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紫儿是坚强的。
十七岁那年,严瑯病重殆死父亲意外摔坏腰,她忍着泪忍着痛,一身照顾幼弟父亲挺过来了;
父亲走后乡邻亲友觊觎家产,她抬着头领着严瑯挺过来了;
二十五岁,霍庭君忽然出现在她家庭院,要接严瑯进京登基。强权之下退无可退,她领着十五岁的严瑯,在虎狼环伺步步惊心中挺过来了。
那一年……
紫儿伏在地上哭的浑身颤抖。
那一年,景德七年仲秋,她的孩子,才八个月就被权势湮灭在后宫。
那样白嫩,那样可爱,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到她就笑的眯成缝,还会露出两个白白的小乳牙。
才八个月就能逮着叫一声半声娘……
岁儿没了她不能人前痛哭,挥退宫人一个人坐在床上默默流泪,被闯进来的严瑯发现,严瑯当时就要出去灭了霍家满门。
所以她连悲痛都不能,现在,在这无人的深夜,董明紫终于能为自己的孩子伤心。
永忠远远躲在墙角阴影处,看在趴在地上,肩膀起起伏伏的宫女奇怪:一个人趴在这儿哭,是为了什么?
紫儿一直哭到夜幕变浅,星子黯淡,宫衣凉透,才擦干泪找来锄头,将自己前世骨灰埋在孩子胞衣旁边。
天微明的时候紫儿出现在御花园,青灰色的亮光下,单薄的身影,不知为什么看起来有些可怜。
她走到湖边,蹲下,拨开浮冰一捧湖水合在脸上。哗啦啦的水声,在黎明前的夜晚清晰异常。
过了一会儿,紫儿又将湖里浮冰捏成团敷在眼帘。原来她做这一切是为了,是为了消除眼睛的红肿。
天快亮的时候,紫儿伴着远远两三声鸡鸣,回到自己寝舍。
金钟听到推门声迷迷糊糊醒来,就着夜色发现是紫儿:“你下值了?”
“嗯”董明紫轻声应了,微微侧过身到自己床边解衣裳。
金钟还没睡醒,眯着眼还想睡:“点上灯,免得看不见撞了。”
紫儿顿了顿:“不用”
“哦……”金钟也不理会,翻身裹紧暖和的被窝继续睡。
董明紫衣服脱的差不多了,才对金钟说到:“你该起了,不然一会儿洗漱吃饭要迟。”
金钟一个激灵转过身看窗外,果然看见窗纸微微变白:“哎呀,真要起来了。”
她猛地坐起来翻开被子,抱怨:“那个茶师傅,啰里啰嗦规矩最多,要是不早早去温习又该数落。”
董明紫没说话,解开袜带脱下袜子,叠整齐放在床柜上,才上床掀开被子。
金钟忙忙碌碌起身束发,忽然又想起什么,问:“你不是寅正下值,怎么现在才回来?”
紫儿面朝里躺下盖好被子,模模糊糊回到:“陛下安排差事才做完。”
“哦”金钟已经坐在妆台边,随意应了一句。
将最后一缕头发盘好,戴上珠花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臭美半天,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惊讶道:“紫儿,你声音不对。”
“第一次熬夜不习惯。”董明紫将被子掩到口鼻处,声音有点嗡嗡。
“哦”金钟不再奇怪赶着洗脸描眉,等她收拾停当人已经完全清醒。
黎明的光已经照进窗户,金钟俯身趴到紫儿被子上摇晃嬉闹:“紫儿,你昨晚见到陛下没?”
不等董明紫回答,金钟立刻自问自答:“你肯定见到了,不然怎么会说陛下差事才忙完的话。”
“嗯”紫儿面朝墙侧卧在被子里,闭着眼任由金钟摇晃。
金钟心情激动,把董明紫扒拉过来:“皇上好不好伺候?”
董明紫无奈睁开眼:“还好,按着师傅教导总没错。”
“紫儿!”金钟惊讶的看着她“你眼睛怎么红了?”似乎想到什么可怕的事,金钟小声惊叫“你被皇上责罚了?”
“……”董明紫拉开金钟的手,盖好自己被子“没有,熬夜太过,回来路上又受了凉风,就成这样了。”
金钟想想也是,如果真被陛下责罚,紫儿也是瞒不住的。放下心,金钟大气的,替紫儿拉拉被子。
“我想也是,紫儿你这么聪明,怎么会第一天当值就被陛下责罚,更何况……”
金钟撇撇嘴,有些吃味儿:“更何况陛下明显对你有兴趣。”
董明紫机警的睁开眼:“你说什么?”
金钟仔细端详紫儿眼神,见她只有戒备和不信,却没有娇羞得意。
金钟想了一会儿,紫儿明显对皇上无意,更何况那日自己卖了她,紫儿却没有怨她。
金钟忽然想和紫儿说些心里话:“紫儿,你想不想留在宫里为妃?”
“……”董明紫无语看了金钟一眼,转身闭上眼“我困了。”
董明紫因为转身,被子有些松散,金钟连忙狗腿的给紫儿重新拉好被子,安抚:“好啦~我知道你爹娘未婚夫,还在家里等你回去呢~~~”
董明紫确实累了,一晚没睡又哭了那么久,所以她没说话,闭着眼睛任疲劳将自己侵蚀。
金钟在床边坐直身体,想了一会儿还是想给自己找个朋友。
心里话娓娓道来:“紫儿,我和你不一样,我来宫里就是为了成为皇妃。”甚至皇后,这句话金钟没说。
董明紫睫毛动了动,却没有睁开眼。
金钟笑了,笑容里带着从没有的自信:“别不信,我原是家里娇养的女儿,只因为前年家乡回来一位宫女。”
“这个宫女叫采音,是阳明宫二等宫女。她无意中见到我,发现我和先皇后有五六分相似,就找我爹爹说了她的想法。”
董明紫睁开眼,静静听着。
“我要学习先皇后音容,代替先皇后在皇帝心中的位置。”
找死,董明紫在心里评价。
金钟忽然莞尔一笑,颊边酒窝浅浅浮现,就真有了董重铃七八分模样。“你是不是觉得我活腻了?世人谁不知道万岁憎恶先皇后,恨的将她挫骨扬灰。”
金钟得意:“可那宫女有句话说对了,爱的越深恨的越深,万岁恨的将先皇后挫骨扬灰,不就说明他将先皇后爱到骨头里了。”
紫儿不为人知的颤了一下,阿瑯爱自己到骨头里?随即想起昔日种种。当年严瑯确实是,恨不能日日时时粘着自己,可那是爱吗?
董明紫垂下眼帘。
金钟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望着越来越亮的窗户,语气铿锵有力:“你看这几年皇上施政,全都是反着先皇后意思来的,说明皇上还在恨着先皇后,也还在爱着先皇后。”
还爱着吗?紫儿头脑一阵阵发晕,昏昏欲睡。
严瑯一觉醒来,难得头不疼自觉精神不错。他眼光四下一探,不见那个纤细身影,一想就知道是下值了。
“哼~”严瑯意味不明哼了一声,吓得伺候的宫人手抖了一下,扯到严瑯衣带。要是往日少不得拖下去一顿大板,和顺都抬手准备传人,免得皇帝心情不好要打杀。
可谁知严瑯瞥了一眼冷汗涔涔的太监,扭过头继续等着伺候。
居然没发作!
太监如蒙大赦,即刻赶上伺候,手上动作又轻又妥帖。
和顺悄悄透口气,还好,还好,不用一大早见红了。要知道之前严瑯很难伺候的,一根头发丝都容忍不了颤抖。
严瑯不在乎这些人怎么想,只合上眼帘想董明紫。紫儿的性格她很了解,看着温善不和人较短长,可那是不触及她原则。
实则董明紫性格又倔又臭!
严瑯冷笑,杀人算什么,诛心才狠,他要一寸寸捏碎她的傲骨。
伺候的人,被帝王一早的冷哼冷笑吓得战战兢兢,都恨不能缩成一团滚出阳明宫,可伺候还是得伺候。
严瑯想董明紫不是骨头硬吗,那就一点点磋磨,怎么磋磨呢?
自来聪敏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人——寥花。一个冷静自律又野心勃勃的女人,因为董明紫一碗蛋羹,打碎了所有美梦。
永忠,和顺的徒弟,蹑着脚踅进皇帝寝宫。和顺第一时间注意到,示意他到隔间说话。
隔间里和顺听完徒弟耳语,十分惊讶:“你确定那个宫女在香樟树下痛哭?”
永忠见师傅不信,急的发誓:“真的!虽然没有声音,离得远也看不十分清,可她确确实实趴在香樟树下,哭的身影起起伏伏。”
香樟树下……和顺猛然想到什么,一把抓住徒弟衣襟:“是不是西边三步远的树根下?”
永忠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点头:“师傅怎么知道?”
和顺慢慢松开徒弟,温馨的怀念里带着苦涩,别人不知道他又怎能不知道。
四年前陛下仿佛初为人父,欣喜不已,亲自荷锄在香樟树根埋下明惠太子胞衣。
瓷坛是皇帝亲自找的龟鹤延年,锄头还是和顺自己扛去的。那时候多快活,和顺眉头冷凄。
挥挥手让徒弟下去,和顺打起精神不得不思量董明紫这个人。一个新来的宫女,却让皇帝破例吃剩饭,也是她的到来,让皇上慢慢恢复人样——特指能正常饮食就寝。
也是她让皇帝破例收到御前,还早早当值。
而她竟然知道明惠太子胞衣所在,这个地方除了他和陛下,宫里知道的人可不多了。
一个新来的宫女,怎么知道的?
她又为什么在哪里哭了许久?
和顺思索再三,最终一甩拂尘,决定将这件事禀告给皇帝。
就算严瑯再倒行逆施,他的聪敏和顺还是折服的,更何况因为娘娘的缘故,和顺永远都忠于皇帝。
所以这个有古怪的宫女,和顺会毫无保留告诉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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