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溺水尸案一
春色绿了院内枝桠,树上的麻雀叽叽喳喳叫着烦人。
刘府失窃案一晃已过数日,方霖不知忙什么整日见不着人影,林勤倒是人如其名非常勤快且忙碌,一堆结案卷宗等着他整理。
徐琇背着牛皮卷包出门,她要与老袁到地牢内殓尸。
才到牢内,迎面而来一个人。
与她差不多高,年岁比她小些,是个少年。
徐琇唤道:“阿奔?”
只见那少年从凌乱的长发里抬头,一张黑漆漆的脸上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看上去仍是干净纯洁。
阿奔匆忙迎道:“大、大人。”
“不必拘谨。”徐琇宽慰道,“你先在这等我一会。”
徐琇交待片刻,与老袁讨了个闲,回到阿奔身边。
地牢的地道狭窄幽长,她从狱卒那接过火把,解释道:“你们忙去吧,这位小兄弟曾与我有故,我送他即可。”
狱卒面带迟疑,但很快放行。
此时的徐琇已经不是众人口中,靠关系进大理寺的废物了。
她与方霖立约之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再加上前几日凌云楼宴客后,刘卿有意散播方霖接纳徐琇的话,至此,再也无人敢质疑徐琇。
现在众人提到徐琇都是——啊,那位方少卿跟前的红人呐!
阿奔攥着衣角,有些紧张。他有些天没有洗澡,身上大抵是不好闻的,所以刻意离徐琇远了些。
徐琇慢悠悠地走在前头,倒也不催促。
“你今后可有打算?”徐琇低声问。
地牢里很安静,他们离牢房已经很远,几乎不会有旁人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但徐琇还是可以敛了声。
阿奔回:“没、没有。或、或许回家种地……”
徐琇低笑:“种地吗?阿奔你果真只想种地?”
“可我也不知道能去哪。”阿奔低垂着头,“有了案底,去哪都没人要。”
“不回叔叔家?”徐琇又问。
这显然戳到了阿奔的痛点,自从公堂对峙之后,阿奔就明白了自家叔叔到底怎么看他的,也明白了从前是他太过卑微。
阿奔摇头:“不回。”
“那你觉得我如何?”
“啊、啊?”阿奔顿住脚步,有些惊讶地抬头。
地牢出口就在不远处,外头天光大亮,渗进暖暖的阳光,照着徐琇的半边身子。
徐琇今日只穿着简单的藕色短褐,一卷牛皮包斜跨在身后,两根衣绳将袖捆起,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臂,十分干净利落。
若真细看起来,清冷瘦弱的徐琇虽比不得大理寺里那些糙老爷们,但颇有一股令人舒适的文人书生气。
“大人非常好看。”阿奔认真地夸道。
徐琇微微愣住,随后有些好笑地解释:“不是问这个,我是说若让你跟着我,你可愿意?”
阿奔一怔:“大人何出此言?”
徐琇在地牢门口停住脚,再走一步就是光明的世界。
那里人声鼎沸,那里喧闹非凡。
她站在阴影里,身子挺拔而笔直。
“我有个弟弟,与你年岁相差无几。”徐琇偏头直视阿奔,对方也停下脚,非常认真地听她说话。
阿奔:“真是好巧。”
“他死了。”徐琇的声音听上去很冷,“五年前他死在我面前,被那些人乱棍打死的。”
“……”阿奔没有多问,他或许明白,很多事情不是他能够问的。
“跟着我,我不能保你荣华富贵或是平安顺遂。”徐琇侧身,面对着阿奔,郑重道,“但我会把你当成我的弟弟那般看待,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保你无忧。”
她从衣襟里掏出个干净的手帕,凑到阿奔那张灰扑扑的脸上擦了擦,旋即轻声叹了叹。
她确实字字真心。
阿奔让她想起天人永隔的弟弟,或许她能在阿奔身上弥补些什么,正如阿奔其实也一直缺的那样。
亲情。
和血缘并无多大关系。
“……哥?”阿奔的身体有些颤抖,说不清是激动还是难以置信。
“好孩子,你是个聪明人。”徐琇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们走出地牢时,已恢复到互不熟知的模样。
徐琇走在前头,阿奔跟在后头,就好像真是带个路而已。
“回到刘府后,去找夫人。”徐琇叮嘱道。
阿奔点点头,目光坚定。随后他转身而去,毫不拖泥带水。
徐琇缓缓的收回目光,本打算回到地牢找老袁,却被一声呼喊打断。
“许!仵!作!”林勤的大嗓门弄得院内所有人都看向她。
徐琇捂着额头,装不认识林勤,迈开脚想赶紧逃走。
“诶!许仵作!我看到你了!”林勤朝她跑来,一把拉住。
“……林寺丞,何事?”徐琇假笑道。
“刚接到报案,城外宁河里发现具尸体,大哥已经赶过去了。”林勤嘴上不闲着,手上也不闲着,推着徐琇就往大门走。
“他已经去了?”徐琇问。
“是啊!”林勤从捕快手里接过马缰,“本来我还想去住处找你,还好你在这。我们赶紧过去吧!”
以往接到报案,最先出动的都是林勤,这次方霖先去,倒让徐琇有些意外。
但她也问不出所以然,只好先放下疑虑,翻身上马。铁蹄嗒嗒嗒,朝城北宁河飞奔。
到地时,方霖正带着两个捕快在捞尸体。
另有两个捕快在岸上问询,对象是个老者,看来是报案人。
几步开外还有些围观的老百姓,正被捕快们驱赶着。
死人了可不闹腾吗?他们都想看看到底是谁死在了河里,也不知是溺死的,还是被杀的。
若是后者,那可就得成为这段日子茶余饭后的谈料了。
徐琇不太愉悦地下马,径直朝方霖而去。
方霖手中拿着竹竿,竿头钉着铁钩,他正伸长手去勾河里漂浮的尸体。
他用余光瞥见徐琇,微微蹙眉斥责道:“你退开点!没看到岸边不好站人吗?!”
宁河是安城的母亲河,数千年来喂养着、守护着安城。河宽足有三百尺,河中央深不可测。
岸边怪石嶙峋,淤泥铺底,寻常人都不好走。
方霖挽着裤腿,露出结实的小腿,底下是黑漆漆的淤泥,已将他的赤足埋没。
打捞尸体是个费力气的活,若是寻常物件倒还好,游个泳下个水就把东西带回来了。
但尸体不一样。
主要还是尸体不能被破坏,一旦被破坏,那很多关于死因的证据就再难查起。
足足等了一刻钟,那铁钩才勾到尸体的脚踝,几人费劲将尸体拉了回来,再小心翼翼地搬到岸边的石堆上。
徐琇上前粗粗一看,尸体的皮肤已泡得浮肿,指尖揪白。身上穿青绿色长裙,但衣襟有裂痕,上身露出雪白的肩头。
曾经大概也是风光旖旎,但现在是惨白的死气。
方霖拿着帕子擦汗,迫切地问:“怎么样?”
“是女的。”徐琇道。
“你说点我不知道的。”方霖嫌弃道,“衣裳这么乱,衣襟还被撕坏了,她是不是?”
“方少卿,等我看完再说话吧。”徐琇冷冷拒绝了他。
徐琇蹲下身,翻开尸体的嘴,指尖伸了进去。
她自己浑然不觉,但一旁的捕快已经有些泛呕,纷纷捂着嘴跑到远处去了。
她的指尖带出了点点泥沙,随后递到鼻边嗅了嗅。
有血的味道。
“她这耳边的血迹是怎么回事?”方霖问。
徐琇答:“溺水者在水中挣扎,水流会挤压进耳朵里,将耳膜刺破,从而耳孔出血。”
“那她是溺死的?”方霖又问。
“不能确定。”徐琇顿了顿,“方少卿,来搭把手。”
她总觉得方霖叽叽喳喳的,跟早上窗外的麻雀一般吵人。
两人将尸体的头轻轻抬起,徐琇摸了摸脑壳,没有明显外伤和肿胀。
她继续伸手往下,检验着脖颈。
“有红痕。”方霖提醒道。
徐琇也看到了,尸体的脖颈两侧有浅浅的红痕,呈块状。
她先是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然后抓起方霖的手,凑到尸体的脖颈处比了比。
方霖倒是无所谓与尸体接触,他从不忌讳这些。
只是方才徐琇那般自然的搭手,竟让他有些错愕,但这好像又是很正常的事,到底哪里会让他觉得奇怪??
“是掐的。”徐琇松开了他的手,把头凑近去看那掐痕。同时她也伸手按着尸体的喉结,仔仔细细地按着。
很快她得出了结论:“不是掐死的。”
“为什么?”方霖奇怪地问。
“如果是掐死,凶手的力道一定要足够大。”徐琇说着将手掐上方霖的脖颈。
指尖触碰到温热时,她微微一愣。
什么时候,她如此不避讳这些了?可是这手已经伸出去了,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
“确实,你这瘦胳膊根本掐不死我。”方霖好似不在意她的动作,很自然地握上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带开。
“当力气足够掐死人的时候,死者的喉结处软骨会断裂,舌尖外露,但这具尸体明显没有。”
“行啊。”方霖这句话里还带着些夸的意味,“你学仵作多久了?”
徐琇避而不答,继续检查着尸体。
这时,林勤帮忙驱赶完村民,就跑过来问需要帮忙与否。
方霖将他拦下,问:“报案人怎么说,这尸体是谁?”
林勤答:“那老爷爷说不认识死者,今日过来捕鱼时才发现的。”他说完探头看了看尸体,那姑娘的面部浮肿溃烂已不能辨。
于是他可惜道:“这脸都毁成这样了,咋办呢?大理寺的画像师能画吗?”
方霖抱着双臂,看着徐琇的背影,道:“画像师估计难画,不过这儿不是有一位能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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