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溺水尸案五(修)
烟雨蒙蒙,凉意渐浓。
老妪的家就在村的南边,孤零零的,不与旁家挨着。
徐琇与方霖决定跟着老妪回家,借口避雨。尽管老妪有些言辞抗拒,但出于他俩面善,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一进院,徐琇就发现老妪家的院子有些不同。
见不着鸡鸭鹅之类的家禽,猫狗等活物也没有,做农活的农具倒是有些,但都落满了泥灰许久没人用过。
忽然,她整个人被拉了一下。
方霖闷闷地道:“发什么愣,雨有那么好淋吗?”说罢,他将她拉到了屋檐下。
徐琇擦了擦额前的雨水,毫不在意。
她看老妪在低头开锁,于是靠近方霖,低声问:“你觉得不觉得很奇怪?”
“什么?”方霖有模学样也低声附在她耳边问。
徐琇怔了怔,道:“这院子里没有活物。”
“……”方霖匆匆扫过一眼,“你别一惊一乍的,兴许阿婆不吃家禽也不养,不靠这些生活。”
徐琇不以为然,总觉得另有古怪。
门锁咔哒一声,开了。
天色因下雨而昏暗,显得屋里更加漆黑。老妪扶着门框,有些费力地抬腿迈过门槛,才对他们道:“进来吧。”
屋内有张方桌,烛台火石、茶壶茶杯,再无其他。
那皱纹密布的手拿起桌上的火石,摩擦间撞出炫亮的火光,旋即又熄灭——她的力量不够。
方霖殷勤道:“我来帮您。”
他从老妪手中接过火石,毫不费劲地点亮火焰。
尽管只能照亮很小的范围,徐琇还是立马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这不大的屋子里,靠墙放着一张长桌,上面摆着各种怪异的面具,皆是青面獠牙,与牛头马面神似。
墙上挂着几件祭祀祈祷的巫袍,无一不显露出这间屋子的主人,也就是老妪的身份和巫术有关。
方霖好奇问:“阿婆您是……巫姑?”
巫是自古只活在传闻里的部落,传闻部落里有人善术法推衍,有人善医术,巫姑是部落里掌管通天巫术的最高人,能与鬼神言,非常神秘。1
但是小小的廖家村,应该不可能出的起这样的人物。
老妪沉默许久,久到方霖觉得她不会回答了,才听她缓慢道:“巫姑不敢当,不过是个逃亡人罢了。”
伴随这话音落下,长桌上的某样东西就“哐”一下倒了。
方霖本就凝着神等回答,被吓得哆嗦,不禁往徐琇身边靠,似是寻求安慰。
老妪低笑着,扶起倒下的东西——徐琇看清那是挂杯,两瓣乌黑乌黑的木头做的。
“别怕……”老妪说的时候用粗糙的指尖摩挲着挂杯,那动作就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孩。
徐琇觉得这句话可能不是对方霖说的,而是对她手上的挂杯说的。
她看了看身旁的方霖,对方已经将手紧握在虎头弯刀上,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你别一惊一乍的,”徐琇拿胳膊肘轻轻撞向方霖,“算卦用的小物件罢了。”
方霖恹恹地看了她一眼,被自己的话噎住显然不太畅快,偏偏他此刻没有词可以还回去。
老妪终于放下那挂杯,道:“老婆子家就这样,劝你们少碰少动,雨停了便离去。”说罢便往里间走去,毫无作为主人的好客之道,还有些嫌麻烦的意思。
徐琇愣了愣,一把拦下老妪。
“阿婆,我们是大理寺的。三日前我们在宁河里捞到一具女尸,就是画里这女子。您再好好想想,您是否认识她?”
她说着,将画纸展开。
老妪的眼尾堆满了皱纹,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在认真看画,还是对此无动于衷。
半晌,才听见她那老树皮般的沙哑嗓音响起:“不认识。”
方霖大感不解:“您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方才在庙里不便多说,此处没有旁人,大可直言,我保证没人能为难您。”
老妪看都不看方霖一眼,摆摆手走入里间。
她的声音飘着远去:“不认识便是不认识,你们这些年轻娃娃若是再问,就是惹人烦了。”
徐琇拉住正欲争辩的方霖,她低声道:“别急。”冰冷又沉稳的声音将他有些烦躁的心绪按住。
里间与他们所在的厅仅用门帘隔开,门帘是半块厚厚的棉布,四周还串着奇怪的贝壳。
徐琇走进细看,才发现那都不是贝壳,而是不知何物的骨头。
方才老妪说自己是巫的逃亡人,看来不假。老妪会巫术,只是不知此刻她要做什么?
徐琇与方霖趴在门外,透过门帘缝隙往里看。只见屋的正中间摆着张矮脚圆桌,圆桌上摆着龟壳、钱币、签筒一类的,还有奇怪的骨头,比门上串的更大些。
方霖轻声问:“桌上那些……是什么东西的骨头?羊?牛?”
徐琇半眯着眼,半晌才道:“都不是。”
方霖:“都、都不是?”若不是兽骨,那只能是……人骨。他想至此处,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徐琇低笑:“方少卿,胆子还是小啊。”
方霖有些恼怒地揉了一把她的头,就像平时他对欠揍的林勤那样。堂堂大理寺少卿,居然被小三岁的徐琇嘲笑了!
他没意识到这个动作稍显亲昵,徐琇尴尬地往旁边挪了挪,与他错开些距离。
这时,屋内的老妪从柜架里摸出个东西,稳稳地丢入了桌上的香炉里。
几乎是一瞬间,香炉顶上燃起青烟,空气里有一丝甜味。
徐琇猛地倒退几步,背后渗出一层冷汗,和已被雨淋湿的衣服紧贴,难受的紧。
他奇怪地问:“怎么了?”
她磕磕绊绊地答:“是……是生犀。”
生犀不敢燃,水怪恐摧捽。1
老妪熟练地念起词,诡异的发音念得人如芒在背,再待一刻都觉得要被做法献祭了。
“生犀?”方霖怔住。
“别看。”徐琇急忙拉住他的手腕,将他往屋外扯。
方霖被一路扯到了门口,两人跨过门槛,站在屋檐下。
屋外的雨势渐小,变成了丝丝密密的毛毛雨,随微风轻飘到他脸上,带着些泥土的清新气。
方霖盯着自己被拉住的手,异样的情绪竟然都把恐惧掩盖,好半晌他才回过神问:“生犀是什么?”
徐琇深吸一口气,平稳住心神解释道:“生犀就是犀牛角。传闻烧生犀,能通鬼神。”
方霖骤然回头,只见桌上的烛火仍在燃烧,而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好似真的藏着什么似的,要撕破黑暗朝他奔袭而来。
他反手握住了徐琇的手腕,问:“你不是故意吓我的吧?”
徐琇掰开他的手,危言耸听道:“我们才说死者是从宁河里捞起来的,阿婆紧接着就烧生犀,你猜她想见到谁的魂魄?”
方霖大惊:“……她孙女??”
徐琇失笑道:“那你见到了吗?”
“……”方霖瞬间意识到他又被戏弄了!他恼怒道:“你不是不怕这些吗?那你拉着我出来做什么?”
“屋里太闷。”徐琇一本正经地解释。
方霖沉着脸:“许仵作的心思可真难猜。”
“首先,死者肯定是廖家村之人。”徐琇望着屋檐下滴滴答答的雨水,解释道,“是不是阿婆的孙女咱们确实无从证实,但阿婆是认识死者的,从先前她两次看到画像的表现就可以判断出。”
“若死者真是她孙女,为什么要否认呢?寻常人的至亲死了,不都该非常哀恸吗?”
“……这样的,能算寻常人吗?”
徐琇往漆黑的屋里望了眼,空气里隐隐还有那味道。
方霖不禁捂住口鼻,闷声道:“你别装神弄鬼。”
徐琇被他如临大敌的模样逗笑,旋即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有什么神神鬼鬼的我保护你。”
昨日才被方霖提醒要带武器,怕不能被照顾,今日徐琇便扬言要保护他。
雨已停住,灰沉的天被明亮撕开,洒下柔软的光线笼着徐琇。
方霖抬头便是这副景象,那双明眸里装着一个错愕的他,好似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划过他眼底的湖泊,泛起微微涟漪。
徐琇毫不察觉,自顾自地说:“阿婆这里很难探听到什么,不如……”
“去隔壁家问问。”方霖倏地起身,目不斜视,好似这样就能将方才心底的情绪掩盖。
当他们走到隔壁家院门前时,才发现并非是老妪家不与隔壁家相挨,而是隔壁家刻意将篱笆往内迁了几尺,不愿与老妪家相挨。
徐琇冷声道:“看来村里的人的确非常厌恶阿婆。”
方霖颔首,径直走入院中,敲响大门。出于方霖的威慑力,家中的六旬老汉毫无抵抗力地打开门,迎了上来。
老汉颤颤巍巍道:“你们、你们是村外人吧,怎么会去隐婆的家?”
方霖:“她家有什么讲究?竟去不得?”
“哎哟你们没发现?”老汉害怕地望了眼隔壁的院落,“她家没有活物啊!”
这个自然是早就发现了。
徐琇怪道:“兴许是她不养呢?”
“才不是!是她家养不活!”老汉一脸惊恐,“莫说是她家,就连我家的鸡鸭靠她家近了些,不出三日必死!”
徐琇与方霖对望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看向那收紧的篱笆。
原来隔壁家不愿与隐婆家挨着是这个原因,但把家禽的蹊跷死亡归咎于鬼神之谈,到底有些愚昧。
老汉见他们不信,又补了句:“你们离她远些,她八字太硬克人克鬼什么都克!住她家屋子里头的人,全都死了的!”
方霖目光微转,正欲多问几句,只听原来传来熟悉的喊叫。
徐琇惊道:“是林勤。”
两人追到院门口,只见林勤追着一个身影飞奔而过。
“别跑啊!我不会伤害你!”林勤大喊。
林勤的身后还跟着两个村民,一位上了年纪显然跑不太动,一位年轻力壮,很快就追上了林勤。
他们的目标都是跑在最前面的那位疯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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