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楚泽留在曼海宫吃了午饭，佩拉耶作息规律，午后必定休息半小时，他不方便逗留，于是从餐厅的后门出来，到了花园，他径直朝玻璃花房去，想看看上一批培育的云岫花情况如何，10年前玻璃花房曾被毁过一次，他参与了重建，和留心院的老师们一起设计了图纸，在这个世界上，能令他安心的事情不多，园艺是其中之一，但他养花必死、养草必枯，所以只能借别人的手满足自己的愿望。

        可惜行至中途，安德烈拦住了他的路，四下无人，楚泽便称呼安德烈为“兄长”，安德烈的笑里带着冷意，对楚泽说：“陪我走走吧，我们很久没一起聊过天了。”

        两人从中心城的北门出去，到了镜湖，这片人工湖是从城外的水渠引的水，湖边的净水装置日夜不停地运作，为中心城提供稳定的水源，两人离净水装置不远，耳边传来装置运作的噪音，一碧如洗的蓝天下积累着烟囱排出去的烟，没风的时候，整个世界如同静止。

        安德烈突然问起莫尔上次受伤的事，楚泽不解，回答：“已经愈合了，下次执行外派可以带着它。”

        安德烈继续说：“查出来是谁击伤的它吗？”

        楚泽摇头，回答：“从伤口看，应该是改良版弹弓发射的石头，伤口十分光滑，石子应该本身被磨制过，城中没有找到这样的东西。”

        “真怪啊，弟弟，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安德烈稍微昂首看向楚泽。

        楚泽知道他故意给自己找不痛快。

        要论楚泽得罪的人，多得手指都数不过来，他总不可能为了只鸟带人去搜查那些贵族。

        “好吧，你现在越来越不喜欢和我说话了，小心一点弟弟，你现在可是连一只鸟都保护不好。”说完，安德烈便转身走了，快接近城门口的时候，等在城门内的侍臣跟了上去，他们刚刚的一言一行都被侍臣记录在册，等待着有利可图的情报商贩向他们购买。

        “连一只鸟都保护不好”吗？

        楚泽觉得窒息，松了松制服的扣子，一个人在湖边站了很久，才返回家中。

        还没到家门口呢，莫尔便扑扇着翅膀朝楚泽飞过来，楚泽有些错愕，以为是又有人盯上自己的游隼，楚泽问它怎么了，莫尔声音嘶哑地叫了三两声，随后抬脚在楚泽肩膀上有规律地踩起来，只有楚泽能听懂这些暗语，等莫尔说完，楚泽自顾自说了句：“原来如此。”

        楚泽到了家门口后，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打开门，房间中空无一人，他朝着沙发的位置走，这时身后传来利刀出鞘的声音，他贴身带着一把折叠刀，就藏在袖子里，但他故意没躲，等刀横在他脖子边，身后有人说话：“别动，先生，不然小心我对你家的两位客人不客气。”

        “……”

        “好的，很听话，现在举起手来。”

        楚泽乖乖把手举了起来，身后那人似乎是奇怪为什么楚泽没有反抗，所以没有及时接上话。

        “咳咳，老实交待，你对眼前的这一切怎么看。”

        茶桌上新摆了花瓶，里面插着纷繁的花朵，不知道是谁的品味，插得十分凌乱，陈列柜里多了许多东西，多是些从集市上买回来的摆件，价格低廉，但好在很漂亮，从楚泽的位置能看到通向厨房的走道，现在走道门廊上悬挂着珠饰门帘，与整个房间的气质很适配。

        “白迦，别闹了。”楚泽放下手的同时，极其迅速地用左手手指捏住了白迦的猎刀，他微微转过身，白迦对他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他不动声色地把手指松开，白迦这才能把猎刀收回去。

        “言知呢？”

        “在这里！”言知从二楼房间跑出来，到了平台上，对楚泽招手。

        白迦得意地说：“对这个惊喜还满意吗，先生？”

        如果不是莫尔提前通知楚泽，在白迦还没有拔刀的时候楚泽就会用袖子里的折叠刀打断他的动作，楚泽这时点点头，非常生硬地说：“嗯，我一点都没有想到。”

        白迦“嘁”的一声，放下猎刀对楚泽说：“可你的表情完全没有‘哇，我被吓了一大跳’的感觉。”

        言知从楼下走下来到了白迦的身边，白迦对楚泽讲起花瓶是从哪儿买的，花是从哪儿摘的，陈设品他是怎么讲价的，楚泽脑子嗡嗡地响，听了一会儿，趁白迦说累了去喝水的间隙，他对始终离他一米远的言知说：“我有事要交待你……”

        言知非常紧张地望着他，这时白迦从厨房里三步并两步跑过来，对楚泽讲：“等等，你要交待的事情非常紧急吗？”

        “不急。”

        白迦和言知对视一眼，露出一个早有预谋的笑容。

        楚泽从不亲手整饬自己的庭院，一般都是请人上门，一是时间太忙，二是他担心自己把那些花花草草给养死了，现在倒好，他换了套平常的衣服跟在白迦和言知身后割草，言知则把被杂草压垮的花藤整理好绑在白迦立好的树枝上，楚泽虽不常做家务，但学得快，很快自己上手给花松土，正准备浇水的时候，白迦制止他说：“别浇，现在太阳还没落山，土里温度高，浇了花会死的。”

        原来如此。

        他们把通往大门的小径两旁都整理完毕，已是夕阳西下，白迦和言知还有精力去原野上挖了些耐活的花回来种，楚泽看着他们奔跑在原野上的背影，又想起安德烈的话来。

        言知挖了一株乱云花，她问白迦：“白哥哥，今天你这么做，就不怕楚泽哥哥生气吗？”

        白迦正在仔细观察快被他挖出来的薄荷草根茎，随口答道：“挺担心的，其实我以为他会揍我一顿，在松石城我见过他揍人，很可怕的。”

        “那你为什么还这么做？”

        白迦把根茎小心翼翼放进桶里，站了起来，他回答：“我觉得他回到这里之后，神经绷得很紧，就想和他开开玩笑咯。”

        “你真勇敢。”言知也不知道是真心夸赞还是打趣。

        白迦笑了一下，等他转头看向回家的方向时，眉头一皱：“什么人来了？”

        白迦刚到，就看见站在门外穿着制服的人，和役兵的白色军服不同，这些人穿的是黑色的制服，白迦猜测他们是城里当官的贵族，他们身边牵着几匹高大的马，马可是珍贵资源，得靠人力去野外捕捉、训练，训好之后才能关在马场里喂养，供人当作交通工具。

        该贵族见了白迦和言知，脸上挂着轻蔑的笑转向他们：“第一次见到楚泽博士这么有雅兴。”

        博士？

        白迦没理会他，这时楚泽从房间里出来，已经换了白色的军服，带着火刀出来，身上好不容易出现的闲适感此刻无影无踪，他对白迦说：“我出去一趟，你们早点休息。”

        听这话的意思，是晚上也不回来了，不等白迦细问，楚泽骑上马，带着那些人走了，白迦推断他是执行任务，马跑得很快，白迦看着他们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拐角，提着桶的手不自觉加大了力量。

        他很讨厌这种感觉，这种自己只能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其他人离开的感觉。

        夜航海沿岸。

        五个役兵学徒现在只剩下两个，正躲在一处山洞内，他们现在的使命是杀死那只亚门级的僵尸，防止它进入北部的农场。

        戈恩没有想到这次他们会碰上亚门级的僵尸，身为小队队长，他既自责又愤怒，可尤利安受伤了，他得集中注意力对付尤利安腿上的伤口，负责救治的蒂娜为他们而死，没了她身上的延迟针剂，戈恩无法判断尤利安的意志能撑多久，一旦到了极限，尤利安就会变成他的第二个敌人。

        这只僵尸追了他们三天，刚碰上的时候戈恩便已经让斗犬奔赴回光芒城寻求援助了，他只希望援兵可以来得快一点，亚门级的僵尸一旦进入农场，除了可能造成食品危机，还可能大大动摇人们对这个世界的稳固认知，截至目前，僵尸在普通人的理解里仍然是没有意志、依靠本能咬人的怪物，实际上，在役兵的知识里，僵尸不仅存在意志，还有等级，亚门及亚门以上的僵尸，甚至说话、与人交流，甚至……还可能隐藏在人类社会。

        尤利安比戈恩更焦急，役兵虽不看重出身，但作为贵族之子的尤利安明显一直不信任这个平民队长，此时越发恼怒，他一把推开戈恩，大叫到：“都怪你！没有本事为什么要当队长？现在倒好，死的死了，我还……”

        戈恩习惯了尤利安的那套说辞，此时任务紧急，他不想和尤利安吵闹，他捋了捋褐色的头发，深吸一口气，对尤利安说：“我保证，如果你再大喊大叫，我会把你丢出去。”

        这种威胁对尤利安很有效，因为他认为平民不存在美德，两个少年还没和好，山洞外忽然传来碎石跌落的声音，他们立刻警戒起来，洞内的火对僵尸没效，但他们在洞口埋了一踩即引爆的炸弹，这是实训部负责军备的人新开发的。

        洞很深，他们几乎是被僵尸追着逃进来的，进来之前，蒂娜拦腰抱住僵尸滚下来山丘，他们本该跑的，而非在这个前后都被堵死的地方待这么久，戈恩再一次觉得自己的判断受了尤利安的影响，可说到底，是他经验不够，判断不足才导致这个下场。

        “尤利安，拿着刀。”

        尤利安顾不上和他争执，瘸着腿爬了起来，他注意到戈恩打开了腰间的小包，拿出一个药瓶来，快速吞了什么，尤利安大叫到：“你为什么要吃单露？你还没通过‘越轴测试’吧？”

        “闭嘴！”

        单露能大幅度提升他的精神力和武力值，但相应的，这东西可能引发脊柱螺旋发生变异，直接让他丧失意志成为僵尸，但现在顾不得这么多了。

        奇怪，自碎石声后，竟再无动静，这常常预示着更大的危机，戈恩高度集中注意力，忽然想到：万一这只僵尸不是亚门级而是更高级别的呢？

        那它很有可能判断形势，猜测洞口有引爆物。

        戈恩咽了口唾沫，没有说出自己的推论，带着尤利安往后退了退，直到一个拐角，他们躲在拐角后，通过前方火苗的影子判断情况，猛地一下，戈恩看见一个影子滑过墙壁，他的心脏瞬间加速，伴随尤利安一声尖叫，他手中的火刀启动核心炉，填充好的闪石燃烧起来，火刀刀身瞬间变红，他甚至来不及用眼睛去看，只能凭借训练出来的直觉朝拐角后一砍。

        他觉得砍到了什么东西，伴随一股烧焦的味道，可这触觉很快消失，影子突然从他右方出现，戈恩旋转身体向上一挡，僵尸挥舞过来的拳头击在刀身上，火刀发出一声嗡鸣，核心炉竟被生生砸熄了火！

        戈恩被推向石壁，对面的僵尸甚至对他一笑，轻巧落在地上后又加速捏紧拳头向戈恩砸去，“唰——”的一声，一把火刀从僵尸左边飞过来，是尤利安把火刀丢了，这个蠢货，戈恩在心里痛骂，同时立刻抬起火刀朝僵尸的脖子砍去，他要趁着火刀还有温度，否则砍击将失去效果，普通的刀对付这种级别的僵尸根本没用，它们的复原能力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认知极限。

        但是僵尸躲过去了，向后一个腾跃翻身，双脚踩在石壁上猛地一弹，落到了尤利安身边，那种极大的威压导致尤利安当场腿软无法行动。

        “跑啊！”戈恩大喊。

        可僵尸的拳头已经挥出去了。

        似乎是一阵迅疾的风从戈恩面前掠过，他闻到一股乱云花的香气，下一秒，火刀出鞘时带出火花，朝僵尸划出一道漂亮优雅的弧，一个白色的身影挥刀的同时伏低身体拦腰抱起尤利安，接着他回身一挡，竟巧妙避开僵尸的拳，以一个很刁钻的角度把刀身贴在僵尸的手腕，火刀利落一转，僵尸的双手即刻掉落，火刀的温度迅速使伤口烧焦无法流血，僵尸向后连续空翻，站在远处观望这个男人。

        男人起身，把尤利安放了下来，称不上很会照顾人，尤利安几乎是被他丢在地上的，他挥动了一下手里的火刀，抬眸看向僵尸，在看到那双绿瞳的时候，僵尸脸上的表情从不满变成了恐惧。

        是席勒老师！戈恩发不出声音，但他感到自己的心立刻安定下来。

        世界上没有任何僵尸可以挡住楚泽·席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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