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biu15
院里那颗枝繁叶茂的杨树像把大伞，把整片区域顶上的日头都罩住了。树枝里头的知了算是稀罕物，正扯着嗓子在上头哼着高高低低的小曲儿。院落内外不像一个世界。外面喧闹繁忙，院内恬静安逸。
姜亦舟双手垂在身侧，站在抽烟区的烟灰缸前。他出来时，头套还没弄好，这会儿还没粘好的边角，有些缝隙和卷翘。他对面的男人双手插兜，并没看他，毫无情绪。
此刻室外温度足足三十九度，高温灼着皮肤，意识瞬间清明真切。姜亦舟至今都没想明白——怎么被这男人看了一眼，他就跟着出来了。当时的行动好像也没过脑子，本能的就站了起来。
姜亦舟从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两根，又把其中一根单独支出来，递到对面。“抽吗？”
那人只是看了眼，果断摇头。
姜亦舟没再谦让，毕竟不熟。
单单是‘递烟’这么简单的行为，已经是他的社交极限了。
他把烟点燃，放到嘴里，吸了口。
对面那张严肃板正的脸突然拧了拧。
等姜亦舟再看，那人神情已恢复如常，只是在盯着他看。
那眼神看的人很不舒服，姜亦舟抽烟的动作顿了顿。
两人视线交融片刻后，那人问了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
“你抽烟？”
姜亦舟一怔，不太明白。
他把烟夹在手里，点头。“抽。”
男人收起视线，只是应了声“好的”。
姜亦舟：“？”
有什么问题？姜亦舟很想问。
可对面明显不想就这个问题再做探讨，而姜亦舟那别扭的脾气和廉价的傲气，却不容他主动开口继续再问了。
身后突然传来闹哄声，两个男人意外默契，都面色不改的充耳不闻。
化妆间里，几个吃瓜的群众代表们，正脑袋凑在一起，扒在玻璃上往外看热闹。从他们的角度看出去，角落里的两人侧身而站，各自留了个英挺的背影给他们。他们边琢磨这俩人是什么关系，边心里觉得这俩男人站一起真是道靓丽且绝配的风景。
啧！
吃瓜群众挤来挤去，扒在玻璃上的指甲与凹凸镜面发出摩擦声。那声音瞬的划破恬静的空气，刺的人脑膜不适。不远处那个面貌陌生却气势压迫的男人突然转过头来，笑了笑。那笑容淡的几乎看不出，他们身体像是本能反应似的，猛地被震慑住了，纷纷齐刷刷地往后退了几步。
刚才那个花痴的女生无声地咽了口唾沫，扭头就跑到程鑫身边，意识神游地问：“那个帅哥是谁啊？”
程鑫比那女生表情更傻，她迟钝地眨眨眼跟那女生对视。心想：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程鑫绞尽脑汁，把姜亦舟寥寥无几的朋友都猜了一圈，也没找到有能跟门外那男人气质所匹配的人。那男人眉眼硬朗，轮廓锋利，面相甚至有些凶。可他行事谈吐又极其礼貌有涵养，出门前他冲门里众人微微点头，客气周到。即便如此，他还是让人不敢接近，连直视都让人觉得胆怯。
这人到底是谁啊？
程鑫其实往某位神秘人身上猜了片刻，但转念又很快否认了——那位大神怎么可能出现在化妆间！于是程鑫很快给沈青时发了信息，却迟迟没等到对方的回复。
抽完烟，姜亦舟把烟蒂摁到烟灰缸里。
他撵着指腹，缓了缓问：“贺总找沈青时？”
对面男人神色未变，淡淡地点点头。
姜亦舟的指腹沾了些烟灰，有些脏了。
眼不见心不烦，他反手就揣进了裤兜里。
回神才说：“她不在。”
男人：“我知道。”
姜亦舟看他，眼神像在等他的后话。
可男人还是那副淡然自若的模样。
只是眯起了眼睛，不再做声。
姜亦舟凝眸，沾了烟灰的指心隔着轻薄的布料，在大腿外侧蹭了蹭。
他自认自己是冷静自持的人，但面对面前这位，他得承认——他不如他。姜亦舟对自我认知很清楚，他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没必要跟这人做比较。比不了，也没必要。
两人侧身而立，视线默契的不再交汇。空气中似乎有股莫名其妙的气流，说不清到底是什么。
从出门到现在，他们都未曾对彼此做过自我介绍，却对彼此的身份心知肚明。
姜亦舟看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沈青时那位传言中的靠山——贺祁年。自然他也无须自我介绍，凭贺祁年的本事，他这样的小人物，只有贺祁年想不想知道和屑与不屑知道的区别。
贺祈年手揣在兜里，面上看不出情绪，其实心里却不像面上表现的那么淡定。他情绪复杂，一方面是沈青时一直不回信息，另一方面是他发现——沈青时跟姜亦舟相处的好像还不错。前者他只是担心，后者情绪就说不太清了。
两人沉默着，空气都跟着凝滞了。时有微弱的夏风拂过，带着丝丝燥热，绕的人心烦意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亦舟发现贺祁年看他的眼神里，总是带着悄无声息的敌意。他沉着心想了想，思路倏地跑偏——或许跟沈青时有关。
认识沈青时前，姜亦舟与贺祁年从无交集，他们真真不是一类人。作为影视圈的新贵，贺祁年一直很神秘，从未在公开场合露过面。身世背景被传的神乎其神，某某高官的公子，或是家财万贯的富二代，总之非富即贵。当然，还有疯传已久，流传最广的——他和沈青时的关系。
认识沈青时后，那些传言在姜亦舟心里似乎潜移默化间就被颠覆了一半。他觉得，沈青时那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做寄生虫的人吧。而现下见了贺祁年，姜亦舟就更坚定那些传言只是道听途说了。
他们认为沈青时是倒贴，无非是因为贺祁年是天子骄子，年少有为，事业有成。可贺祁年这孤傲的性子，却能为了沈青时来化妆间这种地方，就证明沈青时在贺祁年心里的地位绝不一般。
过了良久，久到连屋里那些好事者都感到无聊了。
贺祁年突然开口问：“这几天如何？”
姜亦舟回神，客气道：“多亏贺总照顾。”
贺祁年微笑。“不必谢我。”
姜亦舟也回了个微笑，“贺总客气，谢您谢她都一样。”
贺祁年眉心一挑，心情愉悦。
显然这话很入他耳。
简单一番交流寒暄后，这两人又各自沉默了。
两个人都是闷葫芦的性格，遇到一起那就是闷上加闷，简直要要把盛夏的室外，直接闷出个天然桑拿房来了。
两个看似毫无关系的人，却在此刻各怀心事，小心翼翼。说每句话前，都要斟酌再三，暗自较劲一番，实在无趣。
贺祁年对姜亦舟太熟悉，甚至沈青时不知道的那些他都一清二楚。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依旧心生好奇——姜亦舟到底为什么能让沈青时那么念念不忘？
面前这男人面容比十年前成熟锋利了太多，气质也不似年轻时那般亲和洒脱。可转念一想，也是，这些年经历了那种事，怎么可能还是无忧无虑的纯真少年。
贺祁年心思沉了沉。
那丫头再次见到他时，心情又是怎样的？
他想着笑了笑，飞快吐了口气。
恰在此时，熊安阳的助理抱着熊安阳的戏服进来了。小助理是个年轻清瘦的男生，个子不高。巨大宽松的白色戏服，几乎要把他的半张脸都遮住了。
他拐角进院，看到贺祁年先是惊讶几秒，转瞬就开心的笑起来。
小助理以为贺祁年是来看熊安阳，于是跨着大步子跑到贺祁年跟前。正要问候老板就看对方眼皮垂了垂，示意他不要声张。
悄悄影视有条不成名的规矩——老板私照不可外传。
从前也有没分寸爱玩火的，偷拍完把照片泄了出去，结果那员工第二天就被开除了。后来悄悄的全体员工也都明白懂事了。没人知道贺祈年到底有多大本事，毕竟连他的家庭背景都异常神秘。
小助理也是跟着熊安阳见过贺祁年一次。老板温和清冷的气质实在太过卓越，见过一次就足够让人终身难忘了。
小助理会意了贺祁年的意思。
立刻转气声恭敬道：“贺总您来了呀！”
贺祁年面色不变。“熊安阳人呢？”
小助理：“在屋里化妆呢！”
贺祁年点头。“那你进去吧。”
“”小助理迟疑“啊”了声。
贺祁年：“晚些我找他。”
小助理愣了下，瞬间明了。
小孩子坚定地点头，麻利转身就撤了。
这小助理虽然年级不大，人却很机灵。
听贺祁年这么说就懂了——隔着一扇门却没熊安阳，那只能是来找沈青时的。
与此同时，沈青时终于跟马振飞聊完了。
她跟狗渣男聊了半天，也没聊出个结果来。每次都这样，这男人惯会打太极。一边说着自己是清白的只是逢场作戏；一边又隐晦地暗示是徐暖太矫情，让沈青时去劝她收敛。马振飞顾着贺祁年的面子，一直对沈青时很客气，但沈青时却给不了他好脸色，甚至还想揍他一顿。
但沈青时终归是外人，徐暖和马振飞的事，她跟徐暖再亲也是外人。她必须懂分寸。徐暖让她来聊，她就把流程一遍，该骂得骂了，该转达的转达完，剩下的事情交给两个当事人沟通。
沈青时从马振飞的片场出来，想了好久还是决定给徐暖打个电话。她不打电话徐暖就会一直念着，不睡不吃，沈青时拿这种恋爱脑的蠢货完全怒其不争。
结果她拿出手机才发现——没电了。
她抬头看了下日头，约摸着时间。
然后猛地一拍头，我靠，这么晚了！
沈青时一溜烟就跑进了主演化妆小院，低着门只管低头往前冲。她心里不放心姜亦舟的妆造，完全没注意这会儿的小院角落里还站了俩人。
她跑的脸颊通红，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
刚要抬脚上台阶，就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回头一看，她瞬间就傻了。
姜亦舟和贺祁年？
这俩人怎么站在一起？
？什么情况？
沈青时跟贺祈年对视时，她心里有些虚。自从她决定来组里后，她跟贺祈年的关系就变得很微妙。贺祈年总是莫名其妙就起情绪闹别扭，沈青时问过几次，贺祈年就是不说。后来她脑袋又被兰溪砸了，贺祈年生气之余，又给她沈青时擦了屁股。后来沈青时给他发信息，他也一直没回。
沈青时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她揉了揉眼睛，模糊的视线一点点清醒。等全都透亮了，贺祁年已经站在她身边了。
贺祁年抬手擦掉沈青时额角的汗珠，声音温柔道：“跑什么呢？”
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瞬间撞进沈青时的鼻腔，这下终于真实了。
沈青时迟钝地问：“贺老板你怎么来了？”
贺祁年笑了笑，反问：“我不能来吗？”
“能啊！”瞧这话说的，剧组都是您的，谁还敢管您不成。沈青时眨眨眼，又说：“只是”她歪头，看着姜亦舟，却还是对贺祁年说的：“你们俩在干嘛？”
贺祁年如实道：“没事，我给你打电话没打通，就来问了问。”
“噢噢噢噢！”沈青时点头。“我手机没电了，刚发现。”
说话间，姜亦舟已经走近了。
他看了眼沈青时：“我先进去，你们聊。”
说罢又冲贺祁年颔首，对方冲他笑了笑。
姜亦舟抬脚进屋，小臂却被拉住了。
那手心很烫，手劲不重，却很灼人。
姜亦舟侧脸对上沈青时的视线。
沈青时继续微微急促，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去拉住他的。以至于现在他们对视了，她也还没想好她到底该说什么。
姜亦舟看着她，她咽着唾沫，凝了凝神，问了个很傻的问题。“姜亦舟，你吃饭了吗？”
贺祁年气息微顿，转瞬即逝。
视线落在沈青时抓姜亦舟的手指上。
姜亦舟轻声回：“吃了。”
沈青时嘴巴微张，“我”字开头，姜亦舟立刻接：“听话。”
“”沈青时倏地睁大眼睛。
听、听话
沈青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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