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晚秋。
金黄的树叶零零散散的落至树下,忽的一阵风吹来,卷起地上的落叶。那落叶飘呀飘,些许落进泥潭,些许又卷回树梢,剩下的那些便飘至水间,浮于其上。
正是“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的好时节。
“外边那几位,来都来了,杵着不动做什么。”
林含之靠在听竹斋院中的贵妃榻上,右手握着一把轻罗小扇遮挡着余晖,懒洋洋地说道。
贵妃榻这东西本是放在内室的,可林含之偏偏反其道而为之,将它摆在外院,时不时就躺在上面吹吹风,晒晒太阳。
门外三人中,陈子衿率先走进来,另外两人踌躇许久,她早早地便不耐烦了。
“林含之。”她走到贵妃榻前,一边摸着自己的发髻一边说道:“萧玉和萧南启马上快到了,我们三个这次来呢是奉了周老将军的命,过来对你进行教导规劝。”
“嗯。”林含之应了一声,“你发簪歪了。”
她话音刚落,陈子衿眼睛一瞪,立马轻车熟路的跑进跑进听竹斋内室,对着镜子开始摆弄发簪。
紧随着进来的周承湛和李云起看到这一幕,都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
陈子衿这人被林含之拿捏的死死的,指望她果然没什么好结果。
见三人都进来,林含之也没再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起身走到不远处的石桌坐下,另外两人亦在两侧入座。
李云起和周承湛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当今天下,大祁疆域广阔。虽之前有北疆和西羌虎视眈眈,但自五年前大祁三大武将世家联手破了西羌,使西羌彻底沦为大祁的附属国后,北疆人倒也安分了起来。
大祁三大武将世家,分别是汴京武安候府萧氏,边关陇西洛氏和燕云周氏。
永乐十八年先帝退位,封周慎为忠武候,赐地燕云,自此二十余年,周家便世居燕云。
周老将军与夫人共有二子二女。
林含之是其四女周蕊兰与右相林觉的次女,他们这一辈中,前头生了四个男娃,就她这么一个姑娘家。周家乃至整个燕云对林含之就只一个念头——
宠。
使劲的宠。
但毕竟是右相林氏的嫡女,林含之也不可能真被养成一个无法无天的野丫头,顶多是骄纵了些。
周承湛叹气。
但今日祖父交代的这事儿,即使林含之本就是个不骄纵的估计也接受不了,更别说她不是了。
见两人不说话,林含之不耐烦了,给自己倒了杯茶,问道:“萧玉和萧南启什么时候到?”
她自小便身体不好,畏寒又畏热。燕云地处北方,夏日里会比汴京凉爽;汴京地处南方,冬日里又比燕云暖和。
故而一到夏日她就回燕云,到了冬日又回汴京。周承湛每年需赴京述职一次,顺便接她回燕云,武安侯府萧夫人与林夫人是一起历过生死的情分,每次到了林含之回京的时候,萧夫人便让她的一双儿女,也就是萧南启和萧玉来接林含之。
“再有半个时辰应该就到了。”周承湛答道。
“嗯。”
“……”
又是一阵无言。
眼见那边陈子衿马上就要摆弄好她的发髻出来,李云起吸了口气,怕她出来彻底把局面闹僵,快速说:“其实这次就是周老将军要我们来跟你说关于你跟那混世魔王的事。”
林含之眉心一跳。
见前头有人先开口,周承湛也憋不住了:“你说你,明明每次都是燕云半年汴京半年,偏偏那混世魔王到这来历练的这两年就不来了。时间也卡得准,他前脚刚走,你后脚就到,这不明摆着告诉世人你避着他么。”
林含之饮了口茶,说:“我还真就明摆着告诉世人我恐他不及。他害我落水那次我可差点就救不回来了,我怕到时候见着他,得骑在他头上让他叫我爹。”
她一顿,又慢悠悠道:“骑在皇子头上让他叫爹……诛九族的。”
周承湛:“……”
周承湛:“你没事少跟李二傻他们鬼混,还骑在人家头上,你瞧这是一个小仙女该说的话吗?”
李云起:“周缺筋你什么意思什么叫跟我们鬼混?你想打架是不是!”
“闭嘴吧你们两个。那是你们自己要起绰号,又不是我给自己起的。”林含之将茶杯放下,说:“不过仔细想想我其实还算好的。‘燕云小仙女’至少好听而且说出去有面子。”
李云起为什么被叫做二傻?这林含之也不知道,照她来看他不应该叫二傻,应该叫欠打。
祁怀好好一个皇子,因为天不怕地不怕的,天天带他们干坏事,所以就变成了“混世大魔王”;周承湛直来直去,所以是“周缺筋”;萧南启整天面无表情不说话,就叫“萧冻块”。
林含之之前问他为什么不叫冰块,李云起像看傻子一样的看她,“冻字难道不比冰字程度深吗?他那张脸动都不动,冰字已经配不上他了。”
林含之深深受教。
然后决定离这个连自己喜欢的人都可以叫成“女妖婆”的人远些。
内室的门突然被打开,楚珂提着刀背着包袱走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垂头丧气的陈子衿。
李云起乐呵道:“女妖婆刚刚肯定是又乱翻东西然后被楚珂用刀吓了。”
楚珂是林含之师傅给她的丫头,也是江湖上一个组织的弟子,名义上侍候她,实际上则一直保护着她。
林夫人之前为了让林含之“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这个习惯改过来,将她身边的丫头全部撤了,就只留了一个楚珂。
要说整个燕云差不多年纪的人,李云起最不敢起绰号的就是楚珂。
用他的原话说就是:“楚珂这个人整天冷冰冰的,我们这些个年纪的除了林含之谁跟她说话她也不应,跟个哑巴似的。我要是给她取绰号,她估计得一刀过来把我给砍成两半。”
“姑娘。”楚珂朝林含之拱手,道:“东西都收拾好了,走吧。”
林含之嗯了一声,见时间差不多,一行五人就这么朝着府外走去。
周承湛突然想起被遗忘的那件事,推了把李云起。
李云起回了他一脚,又凑到陈子衿跟前,小声说:“那件事还没说呢。”
陈子衿:“……”
又来又来,每次到了这种事就要我去当坏人。
“含之。”陈子衿顾及着楚珂在,不敢太放肆,走上前挽着林含之的手,亲密道:“周老将军还有事嘱托你呢。”
林含之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的手,“你别这样,我有点想吐。”
周承湛和李云起躲在背后,互相对着对方做呕吐的动作。
别人温柔起来叫善解人意,陈子衿温柔起来叫恐怖阴森。
陈子衿板着脸,也懒得兜圈子了。
“周老将军说了,你这次回汴京势必得见到祁怀,你已经躲了他五年,他毕竟是个皇子,以你的身份不可能躲他一辈子。所以你们两个之间的事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哦。”似是想起了什么,陈子衿满脸得意地笑道:“老将军还说了,你们俩要是还这么僵着,你就别回燕云了。”
林含之听着前面几句话还能漫不经心地应和着点头,听到最后一句时,却是彻底的僵住了。
正好几人走到周府门口,她立住,回头望向后边两个躲着的人,艰难开口:“外公真这么说了?”
明明昨个她去拜别的时候,还一口一个的舍不得。这才过了一天不到,就变了个人?
后边两人疯狂点头。
林含之撅嘴。
她为了躲祁怀,之前两年都没回燕云。结果就是这两年时间,祁怀就把她外祖父给收买了?
“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喜欢计较的人,这事过去五年,我早就没那么气了。”被派来劝解的三人眼睛刚一亮,又听到林含之说:“但经过你们这么一说,我现在更想骑在他头上听他叫爹了。”
李云起叹气,“打住打住,仙女不能这么想。”
林含之冲他呵呵一笑,又转头看向大街,“他们怎么还不来。”
听她这么说,周承湛也确定了林含之并没有因为这事生气,不过是过过口瘾罢了,便随口答道:“萧南启那支队伍应该没这么快,萧玉估计会先到来……”
他的话因着一声悠远绵长的“含娘”而停下。
萧玉作男子打扮,从马上下来,站在不远处朝林含之张开双臂。
“含娘——”
林含之配合着她,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提起裙摆朝她跑去。
“玉郎——”
周承湛:“……”
李云起:“……”
陈子衿:“……”
上一次这么无语还是两年前萧玉来接林含之那次。
这两人每次见面都要搞出一堆的幺蛾子。
“含娘。”萧玉抱起林含之转了几圈才将她放下,右手拂过她的鬓角,叹息道:“半年未见,含娘都瘦了,是这轻待的吗?”
林含之摇摇头,眼中露出泪花,温声道:“这儿对我很好,只是半年未见玉郎,思君成疾才导致瘦了。”
“含娘,是我不好,没能早些来接你。”
“不打紧的。玉郎事务繁多,能见玉郎一面我心中也是欢喜的。”
萧南启带着一队人马在后面悠悠到来,楚珂见状朝队伍走去,陈子衿小声问李云起:“她们今天演的是哪一出戏?好像还挺感人的,明儿个我去看看。”
“感人?”李云起皱眉看着陈子衿,说:“你如今真是越发的蠢了。”
陈子衿:?
陈子衿:“是不是因为我许久未打你,所以让你觉得我脾气很好了?”
周承湛慢吞吞地开口,“这出戏叫“叹别春”,几年前戏馆子的热门戏。你别瞧他名字好听,这里边的男主人公有家室,妻子奄奄一息在床上的时候男主人公遇到了一个狐狸精,有被魅惑的成分但也是他心甘情愿那什么什么了。后来那男的的妻子病死了,那男的也被吸干了精血死了,狐狸精又去祸害别人了。萧玉是那个男的,林含之是他妻子,这是他们最后的温情,下一场戏狐狸精就来了。”
“你现在还觉得感人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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