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顾春风看到清镜的面容由失落转为了平和。
清镜低声道:“你不记得,那便不记得了吧,只要我记得就好。”
顾春风心中苦涩,等他拿到忘情丹,那么清镜也会不记得了。
顾春风与清镜,世上再无人记得,无人提起。
“说来,你已见过清影了。我一直不想让你知道清影的存在,我怕你知道清影之后,会对我心生厌恶。”清镜声音越说越低。
“我怎会因此厌恶你,我只会……”顾春风停顿了一下,“我只会觉得对不起你。”
清镜微笑道:“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你也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我之所以会入魔,是因为我修炼了梦参功。”
顾春风低着头说:“若不是因为我,你不会入魔。”
“我很感谢你,因为你,我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一个……人。”清镜轻声道。
他出身于钟鸣鼎食之家,因为资质高超,又与佛有缘,被当时的灵觉寺主持收为弟子,从此骨肉分离,潜心佛法。若是没有意外,他本该成为一代高僧大德,受世人敬仰。
可是,他遇到了顾春风。
从此,他知道了什么是情。
情只有一字,却是世上最难解的字眼。
清镜第一次遇到顾春风,是在一个夜晚。
他在大雄宝殿中念经,这个人突然出现在供桌上。哪怕知道红颜白骨,可这个人的皮相,还是令他有一瞬间的炫目。
顾春风坐在供桌上,脚还一晃一晃。他问:“大师,你说这世上有佛吗?”
清镜答:“有。”
顾春风又问:“那我向佛许愿,佛会不会答应呢?”
清镜答:“心诚则灵。”
顾春风说:“那我求如来佛祖观音菩萨十八罗汉,让我面前的大师对我笑一笑。”
过了一会,清镜听见顾春风说——
“大师,你笑了。”
情劫起,心魔生。
“清镜大师。”
清镜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面对的是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脸庞。他轻咳一声,说:“你不是说要去药王谷求药,我与你同去吧。”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清镜大师还是在灵觉寺中等我吧。”顾春风淡笑道。
清镜想到要是他一觉醒来,又变成了清影,不仅不能帮到顾春风,估计还要给他添上许多麻烦,“好。”
顾春风看清镜欲言又止,问:“清镜大师还想说什么?”
“你能否不要叫我清镜大师,唤我清镜即可。”清镜以极低的声音说。
“好,清镜。”顾春风微微一笑。
清镜也笑了,他笑时如白莲盛放,清雅动人。
……
顾春风离开灵觉寺,前往药王谷,因为时间紧迫,他几乎马不停蹄。
当他赶到药王谷,药王谷前聚集着许多病人,但因为药王谷周围布有阵法,这些人都不能进入。
药王谷医术闻名天下,想要向药王谷求医的人如过江之鲫,若是人人都治,那么把药王谷弟子累死也治不完,所以,药王谷每年都会向江湖中发出药王令,只有持有药王令的人,才能进入药王谷,得到医治。
不过,还是会有很多病入膏肓之人,虽然没有药王令,但抱着最后希望来到药王谷,乞求治病。
顾春风没有药王令,但他有自己的办法。他拿出路上买的面具,戴在自己脸上,然后高声道:“魔教教主顾春风,向药王谷求医——”
他喊了足足三遍,才停下来。
他刚才喊的时候,动用了内力,估计整个药王谷都能听得到。
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顾春风,议论起来,但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他。
众所周知,摩罗教教主顾春风武功天下第一,江湖中无人是他的对手。许多江湖人平时痛骂他,但若真正面对他,一个屁也不敢放。
过了一会,一名药王谷弟子从谷中走了出来。他对着顾春风作揖道:“奉谷主之命,迎顾教主入谷。”
这世上很少有人敢得罪摩罗教,起码药王谷不在其中。
顾春风客气地说:“有劳了。”
这药王谷弟子得了顾春风一句“有劳”,有些受宠若惊。他转过身,“请随我来。”
顾春风跟在了药王谷弟子的身后。
药王谷弟子一边走,一边嘱咐道:“我走在哪里,顾教主务必也走在哪里,否则会触发机关。”
“好。”顾春风知道这是有人引路,才会一路平静,若是他自己硬闯,那么迎接他的就是暗器和毒药了。
道路弯弯绕绕,好似迷宫,走了好一会,二人才终于进入了药王谷。
药王谷中草木葳蕤,花团锦簇,空气之中浮动着一股药香。路边有田地,不过不似民间一样种着谷物,而是种植药材。谷中建筑多是木制或者竹制,一层架空,用来饲养各种毒物。
顾春风走在路上,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
药王谷弟子都听到了刚才的喊声,知道这个戴着面具的怪人,就是鼎鼎大名的魔教教主。
那名药王谷弟子将顾春风带到一座竹楼前,“谷主就在里面。”
顾春风走入了竹楼,里面有一个年轻男子正在分拣药材。他分拣的药材之中,既有草木,也有各种动物的尸体。
年轻男子看到顾春风,停下手中动作,“摩罗教教主顾春风,久仰。”
顾春风问:“阁下就是药王谷谷主?”
年轻男子答:“我就是药王谷谷主相景行。”
“相谷主。”顾春风抱拳道,“我的来意,相谷主想必知道。”
“我知道,你是为了月夜而来。”相景行苦笑道,“我与月夜,是师兄弟。他中了‘极乐水’之毒,我亦十分痛心。我虽尽心竭力,却只能将他的死亡延长几天,并不能为他解毒。”
顾春风听到面前之人是江月夜的师兄弟,有几分意料之中的感觉。他说:“灵觉寺的净空方丈已经答应我,若我能拿来忘情丹,就以‘天之甘露’来交换。只要我拿到‘天之甘露’,江月夜就有救了。”
“灵觉寺中,竟有‘天之甘露’吗?”相景行又惊又喜。
他以前在医书上看到过关于“天之甘露”的记载,知道这是能够起死回生的灵药。
顾春风点头道:“是。”
相景行感慨道:“你能寻得‘天之甘露’,想必十分不易,不枉月夜对你一往情深。”
顾春风心中尴尬,摸了摸鼻子。
相景行继续说道:“你可知道,这药王谷谷主之位,本是月夜继承,可他为你偷走了‘天香续命丸’,导致师父雷霆大怒。”
这世上有三种可以起死回生的灵药,分别是“九转还魂丹”、“天之甘露”和“天香续命丸”。而“天香续命丸”,就是药王谷的镇派之宝。
“天香续命丸”的原材料需要用到一种特殊的花,五十年才开一次,而且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凋谢。所以这种药自药王谷建立以来,只有寥寥几颗。而药谷老人作为药王谷谷主之时,药王谷只有一颗“天香续命丸”,还被江月夜偷走了,用在了魔教教主身上,可知药谷老人当初有多么生气。
顾春风沉默片刻,说:“我不知道。”
相景行叹了口气,说:“你们之间的事,还是由你们自己解决吧。”
说完,他在架子上翻找起来。他翻了好一会,终于找到了一个盒子,将盒子交给了顾春风。
顾春风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颗丹药,“这便是忘情丹吗?”
“是,这便是忘情丹,服下之后,就能让人忘记自己的心爱之人,不知净空大师要忘情丹做什么用。”相景行心中对净空生出了一些不敬的想法。
顾春风关上盒子,“我有一件事,想要问相谷主。”
“请问。”相景行说。
“我是否中了忘情丹之毒?”顾春风沉声道。
室内一时沉默,沉闷的空气几乎令人窒息。
相景行良久才开口道:“这个问题,我觉得你去问月夜比较好。”
顾春风将盒子收入袖中,“冒昧了,这个问题我确实不该问你。”
“你走之前,去看看月夜吧。”相景行叹息道。
“好。”顾春风也确实想看一看江月夜。
……
相景行将顾春风带到江月夜的房间,然后就离开了。
顾春风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江月夜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不过,这无损他的容貌,反而让他显得有些可怜。
顾春风问:“是你对我下了忘情丹吗?”
然而江月夜无法回答他。
顾春风想起自己刚刚醒来,遇到的第一个人是袁阳冰,第二个人就是江月夜。然后江月夜又一直陪伴着他,直到在画舫上为了他与余鸿煊比试,中毒濒死。
他为了江月夜身上的毒,忙碌奔波,如今终于有了曙光。
可是,他却觉得自己看不清江月夜这个人了。
若真如江月夜口中所说,江月夜就是他的心上人,那么江月夜为什么要向他下忘情丹呢?
所以,只能一种可能,他打算与心上人归隐,江月夜却不愿意看到,于是向他下了忘情丹,让他忘掉了自己心爱之人。
不过,这药不知出了什么差错,竟让他把十年来的记忆都忘掉了。
虽然一切只是他的推测,但与事实相比,估计八九不离十。但是,他还是想等江月夜醒来,亲口对他说。
江月夜骗了他吗,又骗了他多少呢?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江月夜消瘦了许多的面颊,“你快点醒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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