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月湖
音阁的乐室中，苏艺海与木南对坐在桌前，两人伏案交错，专注的讨论着一张乐谱，每个人的右手边都放了一支笛子，从外形上看，两只笛子一模一样。
木南指着乐谱，圈圈点点的讲解着，遇到复杂的地方，随手拿起笛子示范。艺海全神贯注的听着，很久之前她就想学这首《召风音》了，只是师父从不允许她自选曲目，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可今日不同，今日是她十八岁的生辰，木南也一改往日的严厉，竟主动问她有没有喜欢的曲目，苏艺海高兴之余便提出想习奏《召风音》。
“这首古谱在有些音调上与现在的曲目不同，所以练起来会比较吃力。”木南讲解完，倚靠在靠背上。
“嗯，此处还有此处，我现在吹奏的音准还不行。”
“这个地方有一个节奏的变化，你注意听。”说着，又拿起笛子，演示了一遍。
艺海看过后，尝试重复吹奏，但是效果依然不好：
“师父，是熟练度的问题，等我回去，要好好练习才行了。”
木南淡淡的笑了，“不急，《召风音》本是古人创写的一首和风歌，相传曲目的作者叫刘三秀，是一个耕田的农夫，每日都要顶着酷暑下田劳作，锄草、灭虫让他觉得很是乏味，加上天气炎热，便想召来一场凉爽的清风与他解暑作伴，于是就写了这首曲目。”
艺海连连点头，“哦，原来如此，我第一次听师父吹奏这首曲目的时候，就有一种被清风环绕的感觉，丝竹入耳后，心情也愉悦了很多。”
“丝竹之乐，本就是缓解苦闷、抒发情感的工具，有人奏之诉之，有人听之懂之。”木南说完看着艺海，不知道她是否明白自己所说的，忽然身后的门开了，木灵端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走了进来。
“灵姨。”艺海见到木灵，连忙笑着站起来，自己自五岁起就在音阁学笛，师父性情有些冷淡，也经常不苟言笑，跟师父独处习奏的时候，总有些压力，但是木灵不一样，木灵性格开朗，平易近人，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至，所以自然与木灵更近亲些。
木南也起身来，“哦，木灵说十八岁是小成人，理应庆贺，我托人在祁连山带回来一块小的黑山石，有除祟辟邪的功效，等下带回去吧。”说完，转身离开了。
木灵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非常精巧的石头，色泽明亮，上面雕刻了异域风格的图案，远看像一朵雪花，细看又像炯炯的火把，“一转眼，我们的艺海都年满十八了，你刚来音阁的时候才这么高。”说着伸手在不及腰的高度比划着，“诺，这是少主亲手制作的，光这个花纹刻了小半个月呢。”
艺海看的出神，没想到师父还会盘石钻刻，一时有些感动。
“收好吧，今日苏宅是不是准备了生辰宴？”木灵宠溺摸了摸艺海的头。
“嗯，母亲说，今日让我早些回去。”
“好，那就赶紧回去吧，等下天黑了走起来不安全。”
艺海点点头，收拾好东西后，从乐室走了出来，路过木南的书房时，偷偷往里瞥了一眼，木南站在窗前，背着手，望着婺河的杨柳堤，春风吹动了她的衣角，整个人多了一份飘摇的灵动，艺海看看手里的黑山石，抿了抿嘴，今日的师父好似没有以前那么冷了。
音阁与苏宅离的不远，但没有直行的大道，若在镇街上走，要走小半个时辰，艺海长年往返于两地，早就摸索出了一条方便快捷的小路，只不过，这条小路需要绕到郊野，若是时辰晚了，她是不会走这条路的。现在正是初春的时节，郊野的桃花都开了，而且今日天色还早，艺海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月湖边。
夕阳已映红了半边的天，晚霞采采，几只白鹭在稻田中埋头静立，青绿的稻苗随风摇摆，一位白衣少年，正在月湖岸边习剑，少年身姿轻盈，招招生风，容颜如玉，身姿如松，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艺海老远就看到有个人在舞剑，稍稍走近后注视着眼前的舞剑人，她本是要在日落前归家的，没成想，却在路上遇到了这样一位标致的青年，心里念着母亲不许晚归的则令，却怎么也迈不动脚步，夕阳里的那个少年，宛若不食人间烟火。
艺海正陷在自己的遐思中，突然远处一件物器飞来，艺海来不及反应，被打了个正着。
“啊”艺海本能的叫出了声，只见一只玉佩撞进了自己的怀里。
“姑娘，没事吧？”汐源收了剑赶紧过来，问过后，连忙作揖。
“在下在此练剑，不慎腰间佩玉飞出，不知是否伤着姑娘？”眼睛却一直看着艺海的脸，眨都不眨。
眼前的这位姑娘真是个美人，肤色白皙，眼波涟涟，高挺的鼻梁，虽说受了惊吓，神色却无半点慌张，见汐源行礼，忙还礼到：“不碍事，公子多虑了。”嘴角轻轻上扬。
早在清晨听笛时，便遥想，该是何等清婉的姑娘，能吹出那么优美的笛声，现今看到艺海的芳容，反倒觉得，这样的美人吹出这样的笛声再合适不过了。
“在下卓汐源，不知姑娘芳名？”
“苏艺海。”
“天色渐晚，艺海姑娘孤身一人在郊野做什么？”
“正要归家。”艺海说话间，拿起适才飞进怀里的玉佩，端详起来，这玉佩色泽明亮，质地柔和，中心的图案非常罕见，与江离这一带的传统图案截然不同，细细辩来，倒是与师父送她的黑山石有些相似。
江离这个地方百姓富足，对于玉器的佩戴颇为讲究而艺海家里也正是做玉佩生意的，在父亲的影响下，耳濡目染，对玉品也略有研究，看到难得的玉品，难免会多留意一些。
“这是一块和田玉，雕花刀工偏左，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西周的东西，只是中心的图案有些奇怪，我从未见过。”
“哦？这块玉石我从小随身带着的，怎么会是西周的东西？”汐源有些疑惑。
“你看，”艺海将玉佩举到汐源的眼前，“这样的开石纹路，只有西周才有的。”两人忽而挨的很近，说话间，汐源感觉到脸颊上拂过一股温热的呼气，一时乱了心智，他慢慢将视线转移到艺海的脸上，艺海感觉汐源在看她，立马后退了一步。
“哈，艺海姑娘好眼力，没想到姑娘不但擅笛，还对品玉颇有研究。”此时来个恰到好处的马屁再合适不过了。汐源望着艺海的眼睛，说话声却比这欲落的夕阳更加柔软。
“你怎么知道我擅笛？”艺海被汐源的话惊到，侧身做后退的姿势，整个人也警惕起来。
“姑娘莫怕，方才不小心看到姑娘袖中的玉笛，这才猜测想必姑娘应当擅笛。”看到自己的话吓到艺海，汐源连忙解释道。
艺海将玉佩塞到汐源的手中，道：
“天色已晚，我要归家了，告辞！”
汐源本想多聊一会，没成想艺海根本没给他机会，还完玉佩就已离开，汐源站在原地，望着艺海的背影，握紧了手里玉佩，忽然来了一阵风，月湖岸边的桃花被吹落了许多，汐源看着摇曳的桃树，顿时心生一计，他折了一只满是花瓣的桃枝，追了上去。
“艺海姑娘”艺海听到有人叫她，一回头，发现汐源跟上来了，她稍稍皱了皱眉，只是萍水相逢，这个人，为什么要跟上来？
“艺海姑娘，我也回城，咱们顺路，如此刚好做个伴啊。”搭讪比脸皮更重要。
刚才的事情让苏艺海生了怀疑，虽然这位公子长得好看，但举止古怪，没准不是什么好人，还是应当远离，“哦，我还有事，要先走了，公子自便吧。”拒绝的很彻底。
“哎哎哎，别啊，”眼看苏艺海就要加快步伐了，“那个，我，我不识得回去的路了。”为了留住美人，只能编个瞎话了。
苏艺海停下来，审视的看着汐源，汐源不太好意思的开口“我一个人来到江离，人生地不熟的，闲逛到此处，刚才确实忘记怎么回去了？”又连忙解释，“不过你放心，我真的不是坏人！”
艺海仔细看看他的眸子，清澈如一江春水，的确不像个坏人。
“那你住在何处？”
“城中同舟客栈。”巧了，这家客栈就在苏家玉庄的旁边，艺海是知晓的。汐源并排跟着艺海，看她没有再反对的意思，微微翘起了嘴角。过了一会，艺海开口：
“你不是本地人？”
“不是，有些事情要处理才来的江离。”
“你会武功？”
“嘿嘿，一般一般，蜀中第三。”汐源打趣道，艺海瞥了下嘴，再没有开口，两个人一时无言的走了一段路，汐源觉得有些尴尬，赶紧找了个话题：
“你刚才说我的玉石是西周的，那，一定很值钱喽？”
“噗~”艺海笑出了声，“值钱的话就要换成钱吗？”
“也不一定，值钱的话我得把它放在我家的中堂，供起来，传给我的子子孙孙”，汐源摇动着手里的桃枝，神情很是轻松自然，艺海伸出手比了一个三。
“才值三两？”汐源相信的瞪大了眼睛。
“三两黄金！”艺海云淡风轻的说出。
“啊？那，那我要好好保存了，说不定以后娶媳妇，全靠它了。”说着将玉佩从腰间摘下放进了怀中。
“卓公子，你是如何得到这块玉佩的？”艺海又想到了师父的那块黑山石。
汐源摇摇头，“不知道，反正打我记事起，就一直带着它。”
“你是从祁连山来的？”
“不是啊，我家在蜀中，”汐源满脸疑惑，“为何会这么问？”
“没事，一时想到，”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了路口，“我家在那边，公子朝这边走，前面就是同舟客栈了，就此别过。”艺海快速的看了一眼汐源，扭头就走了。
“哎~”汐源还没说出口，美人就走了，他放下抬起的右手，摇摇头，笑了。
幸得识君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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