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白迦醒得很早，看天色大概是六点，他没有看时钟的习惯，但昨天楚泽特意给了他一块怀表，和托布身上那块一模一样，表盖上刻印着留心院标志性双圆顶建筑纹样和“留心院”的字样。
房间里很安静，他一个人去厨房煮了达兽蛋，煎了剩下的面包片，他觉得黄油实在太贵，所以去集市上买了些麦桐油，不过麦桐油虽然便宜，但做出来的食物口感不佳，不过能省钱就是好事。
他昨天晚上计算了从第三车站乘长车到留心院的时间，由于轨道建在城区外，不用像客车那样绕路，只需要2个小时，他的第一堂课是“盘古大陆古代史”，时间是八点半，授课老师正是斯坦利·普尔，他匆匆吃完饭，但没赶上六点半的始发班车。
他心想：完蛋。
但他向来是个乐天派，觉得既然已经迟到了，他也没有其他办法。站台上约有十来个人，有三位穿黑色制服，一位女性，两位男性，他都不认识。他暂时还没有拿到订制的校服，所以他没有去打招呼，快七点的时候，来了第二趟长车，白迦刚刚检票进入车厢，便听见身后响起一阵跑步声，回头一看，竟然是戈恩。
白迦见他脸上带着忧戚的神色，主动问：“这么早，你去哪儿？”
戈恩见到他有些惊讶，回答说自己要回留心院一趟，随后脸上浮现出迟疑的神情，似乎在犹豫要不要问问题，但少年人没什么心计，所以他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其他人在后，小声问白迦：“你进了什么部？”
“文法部。”楚泽告诉他文法部主修历史、修辞和律法，一听就是他学不好的东西，可既然楚泽要他去做，他去做就行了。
戈恩松了口气，继续小声说：“我是实训部的，不过……请你不要告诉别人我是役兵学徒。”
“嗯，我明白。”这件事楚泽也跟他嘱咐过了，实训部表面上是专攻机械设计，但实际上是培养役兵，因为役兵这一职业太苦，还会因为脊柱螺旋手术导致寿命不长，所以多是为了赚取丰厚年金的平民孩子，但也有因为其他原因进行脊柱螺旋手术的贵族学生，例如尤利安，他是家中最不受重视的次子，之所以选择成为役兵，完全为了讨父母欢心。
戈恩说他是回学校参加毕业典礼的，典礼下午举行，他得先去宿舍收拾自己的行李，问起白迦为什么不选择住宿，白迦耸耸肩说：“不喜欢。”
戈恩心想贵族就是任性啊，他可承担不起每天的来回车费，他问：“那你应该迟到了吧？”
白迦无所谓地点点头，戈恩问他是谁的课，白迦想想说：“斯坦利·普尔。”
戈恩脸色一变说：“你完了。”
“怎么说？”
“文法部的部长可严格了，你可能会被罚写抄一遍《蔓德拉大典》，所以你到了之后千万别惹他生气。”
“……”
这么严格吗？他现在退学还来得及吗？
下了长车，白迦和戈恩告别，先一步跑向留心院，文法部在学院东侧，进了教学楼大门，他冲向三楼，路过的老师在他身后喊：“这里又不是实训部！注意礼仪！”
白迦回头朝他苦笑一下，伸手指指楼上说自己快迟到了，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台阶，到了三楼转角，他却看见一个人影朝他滚过来。
是的，滚过来。
一个瘦弱的男孩从楼梯上滚到他脚边，要不是他停得及时，肯定会踩到他，阶梯上站着三个少年，为首的生着一头亚麻色头发，脸上有些细小的雀斑，他抱着双手居高临下地看着白迦他们，身后的两个人像是他的跟班，一个高瘦，一个圆滚，高瘦的那个对白迦不客气地喊叫：“你站在那里干什么？没看见爱德华少爷在教训不听话的狗吗？”
要不是他们穿着蓝黑两色的校服，白迦都要误以为三人是达斯顿帮的爪牙了，他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以前，他就是躺在地上那个人，于是不免有些感同身受，白迦没理会那三人，自己躬下腰把地上的瘦弱男孩扶了起来，男孩的右眼肿了，脸上还有淤青，看来他们下手不轻。
“喂，你找死？”圆滚的那位这时对白迦又叫嚣起来。
“你没事吧？”白迦问瑟瑟发抖的男孩。
男孩的眼神闪烁，不想让白迦看到他受伤的脸，高瘦的少年这时朝他们走下来，他没有系领带，蓝色衬衫松开了两颗扣子，恨不得把“坏学生”写在脸上。
白迦把男孩拉到自己身后，少年眯起眼睛看他，问：“以前没见过你，你的名字是什么？”
“白迦。”
“白……迦？没听过，听起来像是个却城名字。”
白迦心想这也没办法，他的养父的确是却城的人，那时光芒城和却城的关系还很好，两城人口可以自由流动，见白迦脸色毫无惧意，而他也没穿校服，少年又问：“你第一天上学？”
“嗯。”
少年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他，说：“你看起来，不像是13岁。”
留心院正式入学的年纪通常在12-14岁之间，白迦今年16岁，加上他常年在松石城风吹日晒，虽然给了他英气可靠的外表，但也让他看上去比同龄人要成熟几分，白迦懒得回答这样的问题，反正对方的个头还没他高呢，由于急着上课，他说：“要是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想走？这么……”少年话还没说完，站在楼梯上方的爱德华发话了：“让他走。”
少年回头看了看爱德华，转过头来，虽然很不满，但老大发话，他还是让开了，白迦心里觉得有点滑稽，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准备带着男孩一起走。
“等等，他要留下。”爱德华说，并且也走了下来。
爱德华比白迦矮一个头，脸色红润，眉眼间却带些阴沉，看得出脾气很差，或许是被惯坏了，白迦问：“他做了什么事？”
高瘦解释道：“他不知好歹，把爱德华少爷的游隼给害死了。”
游隼？不就是楚泽养的那种鸟？
“不是我！”身后的男孩试图辩解，可是爱德华抬起眼眸看过去时，他又立刻把头垂下去了。
白迦回答：“那你们打算怎么做？”
“？”爱德华愣了愣，他可没想过这种问题，游隼都死了，他只是想出口气而已。
“你看吧，你们自己也没想好做什么，不如等你们想好了解决方法再来找他，青春这么宝贵，就不要在这些事情上花太多时间了，还是专心自己的功课吧。”白迦讲得头头是道。
圆滚自从跟在爱德华少爷身边，还没被人这么教训过，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嚷着说：“你什么身份？敢这样对爱德华少爷说话？”
“我……”
“是平民吧，也不知道怎么进入留心院的，这么没规矩。”
唉，就说和小屁孩相处会很累。
“那个……”白迦举起右手想指楼上的教室说自己要上课，但高瘦误以为他要打爱德华少爷，一个箭步上去扭住白迦的手，还想提脚踹白迦的腿弯，这套揍人方式他屡试不爽，但他的腿还没有抬起来呢，白迦竟然把他的手给轻轻松松地反过来了，白迦的手劲很大，高瘦“嗷”了一嗓子，白迦刚想松手，圆滚也冲上来把他狠狠一抱，白迦条件反射地抬起手腕往圆滚背上一击，这下好了，他被两声嚎叫包围。
此时学院的下课钟声响起，爱德华脸上露出几分慌乱，出声道：“快走。”
“你们在做什么？”白迦被推在了墙壁上，他昂着头看见一个花白头发、留着一撇胡子的男人站在阶梯上，脸上的怒气克制不住地散发出来。
他们五个人被叫进了办公室，爱德华显然有恃无恐，高瘦和圆滚也没太多惧意，而白迦完全在状况下，所以只有那个瘦弱的男孩此时哆嗦着肩膀陈述事实：“爱德华少爷的游隼死了，误以为是我害死的，所以来找我了解情况，我……我……”
“你实话实说，我最讨厌撒谎的人。”对面的斯坦利·普尔严厉地说。
男孩抖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我一不小心……就滚下了楼梯，这位……这位同学就以为我是被欺负了，想帮助我，就是这样……”
斯坦利·普尔看着爱德华，不客气地说：“爱德华·德亚，是这样吗？”
“嗯，当然了。”爱德华回答。
斯坦利·普尔又看向白迦，喝了口水问：“你就是楚泽说的那个人？”
“嗯？”爱德华好像很感兴趣，不自觉瞧了瞧白迦。
白迦想起楚泽的嘱托，连忙回答：“哦，我和他不熟。”
斯坦利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你不仅迟到了，还殴打同学，你知道留心院的院规吗？”
当然不知道了，他一看书就犯困，但为了稍微挽回一点好印象，他说：“知道。”
“行，你们五个人，都给我抄一遍《蔓德拉大典》。”
圆滚嘟囔道：“爱德华少爷也要？”
斯坦利瞥了他一眼，看来斯坦利比爱德华给他的震慑要大，圆滚立刻闭嘴了，而爱德华看上去虽然不耐烦，但也没多说什么。
斯坦利看向白迦继续说：“你迟到的事另算，把今天的课程内容抄写十次吧，另外，我要扣掉你两个学分。”
“……”
此话一出，除了白迦的另外四人都有点惊讶，留心院的期末考核极其严格，如果没有达到审核标准，是会被直接退学的，就算你是皇帝的儿子都没有例外，但白迦觉得扣了再修回来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所以他点点头，不想再惹事了。
五人出来后，说假话的男孩对着白迦鞠了一躬，白迦还来不及问他的名字，他就快步离开了，白迦刚想走呢，爱德华叫住了他：“喂。”
“有何贵干，大少爷？”白迦转身看向他。
爱德华问：“你和楚泽什么关系？”
“你刚刚听到了，我和他不熟。”
爱德华走近，接着说：“那你以后就要小心了。”
白迦看着爱德华离开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他从手提包里找出课表，根据指引到了四楼的教室，他要在这里继续上海伦娜·维尔的“五大市制度得失”课。
教室里已经有一些人了，都穿着蓝黑两色的校服，蓝色衬衫、黑色校裤，女生则是蓝色衬衫、黑色中裙，文法部贵族居多，因为十四周期时代之末，只有贵族有余力注重艺术熏陶并将其当作社交圈的准则。
坐在教室里的学生看上去都很漂亮，脸上带着天真又自大的表情，浑身上下像是绷紧的弦，白迦的成熟与得过且过的态度与他们形成鲜明的对比，于是白迦坐在了没有人的最后一排，学生们陆续进来了，很多人都会拿眼神偷偷看白迦，同时窃窃私语，这时白迦身后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你好，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白迦回头，看见一个红色长发的女孩儿，她有着一双金色的眼眸，皮肤有些营养不良的苍白，但她笑起来很好看，带些……狡猾，让白迦瞬间想到了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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