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重生
张璟嘴唇苍白,全身无力的躺在茅草堆上,这是张璟挨过最窝囊的打,也是平生第一次对刑房有了认识,那里大概是张璟迄今为止呆过最阴暗的屋子,恐怖的各种刑具让人怵目。这一通折腾,张璟也对大胡子有多恨自己有了深刻的认识。
“你在干吗?”
张璟看见中年人正趴在牢房的另一边,他把脑袋放在牢笼之间,用好奇的眼神打亮着自己。
“我?我看采花贼怎么受刑呀。”
张璟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无可奈何的笑容。
“我都说了,我不是采花贼。”
“那你偷了大胡子的钱。”
“那是我没办法,我的钱袋不见了。”
张璟叹了口气。
“好吧,那是我借他的,以后有钱就还给他。谁稀罕他的臭钱。”
“晚了,偷过钱你就是小偷了,想改也来不及了。”
张璟苦笑。
“老头子,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不知道?那不如我以后就叫你老头子吧。”
“老头子,你在这世上还有亲人吗?”
“亲人?”
中年人想想后犹豫的点了点头。
“老头子曾经有个很亲很亲的亲人。”
“哦?”
中年人的回答让张璟好奇,他对中年人的身世一直都有兴趣。
“是你母亲吗?”
张璟问。
“是我妻子。”
“你妻子呢?”
“她…。”
老头子努力回忆,同时痛苦的表情也慢慢占据了他的面容,他显得害怕又伤感,他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在草堆里翻滚。
“你别刺激他了,他力气可大了,当心他弄死你。”
这苍老的声音张璟还记得,就是昨天来提审自己的牢头。这次牢头身后没人,是自己来的,这让张璟稍微安心了一些。
“我来给你送饭了。”
牢头从饭盒里拿出碗筷和餐具放在张璟面前。
“我还以为你熬不过第一天呢。”
牢头有些唏嘘的说。
“怎么,很多人都没熬过第一天吗?”
牢头点点头。
“绝大多数。”
张璟微微一笑,觉得自己还算幸运。
“有时候活着也未必是好事。”
牢头看出了张璟得意便摇摇头冷冷的说。
张璟明白牢头的意思,从回到牢房开始,他便在考虑这个问题,尽管如此,当这句话从牢头的口中说出,还是犹如一盆凉水倾泻在身上,把张璟浇的浑身冰凉。
“我走了,你没事就不要喊了,这里是大牢,每个人都说自己无辜。”
说完,牢头便要离开。
“等等,我想问您一个事。”
“如果你是不明白怎么进来的,我没什么能告诉你的,如果你想问其他的,只要我知道,我会告诉你的。”
“我知道您只管牢房,不会为难你的,我就想问问,我隔壁的这个人,他进来多久了。”
“他呀,很久了。”
“很久是多久。”
“三十多年了吧。”
牢头想想觉得不放心。
“你别刺激他了,他能轻易把你撕开你信不信?唉,不过反正都是个死,随你吧。”
牢头说完便转头离去,张璟却不敢置信的打亮隔壁的中年男子心里想:老头子的样子也就四十多的样子,进来三十年了?这进来的时候该是多大呀?怎么有人能忍心关个人这么久。况且,老头子精神还有问题。张璟更加同情这个面前的男人,不记得父母,不记得往事,在这牢里呆了半辈子。
张璟拽紧了拳头。
“你没事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中年男子已经恢复过来,现在又依靠在牢笼中间张望张璟。
“老头子,你在这里寂寞吗?”
中年男子点点头。
“如果我们还能出去,我一定帮你找到你的亲人。”
“可我也不知道他们在那。”
张璟沉默了一番。
“如果找不到你的亲人,我就带你去我家。带你看看我家的村头的大枣树,小时候每当夜幕即将来临,我就会和妹妹爬在树上边吃枣边等妈妈回来。树上的枣呀,好大,好甜。”
“好呀,好呀,我爱吃枣子。”
中年男子天真又兴奋。
“我自家还酿黄酒,那沉香的,光闻闻味就能让人站不稳,到时候咱们不醉不归。”
中年男子更加兴奋了,眼中闪烁着光芒。
“喝完酒,我就带你去看看我家乡的玉帘山,玉帘山高耸入云,怪石嶙峋,能算是天下第一奇山。”
张璟以为中年男子听见玉帘山会和以前一样兴奋,让张璟意料之外的老头子好像对玉帘山不太感兴趣。
“玉帘山可美了,你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吗?每年四月可是有很多非富即贵的大人物专程去我们那里踏青呢。”
中年男子依然摇摇头。
“你家的山再美也没有我见过的山壮观,我见过山不仅美,还飞在天上。”
“飞在天上?那有山飞在天上的,你看错了吧。哈哈哈”
张璟不忍笑了起来,心想中年男子脑子又不清楚了。
“有,有,真的有。”
“那你告诉我,你说的飞在天上的山,在那里呀?”
中年男子伸出手指,试图向张璟指出那座山的位置,可手指在空中盘旋了很久,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我不记得了。”
中年男子说。
“如果有飞在天上的山,里面一定住着神仙吧。”
张璟又微笑着说。
“你感觉到了吗?有人来了。”
中年男子突然凝视前方,目光一直延伸到牢笼的外面。
“有人来了,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
张璟赶忙往像牢房过道张望,过道的尽头黑洞洞的没有一点动静。
“谁来了?”
“不知道是谁,应该是来找你的。”
张璟看着中年男子认真的脸,觉得有点渗人,在老家听人说过,牢房里是最不干净的地方,因为这里多有冤魂横死之人,死去之后灵魂不能投胎,便盘踞在这阴胜之地。
想到这里,张璟又一哆嗦,原本受伤的身体,更觉的凉了。
“神经,有谁找我呀,没人知道我被关在这个鬼地方。别说了,快别说了,怪吓人的。”
当天晚上,张璟和中年男子聊了很久,两人畅心的聊天让张璟暂时忘记了肉体的疼痛,可牢头说的没错,在这大狱之中,有时活着未必就是好事。
没过几天,张璟还未痊愈,牢头又来提人了,在张璟看来牢头身后的两个狱卒就像是夺魂索命的黑白无常,将把自己带去在人间的地狱折磨。
大胡子的工作很顺利,又很不顺利,顺利的是把张璟吊起来拳打脚踢,鞭抽刑拷让他十分舒适,心情大好。不顺利的是,即便用了这么多刑责也没能让张璟招供,其实大胡子也不指望张璟能招出什么,大胡子要的只是让张璟在那张写满罪状的供文上画上一个小小的圈。
即便如此简单,张璟也不肯妥协,大胡子没办法,只能继续对张璟用刑,接连不断的用刑,直到那个小小的圈被画在它应该在的地方。
如果下狠手,张璟指定是早没了,大胡子也颇有经验,手重手轻火候得当。这张璟才能领着小命,又回到了大牢,只不过这一次,张璟可没有之前那般轻松了。
屁股上挨的板子让张璟不能躺在茅草上了,只得趴着,让茅草锋利的叶刃磨蹭他嫩滑的脸,如果活动稍有不慎,就可能划伤张璟在脸上留下口子。
不过好在,如今他也不太能动了。
中年男子这一次和上次一样,在紧挨着的另一间牢房里充满好奇的打亮张璟。
张璟也知道这童趣老头会来看自己,只是张璟不明白,什么时候中年男子会养成这种嗜好,莫非是因为独自在牢房里太久,养成了某种怪癖?如果是以往,这也就算了,偏偏这次是打屁股,那屁股打的皮开肉绽是真不好看,张璟也不想让人欣赏自己被打开花的屁股,如果张璟还能动,非要阻止中年男子不可,又或者向中年男子索取点“参观费”,反正各取所需嘛,可如今自己行动不方便,也没讨价还价的闲心,便是让他看吧,随便看吧。
“痛吗?”
中年男子问。
“怎么会不痛?”
“如果痛我可以帮你。”
“你要怎么帮我。”
“以前有很多人都很痛苦,他们都让我帮他们。”
“你怎么帮他们的。”
中年男子眼看牢房一角的一块碗大石头,石头的一角尖锐鲜红。
如果这是往常,谁开这种玩笑,张璟绝对会大发雷霆,他不想死,也不希望有人帮他死,他也不会明白,有些人为什么能痛快的结束自己的生命,只不过在监狱的日子里,在他进进出出刑房的时候,他的思想也有转变了。
“你经常用石头帮助其他人吗?”
“嗯,他们知道我力气大。”
“你帮过多少人。”
“很多,我都不记得有多少了。他们都是自愿的,他们希望我帮助他们。”
“也许死了会舒服些,可我还不想死,我还想回家,看看我的老母亲和我的小妹妹。”
张璟又问。
“你想不想去找你的妻子。”
“想呀,想呀,可我不记得她在那里。”
中年男子连连点头。
“你的亲人他们一定会寻找你,不会放弃你。如果有机会,我会带你去找你的亲人,如果只有你自己出去了,在外面的世界,你要保护自己,不要随便听信别人的话,也不要再进这牢狱里来。”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老头子问。
“我对你很好吗?”
“嗯,从来没有人关心我,也没人想带我回家,对我这么好的,就你一个人。”
“只是带你去玩,不算什么了。”
张璟乐呵呵的说,露出腼腆憨厚的笑容。
“对了,你的妻子呢,她关心你吗?”
老头子点点头。
“你在牢里待了这么久,她会等你吗?”
老头子眼神向上,好像在寻找什么,突然又停住,坚定的点点头。
“她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随后原本还正常老头子又癫狂起来,他脸上浮现痛苦,在地上翻滚,没过多久又犹如痴呆,回到了那个阴森的角落,过了一段时间,角落里又无缘无故的传出窃喜之声。
老头子的怪异行为张璟并不担心,他知道老头子是发病了,在大牢里的每个晚上,老头子总是发出各种响动,有时哭泣,有时欢笑,有时歇斯底里,张璟已经习以为常,他没有追问老头子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已经告诉了张璟那是不好的事情。
“倘若一辈子屈身于角落,活着又还有什么意义。”
看着行为怪异的老头子张璟叹了口气。
老天也许会在清明的时候忘了下雨,也有可能在盛夏降点冰雹,可牢头却不会错过提审的时间,让张璟短暂休息后,准点的辰时牢头又带着狱卒来提审张璟了。
牢头儿取出钥匙,打开牢门。如果往常,牢头儿一定会招呼两个属下将张璟铐起来,这一次牢头的工作却不顺利,张璟躺在草堆上一动不动,不管如何踢打都没反应。
犯人一动不动牢头也不奇怪,在这里工作了半辈子什么事没见过,没熬过刑讯的那是大多数。牢头将手指试了试张璟的鼻息。
“活的,上面有规定,只要是活的,就要见人,带走!”
两个狱卒也不含糊,架起张璟要往外拖,刚架起张璟,牢头还来不及上手铐,张璟便突然站直,抽出了双手,击倒了面前的牢头,抢下了他身上的钥匙,丢给了卷在阴暗角落里的中年男子。
张璟知道以自己的身体无法逃出这里,便想了这个办法,用自己剩下的力气夺下钥匙,给中年男子创造机会,等中年男子拿到钥匙打开牢房,以中年男子的那股怪力,逃离这里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在那天晚上,张璟便想好了这个对策,希望中年男子能从这里逃出去,远离这阴暗潮湿的大牢,找到亲人,过上应该拥有的生活。
“快开锁!我挡住他们。”
张璟吼道。
也许老头子没有料到张璟会这么做,也或许他从来没想过要逃出这里,又也许是因为他在牢里呆的太久了,他在这里虚度了一年又一年的光阴,如今他的世界已经只有这几平方米小小的泥地,中年男子茫然的看着张静,坚毅的眼睛里流入出不解和恐惧。
“快!我拦不住他们多久了。”
张璟用病体压住牢头和两个狱卒,用尽全身的力量挡住他们,让他们不能靠近牢笼。
终于中年男子有了动作,他挪动佝偻的身体捡起了牢头的钥匙,可中年男子却没有去开牢笼上的铁锁,这原本只是举手之事。
中年男子拿起钥匙,从牢房里丢了出来。
钥匙摔在地上“哗哗”做响,张璟没想过中年男子就这样拒绝了,拒绝了自己,拒绝了自由,拒绝了这间小小牢房外的一切。
牢头捡到了钥匙,张璟也没再和狱卒们对抗,他瘫软在地,脑袋里一片空白。
再回到牢房,张璟已经面目全非,在得知张璟想要逃狱之后,在再次威逼劝说张璟认罪无果后,大胡子给了他严厉的惩罚,满身是血的张璟,呻吟着,伤口溢出鲜血沾粘着稻草,疼痛和肮脏让他痛苦不堪。。
看着张璟满身是血,老头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卷曲的蹲在那个角落。
张璟痛苦的扭动身体,颤抖的嘴唇微微张合。
“你为什么不跑,你想一辈子呆在这里吗?”
老头子没有回答。
“如果在这里一辈子,你这一身就全都虚度了。你不想再去外面看看吗?你对未来的生活没有憧憬吗?”
老头子没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张璟。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我坚持不下去了,我也不会再有离开的机会了。现在大概是时间了,你可以帮我了,像帮其他人一样。”
张璟身体的血液在往外流淌,生命也在慢慢流逝,张璟盯着那块石头,那块菱角鲜红的石头。
“你,你不是想活下去吗?”
老头子犹豫的有些害怕。
“我已经累了,这样痛苦下去,还不如来个痛快,我也回不去家乡了,请不了你喝酒了。真可惜。”
“你不是想再见你父母和妹妹吗?”
“我家就在玉帘山下,如果有一天你能活着出去,帮我给家人报个信,就说我再也回不去了。”
张璟苦笑,拖着沉重疼痛的身体挪到了靠近老头子牢笼的那边,闭上眼睛,等待结束痛苦。
老头子举起石块,犹豫了番,又放了下来。蹲回了那个自己时常卷待的角落,默默不语,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老头子又爬了起来,远望窗外,窗外的蓝天白云在太阳的光辉下显得灿烂美丽,鸟儿在云下追逐飞翔,朝气,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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