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025章祭礼
十一月底,西北再传捷报。
这回就不是之前的小打小闹了。在师无命的统筹之下,各处城池齐心协力,打退了好几次胡人的攻城战,没有给对方半分可乘之机。而师无命自己,则是星夜带兵出城袭营,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如此双管齐下,弄得胡人紧张不已,白天的攻城迟迟没有进展,夜晚又必须枕戈待旦,担忧不知会从哪里杀出来的敌人,如是反复几次,俱是疲惫不堪。
按照师无命的说法,再这么拖一段时间,胡人估计就坚持不住了。
毕竟这鬼天气太冷了,西北早就已经开始下雪,大越的将士们躲在城池里,还可以保暖,胡人的士卒却都是睡在营帐之中,自然难捱。再加上这么长时间没有抢到补给,自带的干粮已经快要吃完,却又为了攻城不许他们自己出去找食,军心动摇也是理所当然。
想来要不了多久,决战之日就会到来。
战事到了这一步,朝廷已经插不上手了,只能等待最后的结果。
眼看马上就要进入腊月,人人都觉得,今年应该就这样了。虽然没办成什么大事,但也没有出现更坏的事,换了个皇帝,朝廷反而比之前更加安稳。就连朝臣们都在等着朝廷封印,可以回家过个安心的年。
但就在这种人心懈怠的时候,贺星回突然在早朝上宣布,要彻查国库,整顿财政。
消息一出,立刻在朝野之间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和议论。敏锐的人已经看出了一点东西:贺星回偏要在这个时候提这件事,这个年,恐怕是不想让他们过得安稳了。
贺星回做事雷厉风行,当天就让户部将这几年的一应账册记录送到紫宸殿来,组织人手开始理账。
还真别说,虽然人人都知道国库没钱了,但也从来没有谁仔细地理过那些钱都花到哪里去了,反正尽着国库那点钱花完了,剩下的就想办法东拼西凑,至于已经花出去的,查与不查,钱也不会自己跑回来。
但贺星回却看不得这样含糊其辞。
就连户部尚书严文渊也只能说清楚这两三年的账,这叫什么事?
等账册全都搬过来,要查的时候,就更好笑了,一干重臣面对着满殿账册,竟不知该如何入手,只得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最后又将视线落在贺星回身上。严文渊身为户部主官,硬着头皮开口,“殿下,您看要不要将户部的书吏叫来?”
贺星回气笑了,“那不如把你户部尚书的位置也让出来,给书吏坐?”
“臣惶恐。”严文渊完全抬不起头。
严大人心里也委屈。
他曾经也是个走马观花才子,每日里除了读书,就只有诗酒茶花、琴棋书画,说不出的风流雅致。至于那些庶务,是完全不需要他操心的。谁知道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却被分派到了户部,从此以后每日都为那一分一厘的账盘算,成了个锱铢必较、面目可憎之人。
其实户部掌管天下财政,按理说应该其他人看他的脸色。偏偏他命苦,掌管户部的时候,财政早已入不敷出,国库拿不出钱,各部差事办砸了,便都把锅往户部头上扣。虽然是管钱的,日子过得比欠债的还苦。
他也不是没想过理账,但光是拆东墙补西墙,把缺的窟窿填上,就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精力,自然顾不上其他。
如今贺星回要查,他是举双手双脚赞同,恨不得明日就出结果。
早一日解决了国库的问题,他就早一日解脱。
其实他本人理账还是有一手的,但这满殿的账册,总不能他一个人来查吧?
贺星回摇了摇头,“罢了,春来——”
“殿下,人都已经到齐了。”春来的身影出现在紫宸殿门口,“现在就宣么?”
“宣吧。”贺星回看了一眼满殿的账册,也有些头痛,“早点弄完好过年。”
“是。”春来脆生生地应了,转身出去,没多久就领回来了一排十个人,每人手中都抱着一把算盘,一看就是老账房了。大概因为头一回进入王朝的权力中心,他们都有些紧张,拘束地站在原地。
片刻后,又有小太监搬了十张几案进来,艰难地塞进账册之间。
“殿下。”谏议大夫钟彬看不下去了,“这殿内也太拥挤了,让往来的大臣们看了,也不像个样子。不如另寻一处偏殿,把账册搬到那边去,也免得殿下受扰。”
“就在这里。”贺星回脸上冷冰冰的,“不像样子?再怎么不像样,也不会比偌大个朝廷,国库里却连一分钱都拿不出来更不像样。”
钟彬顿时面红耳赤。
贺星回可以无所顾忌地提这件事,因为她就是来收拾烂摊子的。而烂摊子是怎么形成的?他们嘴上尽可以把错处都推给户部,但所有人心里都有数,局面变成今天这样,他们都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没人说话,账房们各自找位置坐下,便开始工作了。
一时间,殿内只听得算盘珠子被拨动的声音。
刚开始,重臣们还颇为关注账房们的动静,但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这么多账册,一时半会儿是看不完的。意识到这一点,他们都有些不安。因为贺星回把他们留在这里,却没有他们能做的事,旁边有人在忙碌,自己却只能傻站着,感觉非常不适。
贺星回等他们坐立难安了一会儿,才开口,“过几日就是冬至了。”
“是,”礼部尚书冯有功连忙道,“冬至大祭已经在筹备之中,只是还有许多地方需要殿下确认。”
终于有一件能做的事了。
“正要说这事。”贺星回道,“祭礼是国之重事,但也需量力而行。有钱有有钱的办法,没钱有没钱的办法。今年没有钱,你们就拿一个不花钱的章程出来吧。”
“这——”几乎是她话音才落,钟彬就发出了一声惊呼,他眼珠都快瞪出来了,连连摇头,“殿下,这不合礼法!”
“哪里不合礼法?”贺星回扬眉。
侍中张本中连忙把人拉回去,含笑道,“钟大人想来是误会了。殿下的意思并不是不办,也不是要从简,只是不能花钱而已。这倒也不是不能办。”
“是是是。”冯有功也回过神来,领会了张本中话中之意,“历年所用的一应器物都妥善保存在库房之中,这些是现成的,无需另制,别的方面就没有太大的花费了。”
反正那些东西只用过一次,看起来跟新的没有两样。这些东西因为有形制上的要求,看起来都差不多。不是专门管这个的人,恐怕也想不起来哪一样曾经用过。
贺星回回京数月,重臣们已经开始逐渐习惯她的行事风格了。她说要办的事,就没有办不成的。就算朝臣们都不赞同,她也会有自己的办法,但过程中会出现什么问题,就殊难预料了。与其让她亲自动手,不如他们顺着些。
反正她的想法虽然略有些出格,但都能说得通,更不是不能让步的事。
所以听到冯有功这么一说,众人在心下琢磨了一番,或是颔首赞同,或是沉默不语,但都觉得可行。
“那还有什么需要我确认的?”贺星回又问。
“这……”冯有功呆了一下,但这时候回不上话就太要命了,慌乱之中,他只能胡乱地抓住一个念头,说道,“是、是这样,如今陛下病重,这冬至大祭,是否也由殿下代为参加?”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在各种祭典上作为主祭,完成各项仪程,是天子才有的特权。对一个皇帝来说,参加祭礼,是比处理国事更重要的事。国事可以因为种种原因交付出去,但祭祀之礼也缺席,就很微妙了。
只是冬至大祭与普通的祭祀不同,因为祭祀的地点在城郊,所以有很长的一段山路,需要皇帝亲自走上去,不能乘车轿。现在皇帝对外说是重病,那么还能不能参加祭礼呢?
要知道,这可是皇帝登基之后的第一次大祭,意义非凡。
如今国事已经交给皇后处理,如果连大祭也让皇后出面,这其中的含义就值得深思了。
无论如何,这种问题应该由皇帝自己来做决定。现在冯有功却在皇后面前问了出来,是否有劝谏之意?她又该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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