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四家之所长

谢长风年纪辈分稍长，算是上一届比武大会的主角儿。他本在高台上与众师长一同观摩，不打算同师弟师妹们比斗。但如今见得自家门派受了羞辱，哪还能坐的住？自是要好好施展一番本门武学，好挣回些脸面。再者场上那解绿衣武功着实高明，也不失为一场较量。

“在下谢长风，澹竹派，请多指教！”说罢抱拳深鞠一躬。

眼前之人倒不似那寒紫竹，举手投足间颇具君子风度，因此解绿衣也是还了一礼。她又俏声道：“自古‘男不与女斗’，但既然今日你我比试，总应当由我这个弱女子占些便宜，想必由我来选择比试方式应当不过分吧？”

谢长风忙道自然，心中却是想着你这般武艺也称是弱女子，那其他女子可不就是卧病之人了？

解绿衣不知他心中所想，便接着道：“那这番便比试兵刃吧！”脸上还露出俏皮笑容，不知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谢长风身为澹竹派大弟子，自是同样使得一手精妙剑法。而那解绿衣也是拿了长剑，看样子也是精于此道。众人见此，无不摩拳擦掌，拭目以待，只道要好生瞧瞧两边剑法谁更精妙。

谢长风按剑不发，右手作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让解绿衣先出招。

解绿衣倒也不推脱，拔剑而出，右手持剑，在身前左右横画“8”字，环绕几周，试试轻重，旋即右手翻腕持剑，左手食指中指并拢按于剑身，内力如涓涓细流般自内功周天流出，绵长而持久，汇至双手，再承托于剑，依稀竟是有着剑意迸发，剑气环绕。

场内众多好手见其起手式，无不大吃一惊，原来竟正是澹竹剑法的起手式！如此看来，这自称“解绿衣”的姑娘却是要以澹竹剑法对付澹竹派的谢长风。倘若谢长风也败于其手，澹竹派的名声怕是要大受折损。

高台上那澹竹派掌门高廷和更是惊讶无比，要知道各家武学均是机密无比，自是不可能无故传授给外人；除非你有意观摩，外加自身领悟和天赋极高，是个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方可能领悟到一招半式；要知道就是四君子派间经常比试的另外三名掌门人也只敢说自己将澹竹剑法招式了解了个大概，能耍出个模样来。是以众人虽都能看出这起手式，却并不是人人都能施展一番澹竹剑法，更遑论在精通澹竹剑法的门内弟子面前胜过他。

而高廷和惊的并非是其居然想用澹竹剑法与谢长风比试，而是其起手式含蓄圆润，信手拈来，浑然天成，显是十分精通。但其却并非自己门下弟子，也不曾听闻门内哪位前辈曾在外处收徒授艺，如此一来岂不是十分怪异？难不成自己武学秘籍还被人偷了去不成？

台上那谢长风见此也是一惊，还道是哪位师妹故意蒙面前来搞怪，只是不曾见过门中有如此武艺的弟子，因此打消疑虑。只以为是对方先前看了寒紫竹的剑法，偷学来几招，故意相辱罢了！当下也是摆开姿势，准备迎击。

只见解绿衣也是手腕急抖，长剑在谢长风周身迅捷进退，攻防有度，其剑气也是愈发浓密，不断压制着谢长风。

尖锐鸣声响起，两剑互相划过，迸发出一阵四射的火星。解绿衣轻抖剑身，拍击在谢长风剑上，借势分开两人身位，随即迅速迈步上前，环攻谢长风周身。剑气在周围空中纵横，竟是有些将空间都扭曲了。解绿衣手上出剑速度愈加迅捷，施展内力却依旧沉稳，强大的攻势直压得谢长风疲于应对。

谢长风心中已知对方武艺高强无比，这澹竹剑法也是比自己精妙，“捷，续，发”三字的领悟更是比自己透彻。如今自己已完全陷入了对方剑气包围压制中，只待最后迸发，便要落败。

场下众人瞧得如此形势，皆知谢长风必败无疑，苦苦支撑也只是拖延时间，无不感叹惋惜。果不其然，解绿衣瞧得时机已至，也是持剑横扫，剑上绵密剑意迸发，剑气纵横，宛如参天长竹横扫，直将谢长风剑气撕得粉碎。谢长风也是身中剑刃拍击，飞出场外。只是解绿衣末尾明显收力，令得谢长风不至于受伤。

解绿衣瞧着场下头发有些披散的谢长风，得意地说道：“想必你应当知道这澹竹剑法中分‘眼前剑’‘胸中剑’‘手上剑’，唯有三剑合一才可发挥出澹竹剑法的全部威力。你三剑皆具，却是不能相合，是以手上长剑不能自如挥洒，招式亦不能随手而发，因此败给我不算丢脸！回去多练练吧，做到形随神动，即使闭眼也能对敌啦！”

谢长风甘拜下风，也是抱拳一拜，道：“多谢姑娘教诲！”随即暗暗下台离去。不曾想他一个澹竹派弟子还要外人来教他本门剑法，自是羞愧万分。

不待张静全上台，解绿衣便先用内力扩音道：“实不相瞒，本姑娘我今日来就是要挑战四君子门派！我瞧得你们门中修习之人皆是武艺稀松，四派武学虽好，你们却是无人能继承，简直是糟蹋了这武林绝学！今日便由我为你们展示一番！四派之中，无论老少，有谁觉得不服都可与我对敌！”

此言一出，场下无不骚动，感情这姑娘今日来是来踢馆的！还要用各家武艺击败对方，岂不是太猖狂了？！

萧潇在场边看得倒是十分有意思，此人不似寒紫竹，比武时光明磊落，把握有度，算得上德艺双馨。如此言语，更是让萧潇好奇那面纱之下是怎样一副容颜，心想这次来此算是值了，还能见识到这般有意思的比斗。

四大门派听闻此言，自是恼怒异常，当下便是有一名红裙女子上台挑战。此人在四派中也是名声不小，正是傲梅派的内门弟子苏云。这四派成名之技皆是剑法，武林中更有雅称言之为“四君子剑”。而这“傲梅剑法”乃是傲梅派先辈从画梅之法中悟得，亦是精妙异常。  

那位先辈酷爱梅花，又善工笔，但画梅者皆知画梅不必完全在意运用细笔法，反是加以随意挥洒为宜。是以那位先辈另创画法，分梅以干、枝、花，起笔时立意为先，捷疾而行，如狂、如颠、如飞电，毫不停延，挥洒自如，此乃画干之法；而枝、花皆以点缀之法立于干上，错落有致，布局合理。因此这“傲梅剑法”讲究一个攻防相结、粗细相合。粗者为不拘招式，出手迅捷，不假思索；细者则为攻中有防，防时必攻，须得有一个洞察全局的能力。

如今这比武大会已然是变了味，倒成了四大门派轮番挑战的大会。只见那苏云脸色铁青，手持长剑进攻，时而攻击解绿衣左右两侧，时而剑指下盘，又转而向首，出手间的确是一击即出，毫不犹豫，雷厉风行，剑气肆虐，如雷如电，比起谢长风，其武艺显然是要高出不少。

但解绿衣也不慌张，依旧防守有度，轻松自如，还不时反攻，持剑上挑、斜刺，横档、架劈，全然没有一丝破绽。

苏云久攻不下，心中愈是愤怒，手上招式也是愈发狠辣。解绿衣似也脾气上来，竟也是强势对攻。见得苏云长剑刺来，解绿衣侧身避过剑锋，手中长剑绕至对方长剑外侧，贴着剑刃划出，随即手腕翻转，长剑贴着对方剑刃划出几个圆圈。苏云为躲避剑锋，只得同时放手，随后脚尖钩踢在下落剑柄上，又将长剑踢回手中，接着翻腕横压，压开解绿衣长剑，随即剑中夹掌，一掌拍出；解绿衣同样以掌相对，双方皆是被震荡开。

场下众人见此皆是纷纷叫好。但那苏云脸色却是好不起来，她在与同龄人比试剑法时还不曾有过如此焦灼的情况，何况此番对方用的还是自家的剑术，心中怎会好过？

一旁白明钰问道：“小小，这两个姐姐谁能赢？”萧潇看得出那解绿衣还有所保留，先前只是主防，即使是反攻也是不曾使用全力，料想其接下来必要进攻得更为猛烈，便道：“一招之内，那红裙的姐姐必败！”

果不其然，台上解绿衣突然发动，长剑快如光影，去势甚猛，直指苏云胸口。苏云瞧其招式，知是剑法中的“舍身击”，此招她亦是修炼久矣，知道其全凭出招迅捷，攻敌不备，此招为袭招，自是不能当面使出。

苏云瞧得解绿衣却是迎面冲来，心中不屑，暗暗说道：“还道你剑法有些造诣，出招却是如此愚钝！”当下便横剑在前，做好准备，只待剑至。却不料解绿衣临时变招，待近得苏云身前时陡然上步转身，直刺变横劈。苏云只道是“舍身击”，早已横剑下压，要划开来剑，却不料对方此刻变招，自己长剑反倒被劈开飞出。解绿衣趁势再度上步，剑锋直刺至苏云喉咙前寸许方停。

胜负已分，苏云脸上已被羞愤涨红，嘴唇殷红似被咬的出血。解绿衣收剑回鞘，道：“你剑法确实不错，已基本算是完备，出招迅捷，攻防有致。只是这‘傲梅剑法’核心便是一个‘傲’，只可惜你的是‘傲气’，而非‘傲骨’，自认为剑法招式皆熟于我，是以见前半招便自蒙了双眼，少了洞察之心。”苏云知对方所言皆属实，心中却还是接受不了，脸色尽管难看，却也只是冷哼一声便下台离去。

想她心高气傲，如何能接受同龄人的批评教诲？愈是心高气傲之人愈是如此，尽管知道道理就摆在哪儿，而且知道是符合自身价值的至理，可却就是接纳不了，只因自己心中已将其视作嗟来之食了！所以有大成就、大功绩之人，无一不是从善如流。

如今还剩逸菊、幽兰两派未与其比试，派中长老自是已瞧出解绿衣武艺，只怕门中弟子无人是其对手，到时便要丢了脸面，是以不敢让弟子上台。但对方今日表明是来挑衅，若是避战，岂不是更让武林中人笑话？

于是两派中各有一名师长上台，其中一人道：“这位小姑娘，你武艺之高超着实令人震惊，我门派中弟子恐无人是你对手。既然你只是要与我们交流一番武学，今日便由我们两位代为施展，如何？”

解绿衣轻笑道：“我早说了无论老少，你们谁来都一样！我看你们俩还是一起上吧！免得撑不了几个回合！”两人脸色铁青，不曾想此人竟是如此狂妄，先前虽都知其并未使出全力，但也不信其能胜过两人联手。因此，那逸菊派长老还是强压怒火，道：“我二人今日以大欺小，已是为武林所耻笑，怎还敢以多欺少？就由老夫我领教一下姑娘的武艺吧！”

解绿衣自是无所谓，两人便都摆开阵势，蓄势待发。逸菊派长老自恃修行多年，以为自身内力定是远比解绿衣深厚，因此并不施展什么精妙剑法，只是运气于剑，想要凭借功力压制解绿衣。

解绿衣见得对方掌、剑一齐相攻，着力点却是在掌上，便知对方并不想和自己比试剑法。见得那人运掌朝自己挤压过来，却是不避，也是运气相抗衡。双掌相抵，周身气息翻涌，衣袍鼓鼓作响，解绿衣竟是要与之比拼内力深厚。

那长老见此暗喜，心道：“我还想着如何用内力逼你，不曾想你自己却送上门来，可莫要怪我了！”

只是他没想到，解绿衣年纪虽轻，内力却是同样深厚，双掌相接，自己竟是没有占得什么上风，反而是自己内力如同泥牛入海，完全陷入对方内力形成的气环中，一去不返。

那长老只觉手掌被对方吸附着，施展的内力都在环内徒劳消耗，甚至还有被对方强行抽出气府的感觉，顿时大感不妙，心中惊骇道：“这是怎么回事！纵使我内力远不如她，顶多也是受其牵引控制，怎么会有内力被加速抽取消耗的感觉？”他不知解绿衣用了什么怪法，只道不能再与其比拼内力，当下急忙挥剑斩出，断开两人接触。

他不知解绿衣专修了一门诡异内功“异相录”，能吸取对方内力。因此种功法运气路径与大多数门派修习内功的正统功法路径相反，所谓“同性相斥，异性相吸”，此种功法便能够吸引他人内力，是以逸菊派长老才会感觉到自身内力流逝。只是此法弊端亦是明显，他人内力毕竟与自己不同源，若是气府内有太多异源内力，必然导致气府不稳，届时轻则修为尽失，重则爆体而亡。

那长老心惊而退，此刻方知对方适才并非大话，急忙喊另一名长老相助。那人还以为听错了，但瞧得其严肃表情，也是明白过来，当下持剑而出，两人一同攻伐。

场下众人见此皆是错愕不已，两名门派长老却是要一同对付一名年轻姑娘？众人其实并看不见解绿衣外貌，只是听其声音娇俏悦耳，便都认为那面纱之下是名年轻貌美的女子。

新上来的幽兰派长老与解绿衣交手几招，心下也是明白适才逸菊派长老的急切。眼下解绿衣已然没有留手，若是单打独斗，两人定然连十个回合都撑不下来。

只见解绿衣施展四家剑法，切换自如，许多招式更是融合为一，对上两名长老丝毫不落下风。她来回穿梭于两人之间，剑气凌厉，招式狠辣，长剑多次擦着对方衣物而过，直叫两人心惊。

那两名长老渐渐找到方法，一左一右，一上一下，两面夹击，要那解绿衣慌乱防守，好出现破绽。只见逸菊派长老使出一招“夜叉探海”，手中长剑自侧后方刺向解绿衣胁下，角度刁钻；另一名长老则是趁机从前方持剑横扫，使得是“幽兰剑法”中的“长虹贯日”。

眼见得解绿衣陷入两大杀招险境，众人不禁都捏了一把汗。解绿衣却是不慌，只见其勾手撩刺，架开侧后方的长剑，同时后仰侧身，又避过前方的横扫，另一只手迅速探出，直击在前方幽兰派长老手臂下方。幽兰派长老手臂一麻，长剑掉落，接着解绿衣回身拍击，用长剑平面拍在其胸口，将其震飞而出，随即又是钩脚踢出，直奔逸菊派长老腹部。那逸菊派长老以剑横档，却还是被重力击退；解绿衣乘势追击，又是剑中夹掌，长剑斜挑而出，将对方长剑击飞，随后一掌便至，击在对方肩头，将其击倒。

场中众人皆是欢呼，干净利落，雷霆之势，萧潇也是赞叹不已。众人愈瞧愈好奇，这蒙面女子究竟是何来头，不仅武艺高强，内力深厚，剑法精妙，竟还能将四家剑法融会贯通，只怕场中除了几大掌门能凭借修为压制外，没几人是其对手。

解绿衣也是得意大笑，指着高台上的一众师长道：“我看要不还是你们几个老头上吧，其他人恐怕不是我的对手！”众人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四家掌门人，皆是面面相觑，四派弟子更是变了脸色。四家掌门人见得对方如此蹂躏自家门人，自是心中不好受，但也拉不下脸面上场。以他们身份，若是真与之一般见识，反倒是招人耻笑。

这时，台上的澹竹派掌门高廷和早已坐不住，抢先起身，怒斥道：“你这贼人！你是如何盗得我四家武学秘籍，从实招来！”

此言一出，场上无不哗然。虽说武林中讲究百花齐放，有人能将一门武学光大应是喜事，此言令人不齿，但若真是来源不明，甚至偷盗而学成的武学，倒也的确不符合武林规矩。

解绿衣却是冷哼一声，不屑道：“莫非非得你们门派中人的才是正统，他人就都是偷学？就你们学得，别人就学不得？只能有创始，而不能有创新？武林中各家武学讲究相互切磋、共同进步，如此固步自封，难怪你们四派一代不如一代，这般没落哦！”

此言将高廷和噎得说不出话，虽说武学不外传，但相互切磋却已是千百年来的发展，别家能悟出自家的武学、发展自家的武学确实不是什么怪事。自己先入为主，抢先定论对方偷盗，反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因此高廷和脸色涨得通红，似有千万言语而无法说出。

那幽兰派的太上长老见状便来解围，他从高台上缓缓站起，笑着鼓掌，丝毫没有因对方羞辱了四派而愤怒。他见得解绿衣施展四家剑法大展英姿，甚是欣慰，道：“这位姑娘剑法精妙，天赋异禀，竟是能整合我四家剑法，我们四派切磋多年都是未能融合贯通，当真是后生可畏啊！我四大门派中，若只论武学造诣，当是无人能胜你！”又道：“不仅武艺高强，而且精通武学至理，当真是令人佩服！”

解绿衣瞧着这白须老头，笑着说道：“不敢当，我只是把你们的招式拆了混合罢了！”旋即又俏声道：“看你的样子，应当是四派里面最厉害了的吧，与我比试一番如何？”

幽兰派弟子听闻解绿衣如此放肆，皆是大怒，那白须老头却是不生气，只是哈哈笑道：“我一把老骨头可与你比试不了，不过场中自有能与你比试的人。他也是武艺超群，天赋异禀，比你，”太上长老眉头轻挑，接着道：“算的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此言乃是他故意相激，正是要激起解绿衣的好胜之心，好让其替自己试探试探萧潇的来历。

“哦？”解绿衣疑问道：“是谁？”她师傅亦是个奇人，精通各家武艺，悉数传授与她，解绿衣自信天下无几人能与其相比。听得此言，心中愈是好奇。

白须老头却是不答，笑着指向场边一人。众人顺其手指望去，赫然正是一脸茫然的萧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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