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裁判所在城东，由原来一座气派的古堡改造而成，这座古堡原来的主人死于叛乱，姓氏与历史已经不为当代所容，古堡的建筑风格很怪，并非以中央城的同心圆造型规划，而是由连续的圆拱修建出矩形的建筑列组成，北部外墙垒出一座高高的瞭望塔，监视着裁判所进进出出的人，瞭望塔与一片诱橘林毗邻，诱橘林南侧便是裁判所的主体结构，包括最高法院、羁押部和第一大会总部。
把守在古堡大门入口处的卫兵见到穿着便服的楚泽非常惊讶，询问：“役兵大人，您这是……”
巡逻兵在一旁解释：“刚刚送了个黑头发的男孩过来，役兵大人要找他。”
楚泽虽然没带武器，但入军籍的人都听过楚泽单人斩杀“门”级僵尸的传闻，所以并不敢阻拦，再说了，楚泽陛下跟前的红人，也没有必要阻拦，因此楚泽得以顺利通过。
因为那一大片诱橘林，加上阴雨天气，古堡内比其他地方都要潮湿，诱橘夏天开花，秋天结果，冬天便可以收获可口的橘子，当年叛乱之后，有人提起清除这篇诱橘林以免心中有不服的人睹物思人，可终究考虑到诱橘是皇家喜爱的食物，于是保留至今。
诱橘花很香，让人想到干燥炽热的夏夜傍晚。古堡内的通道燃着灯，但还是很昏暗，楚泽对这里轻车熟路，巡逻兵就不一样，他总担心从摇晃的黑影里窜出什么怪物来。
楚泽敲开管理室的门，有人从旁边的窗口探头出来，大声呵斥：“谁——”
楚泽看了看他，对方瞪大双眼连忙缩身回去，从屋内穿出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门闩的齿轮声咔咔响起，从里面走出个秃头的矮个子男人，男人搓着手问：“役兵大人，这是怎么了？”
巡逻兵重复了一遍他们在找人的话，矮个子男人听完重复了一遍：“黑发、黑色眼睛，16岁……哦，我想起来了，枢密院大人派人过来，说要亲自审讯。”
“好，我自己过去，你先回去吧。”楚泽对巡逻兵说，巡逻兵点点头，连忙走了，走到一半还被一只猫吓了一跳，楚泽和矮个子男人都回头看了一眼，矮个子男人“噗嗤”笑出声，因为楚泽的不苟言笑，他连忙正色。
役兵、城防兵、巡逻兵、卫兵，都归于枢密院管理，楚泽虽在役兵队伍里，但他其实不受枢密院太多的约束，因为枢密院院长索伦知道楚泽是陛下培养的下一任接班人，这个事实只有几个核心人物知道。在楚泽小时候，索伦对他而言宛如第二位父亲，可随着政权动荡，楚泽的身份在光芒城愈发尴尬之后，两人的嫌隙就愈来愈多。
楚泽还没到羁押部门口，等在门口的索伦随从便匆匆进去了，应该是去给索伦通风报信，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楚泽的身上挂了一层浓重的水汽，却让他看起来更加锋利，像是来自黑暗中的杀手。
“我不管你和陛下有什么计划，你现在随随便便带人进光芒城，天使班那边我管不着，反正卡萨帕那老头子疯疯癫癫的，我懒得和他说话，但是，你想往留心院里塞人，我是不可能同意的。”
长着狐狸眼睛的中年男人颐指气使地对楚泽说话，楚泽竟然安安静静地听着，这可真奇怪，以前狐狸眼睛都是听楚泽的啊，白迦坐在审判椅上，双手被束缚在椅子扶手边，心里直犯嘀咕。
白迦昨天一晚上都睡不着，后来他气不过，想直接回松石城，可没想到连城都出不去就被扣下了，他以为自己会被当作可疑分子就地处刑的时候，这个狐狸眼睛带着人出现了，二话不说就把他带到了这个叫做裁判所的地方。
早在楚泽来之前，狐狸眼睛已经审问过他一遍了，姓名、年龄、出生地、和楚泽·席勒的关系，除了最后一个问题，他都老实回答了，因为他知道自己骗不过这个穿着蓝色制服的人。
“索伦院长应该不会忘记，这个人是我小时候救下的，当时您也在场。”楚泽这样说的时候，瞧了白迦一眼，白迦把脸别过去，并不愿意搭理他。
“我记得，你不顾我的阻拦非要救他，损耗了我们本来就不多的医疗资源，你当时还打算带他回来，训练他成为役兵，”索伦眯了眯那双眼睛，并不打算给楚泽思考的机会，也不给楚泽留情面，“但是你当时抛下他了，他也错过了最佳的培养年龄，这事就应该了结，楚泽，你别想瞒我，你是打算让他涉政！”
嚯，此话一出，不仅白迦，连楚泽都有些不满，索伦说这话等于暴露了白迦做过脊柱螺旋手术的事实，这可是绝密。
索伦气得吹胡子瞪眼，瞧楚泽脸色不好，惧怕这位最强的役兵真的不给他面子把他给揍一顿——也不是没有可能——他才说：“怕什么，这里都是我的人。”
白迦这时候开口了：“等等，我对你们的想法根本不感兴趣，要是你这么不欢迎我，就应该把我送回松石城，干嘛把我带到这里来？”
索伦更生气了，区区一介平民！竟然敢这样对他说话？
“闭嘴，哪里有你说话的份？你没有通行证，插翅难逃，今天要不是我，你早就被处决了。”
白迦轻哼一声，说：“我还要感谢你？你把我带到这儿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要不是我胆子大，早就被这儿吓得尿裤子了。”
楚泽扫了一眼白迦看向的那面墙璧，上面有各式各样的审讯工具，在稳定的烛光照耀下显得瘆人。
索伦不想和白迦胡搅蛮缠，但楚泽就是木头，是一面不透风的墙，他从楚泽这里撬不出什么信息，于是索伦说：“你是想带他回去？不可能，这事没商量，他得跟着我。”
“我同意。”白迦连忙答话，不顾楚泽投来的视线。
他心里窃喜，楚泽竟然没换衣服就来找他，这是不是证明他很重要？
“不行。”楚泽答道，随后绕过索伦，走向白迦，他灵巧地从手腕里甩出一把折叠刀，轻轻一按开关，折叠刀冒出刀刃，直接划开了绑住白迦手臂的皮革带子，索伦心里默默给楚泽又记了一笔：破坏公物！
“我知道院长在担心什么，但您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
“什么事实？”索伦有所不解。
“一个从松石城回来的无名小卒，是不存在涉政的可能性的，因为，”楚泽低头看着白迦，开口道，“他完全不具备政治头脑和与政资格。”
“……”
不是说让要自己成为什么外层顾问吗？现在又说我不具备政治头脑？原来堂堂的役兵大人撒起谎来这么神闲气定！
索伦思索了一番，觉得楚泽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光昼会根本不可能允许白迦进入，可他仍有疑虑，便眯起眼睛问：“那你带他回来干什么？这么多年你都没去找他。”
这话既戳了楚泽也戳了白迦，气氛更加尴尬了，白迦站起来，离开楚泽身边，转移到索伦跟前，随从立刻走上前来，索伦抬手制止，狐疑地上下打量白迦，问：“你干什么？”
“院长你不是要带我走？快走吧，反正楚泽先生这么多年来也没找过我，我和楚泽先生也没什么关系。”
这话说得属实太酸。
楚泽这时说：“因为我答应过他带他回来，我一直都记得。”
白迦的背影微微一怔，索伦皱起眉头说：“你要是十年前这样对我说，我肯定会相信，但现在我不会信任你了，楚泽，你做的事……“
索伦的话没说完，白迦却很好奇，十年前？就是他们相遇的年份，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楚泽没了耐心，说道：“院长，光昼会里如果再多一位有手段的平民外层顾问，对您来说不是好事。”
“你威胁我？”
楚泽看过去，绿色的双瞳里隐藏着危险，他颔首：“是的。院长，现在我可以带他走了吗？”
楚泽带着白迦到了古堡大门的时候，雨势已然小了很多，管理室的矮个子男人已经准备好了白迦的行李箱和两把雨伞，白迦接在手里，楚泽这次没有把他丢在身后了。
两人没说话，白迦破罐子破摔，不打算委曲求全，他们经过第三车站的时候，白迦停下了脚步，他说：“我还是要回松石城去。”
“不行。”
白迦心里升腾起一股无名火，不顾周围还有行人，对楚泽大声说：“为什么不行？是你要带我回来的，现在也是你要送我去什么留心院，想找就找，想丢就丢，我又不是你养的狗。”
楚泽的表情很迷茫，白迦不知道是不是雨雾所带来的错觉。但楚泽的确是很疑惑的，他已经带白迦回来了，白迦究竟在生什么气？如果是因为去留心院的事，之前不都是说好了吗？那天晚上，白迦看上去还挺开心的。
他不喜欢分析自己的疑惑，换做其他的事，他会自动忽略，可如果不安抚好白迦，计划就没办法开始。
楚泽直接问：“你在生什么气，你直接告诉我。”
“……”白迦心中那烧得满天都是的怒火听到这话突然没了气势，慢慢熄灭下去变成小火苗，他忍不住笑了出来，楚泽的神情更迷茫了。
“你……”白迦有些无奈，他说：“我……我……不想离开你……离开你家。”
“哦，我明白了，我给你申请不住宿，你还是在我家住，怎么样？”楚泽一本正经地说。
“真的？”白迦问。
“嗯，不过我明天要出一趟远门，所以我一会儿就带你去留心院办理入学。”
“现在直接去呗。”白迦笑了起来。
看来气消了，楚泽想。
“我……”楚泽顿了顿，“我先回去换正式的衣服。”
楚泽的上衣已经被雨淋湿了，肩膀的曲线很漂亮，与在古堡中的锐利相比，现在的楚泽柔和下来，湿漉漉像是荒原上讨厌大雨的植物，周围的人朝他们偷偷看过来，白迦不喜欢那些目光，那些对楚泽不尊重的、厌恶的、好奇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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