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
森湖走进附近的公园,找到长椅,悠悠然地坐下,他挨着长椅的铁把手,如秋山图里,在主峰中腰流动着的一片悠然的秋云,太宰治也跟着他坐下,但坐得很远。两个人分别占了长椅的两头,中间的空档好比楚河汉界。
伸出舌尖有一口没一口地舔舐着冰霜,尽管森湖的动作跟他高大的身形比起来真的有些幼稚,颇有些让人忍俊不禁的孩童模样。
太宰治用眼角的余光看向他,精准的直觉让他觉得森湖正在放空思想,回归本源。
俗称,发呆。
……
时间是真的不经用,出来的时候还是太阳东升的清晨,吃个冰淇淋的功夫就到了人来人往的正午。
等清和的阳光咬上发梢,森湖才终于有了动作,“去买套衣服吧,这身太失仪了。”
说完森湖不管太宰治的反应,揪着他的后领就把他往街上的西装店拖,被拖拽太宰治只好踉踉跄跄地跟上。
西装店的枫木门嵌着个老式的铜铃,有客人进店就铃铃响两声。
做好的成衣就排列在店铺的墙缘,呈一个半梯形的包围结构,每件成衣的间距都把握得恰到好处,不至于眼花缭乱。
店里是很古朴的欧式装修,就连店主也是位两鬓发白的英国人。
这位英国绅士见有客人临门就放下了手上的针线迎客,“两位需要什么?”
森湖把躲在他身后的太宰治推到身前,“请为他找一身合适的正装。”
店主抬抬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用没有任何冒犯的目光细细打量着太宰治,抱臂沉思了一会儿,他对着太宰说道,“请跟我来。”
太宰治跟着店主进了内间,剩下森湖一人在外面欣赏这些做工精美又不失雅致的西装,店铺内的西装没有一件是明码标价的,甚至没有对外展示的玻璃橱窗,店门口只挂着一块刻着“autumn”的枫木招牌。
这里是专门定制私人礼服的门店,也许并不会有素未谋面的少年的合身款式。
少顷,太宰治从门后出来,那件开了几个小洞的风衣被脱下,换上了英伦风格的套装,深棕色的布料迎合太宰治的眉眼,修身的版型弥补了过于瘦削的体型,胸口的方巾配的是黑底绣金边,额外添抹夺眼的亮色。
店主将脱下的风衣叠好装进牛皮纸袋里交还给太宰治。
接过牛皮纸袋,太宰治笑意盈盈地盯着森湖,如此合身的衣物已经不能用巧合来形容。
你有什么目的,大名鼎鼎的森湖先生。
森湖的食指和中指轻放在唇上,欲言又止地神态把太宰治的目光吸引到他猩红的口舌,小小思考一下后,森湖还是夸出了那句赞美,“不错。”然后就推门离开了。
他没有让太宰治跟上,也没有让太宰治留下,所以好不容易挣脱束缚的小少年忽略店主的挽留,推开铃铃作响的枫木门,走去跟森湖完全相反的方向。
森湖倒是很放心太宰,这个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小朋友懂得分寸,太宰治心里的明镜被擦得闪闪发亮,而森湖则需要去解决一下他们的晚餐,顺便完成雇主的任务。
傍晚,日暮渐沉。
太宰治蹲在中午的那处公园里,捻着一根细草逗弄草丛里的虫子,无聊得直打哈欠,眼角不断覆上一层又一层薄薄的泪水,然后又被手腕上的柔软布料擦去。
森湖如期出现在身旁,亲切地问太宰治,“好玩吗?”
抱腿蹲在地上的少年慢慢站起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把蹲得生锈的四肢拉直,“无聊死了。”
太宰治耷拉着没精神的眼皮望了盯着夕阳发呆的男人一眼,“快走吧,该吃晚餐了。”
森湖的眼里倒映着日光,他望着太阳逐渐西沉,把魂从金黄的云彩里拉回,轻轻蠕动嘴唇,幽幽地附和一句,
“是啊,该吃晚餐了。”
——————
在进入宴会场地前,太宰治识相地把身上的绷带都褪了下来,尽管褪的时候并不需要脱衣服,但太宰治还是对这个把自己拉来当苦力的男人没好气,故意呛森湖,“看什么呢?偷窥狂。”
男人笔直地站在一边,眼神的聚焦依旧放在太宰治拿着绷带的雪白掌心,“请注意你的措辞,小治,我这是光明正大地看,不叫偷窥。”
他把太宰治手里的绷带接过,伸手藏进树枝间,“还有,你现在应该叫我父亲。”
呸。
太宰治整理好西装的边边角角后,故意把脖颈上的勒痕露出一点,使自己完美符合森湖创造的人设。
……
宽敞明亮的大厅,四处游走着各式各样的商人,推杯换盏间,愚蠢的大人好像在讨论什么心得。
他们之间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身边跟了一个或两个面貌姣好的纤纤少年。
此时一名肥头大耳的富商挺着八月怀胎的肚子,举着酒杯朝森湖哼哧哼哧走来,“河川,好久不见啦!”
森湖转身与富商碰杯,“好久不见,佐藤先生,您又富态不少。”
富商听到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拍着自己的大肚腩哈哈笑,“这不多亏您嘛!生意越来越好,应酬越来越多,在所难免在所难免。”
“哎呦,刚才还没发现,您今天带了个新货过来。”
绿豆大的眼睛在太宰治脸上滴溜溜地转着,粗大堪比猪肠的手指拍拍森湖的小臂,“这个没上次那个白头发的长得娇啊,怎么几日不见,河川兄就换了口味。”
森湖好像被富商的话打趣到,换上副稍稍害羞的面孔,“小白他有点感冒,今天来不了。”
脸上的横肉随着富商的话一抖一颤,“哎呦呦,还感冒呢。”他边说还边往太宰治脖子上的勒痕瞅,“不舍拿出来拍卖就直说嘛,还编个花出来。”
说完富商悄咪咪地伸出三根轮胎套圈圈似的手指,“这个数怎么样,你把小白让给我。”见森湖还是摇头,他又再伸出一根,“这真的是最高价了,没有比这还高的啦,河川兄就当卖我个人情,你那个义子养的是真俏,让我很难不动心啊!”
森湖还是微笑着摇摇头,见他迟迟不松口,富商有点不高兴地挥挥手,“好吧好吧,河川你既然这么坚持,我就不强人所难了。”
太宰治跟对面的男孩子一样,被当成空气站立在自家“父亲”的身后。等富商挺着肚子走了,太宰治才上前一步,像个依赖长辈的孩子,悄悄拉住森湖的食指。
一盘精致的点心被递到面前,“吃点,糕点是好看的。”
……
太宰治的双手和双脚都带上镣铐,他和十几个对现实早已麻木的男孩挤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那几个眼神灰暗的男孩正在祈祷自己能被稍微温柔的人买走,太宰治还从好几个男孩子嘴里听到森湖的化名。
魅力不小啊。
他对面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眨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向太宰治,“你犯了什么错才会被河川大人拿来卖啊?”
太宰治给自己临时添了个哑巴人设,决定充耳不闻。
谁料小男孩越说越起劲,“河川大人那么温柔,是所有父亲里下手最轻的,他之前从未参加过拍卖,你如果不是犯了大错,他是不会把你送过来的。”
小男孩见太宰治还是不理自己,肉嘟嘟的嘴瘪下去,“你别不理我,我刚才看到你跟河川大人说话了。”
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见太宰治还是不理自己,又想到自己难料的命运,小男孩竟抽抽搭搭哭起来,大家见小男孩一哭,纷纷效仿,不一会儿整个房间都充斥着闹人的哭声。
……实在忍无可忍的太宰治开口,“我把他的□□踢碎了,所以就被送过来了。”
这句话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一时间刚刚还在鬼哭狼嚎的少年们全都噤若寒蝉。
良久,对面的小男孩才抽搭着鼻子,幽幽地说道:“那你还真是活该。”
少年们终于不再像雏鸟那样叽叽喳喳,场面一度变得死寂,太宰治暗自读着秒,差不多之后,就直接从皮带里挑出根铁丝,撬开门锁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留下众人在他身后傻眼看着他。
出房门后太宰治应景打了个响指,手拷和脚镣应声落下。循着血腥味来到举行拍卖的房间,太宰治一把踹开厚重的大门——
昏暗的灯光下,拍卖场如坟场般寂静无声,舞台上红色的幕布还未揭开,台下整齐地坐着两排观众,唯有一个人是站着的。
太宰治往内一步,不小心踢到个圆滚滚的东西,那东西顺着力道咕噜咕噜滚到森湖脚边,窗外突如其来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室内。
各大商人都端正的坐在位置上,他们的脖子上无一例外都少了一颗东西,空落落的颈项应该为他们的肩膀减负不少。而罪魁祸首正拿着餐刀慢悠悠割着的最后一颗,是那个佐藤富商的。
富商绿豆大的眼睛瞪成铜铃,一条条血丝蜿蜒攀在浑浊干涩的眼球上,闪电下的肥脸涨成猪肝色,四肢软弱无力地垂在两侧,他拼劲全力向太宰治发出一声微乎其微的呼救,“救,救我……”
森湖故意把刀口磨向大动脉,滋滋的血柱喷洒一身,“真是的,不是告诉你了不能讲话吗,佐藤先生。你看,我又割错了。”
餐刀在太宰治的注视下利落地割断了颈骨,又一个圆滚滚的皮球掉在了地上。
喷洒在森湖脸颊的一滴血珠蜿蜒而下,绕过妖艳的红唇滴落在纯黑的西服上,太宰治清楚地看见森湖微微笑着的唇缝里,露出了两颗尖尖的虎牙。
“我还以为只有两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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