
众人都屏息凝神地听着，没有人注意到，那个熄灯之前还十分专注看戏的莫老板，此刻早已脱离了她原来的位置，一双眼睛机警地四处注视着。
一道幽幽的光芒慢慢顺着红灯笼爬下来，众人看到，这盏灯笼是被一位身着紫纱裙的舞女捧着，舞女头戴面纱，眼神悲怆，伴着乐曲翩翩起舞。
她的舞姿不似东阳寻常的舞蹈，动作更为舒展与大开大合，看上去除了隐隐约约的悲怆，还能让人察觉出出心底的难掩的挣扎与痛苦，着实精妙。
这并不是大梁的舞。
而在舞台的另一角，伴随着灯光的偏移，可以看到一位男人手执长矛挺拔的暗影。
人们瞬间懂了，看来这场戏是“别离”，讲的是舞女与兵士分离的故事。
莫小笙正对着舞台，眼睛却飘忽不定地扫视着台下的人。舞台上的灯光幽暗，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众人专注的神情与面部轮廓。
好像没有任何异常。
突然，莫小笙的眼睛一定，目光如鹰钩一般锁定了通向阁楼的楼梯口。
一个高大的男人靠在栏杆上，眼神专注地注视着舞台上的古丽。然而细看之后，才能发现这人的手腕一直紧绷着撑在楼梯杆上，好像随时准备越楼而逃。
莫小笙嘴角一抿，果然来了。
走廊都被占满了，莫小笙活动受限，只能屈尊弯下腰，在桌子底下摸索着朝着楼梯口，结果想是黑暗中视线不好，竟然和另一人同样爬在桌子底下的人撞到了一起。
莫小笙捂着嘴没出声，同时听到一声带着气声的痛呼。她抬眼一看，正好和一双乌贼的眼睛对上。
两人动静没闹大，倒是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透过桌子上的灯光，莫小笙看清了眼前这个小家伙，竟然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小男孩。
小男孩长的不像汉人，身子干瘦，头发也有些微微的卷曲，莫小笙赶忙扫视了一眼那个男人，眼见着他没察觉，便一把捂住小男孩儿的嘴，顺着桌子底，从一边把他揪出了内屋。
外面霎时间光亮大作，小男孩捂了捂眼睛，没哭没闹，好像丝毫不知道他差点耽误了莫小笙的大事。
莫小笙把他抵在一个角落，问道：“老实交代，你是谁，谁让你来的？”
男孩儿看着莫小笙，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
莫小笙皱眉道：“别装可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是故意想拦我的，说吧，鬼鬼祟祟地想在这里作什么？“
男孩的眼睛依旧乌亮亮地看着她。
“喂？不是，你该不会听不懂吧？”
莫小笙有些绝望地看着他，说知道这个小男孩连表情也没换。
“算了算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在这里好好呆着别乱跑，别耽误姐姐我干正事儿。”莫小笙把小孩往一边推了推，抬脚便要进去，谁知道她前脚刚走，后脚这个小男孩就跟上来了。
莫小笙：“……”
“姐介……憋……”
小男孩终于开了腔，但说话间都极其生疏，好像这些字句都是靠单纯的背诵读音才记住的。莫小笙凑近道：“你说什么？”
“别……捉、捉怀人，味……味险。”
莫小笙终于连蒙带猜地听明白了，听他这样说，有人知道自己想借着这出歌舞引出铁衣卫统领姜平，想必是察觉了什么，让自己不要轻举妄动，才派这个小男孩来传话。他不是汉人，什么都问不出来。
莫小笙皱了皱眉头，有些不甘心。
这个人的话当真可信吗？
这是第一次自己距离刺杀自己的人这么近，难道就要这么放弃吗？
就在莫小笙由于的同时，茶馆内传来一阵叫好声，莫小笙一愣，连忙两步上前，进了房门，只见舞台上的古丽风姿绰约，手执红梅，身上的紫纱裙旋转成了一朵美丽的罗兰，着实令人称羡。
不知转了多久，古丽缓缓地停下来，作出一个遥望的动作。
与此同时，莫小笙安排的落雪，自房顶缓缓洒下。
音乐越发哀婉低沉，如同低声的呜咽。歌声缓缓响起：
簌簌风雪，悠悠钟鸣，
我自何来，彼冈不行，
却步忘言，泪洒衣襟，
千千思绪，追雁随风，
雁儿贪暖，君子贪欢，
久不得归，怨途不通，
佳节得归，人事已非，
儿女双全，草木菲菲。
君不见奴，奴空作舞。
风雪载歌，我心伤悲。
这是上次在风晚阁莫小笙听古丽唱的曲子，极其哀婉悲伤。古丽瞒着莫小笙，又在后面加上了“君不见奴，奴空作舞”这几句，倒也十分应景，一时间，听得台上台下都是泣涕涟涟，唏嘘不断，甚至有几位看得投入的，当下哭得喘不过气来了。
古丽做出最后一个久久定格的动作。大幕拉下，灯光骤起。
每个人的眼睛都跟兔子眼一般通红。台下的人都站了起来，一时间，叫好声欢呼声久久不绝，掌声雷动。
莫小笙知道，这次的演出，算是成了。
台上演出已经结束了，店里的掌柜正在跟观众们做最后的总结道别，但是已经有不少人陆陆续续地从各个出口鱼贯而出。
但她此时此刻，脑子里全然没有在想这些。她努力回味着刚刚古丽歌曲的含义，想起古丽最后做出的那个遥望的动作。古丽望向的方向，正是阁楼楼梯口的方向。
当下，莫小笙几乎可以确定，刚刚那个男人，就是姜平。
古丽特意引姜平前来，到底想要做什么。她和姜平之间到底有什么瓜葛？
“……佳节得归，人事已非，儿女双全，草木菲菲。”
佳节得归……儿女双全。
佳节？！
今天不正是元宵节吗？
她脑海中又浮现成那个小男孩的脸，眉眼深邃，不是汉人……那么，能和他沟通的，怕也只有古丽了。
妈的，让人坑了！
一时间，莫小笙只觉得脑子“轰”得一声，而后便什么也顾不上了。她拼命地拨开人群朝着刚刚那个方向狂奔而去，哪里还有姜平的半分影子？
就在这时，本应在后台休息的古丽却突然出现在了莫小笙的面前。
古丽还没来得及脱下作舞的紫纱裙，只是在身后披了件单衣。她的眼睛通红，身后拉着刚刚那个小男孩，面容之间已经带了乞求神色。
莫小笙心道一声果然，古丽明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却偏偏设计阻拦自己。
“莫老板，还请留步。”
“留步？”
莫小笙眼神冷冰冰的看着古丽，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话语间已经带着淡淡的愤怒与戏谑。
“古丽姑娘真乃神人，猜测到我要去抓姜平，便专门请了人过来拦我。这下好了，姑娘想见的人也见过了，我折腾了半天，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谁也没有抓到。”
“不许你这样说我娘！”
刚刚明明什么也听不懂的小男孩，此刻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话，就像一只凶狠的小豹子一般，理直气壮地站在了古丽面前。
“莬儿！”
古丽一把将小男孩拉到身后，垂目欲泣地解释道：“莫老板，莬儿他年纪小不懂事，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莫小笙低头，望着那个小男孩，沉吟道：“莬儿……你是古丽姑娘的儿子？”
“是又怎么样？”
莫小笙是真的被气得不知今夕何夕了。她露出一个危险的笑意，缓慢道：“小弟弟，你说呢？”
“你娘现在还在我的手上，你坏了我的事，你觉得我会怎么样？”
“莬儿快住口！”古丽终于忍不住，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莫老板，我并非有意欺瞒，还请你饶恕我们，我愿意把我们之前的一切都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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