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一纸状书满城风雨(一)
这一纸状书来得又快又狠,不知其中隐情又是如何,谁又是背后主导者,只怕是要搅得满城风雨才甘心。
不过,话又说回来,唐仕林出事之地不正好是荆州吗?
这事也太巧妙了。
几天过后,唐仕林将要流放北边的消息已经确认无误,一直被扣押在大理寺的沈云梵也传出了最新消息。官家亲自下旨,沈云梵身为右谏议大夫,不坚守本分,反而受所监临,杖责一百,罚俸五年,外派柳州。
谁也想不到沈云梵得到的处罚竟是降职而已,没有直接剥夺其官职,或者殃及沈家,已经算是幸运至极。
但,对于西跨院的人来说,这是一桩灾难。
前几天他们还信誓旦旦拿此事力压东跨院,现在沈云梵已定罪,唐家也垂危旦夕。那昔日坐满席位的主厅,现在已是人走茶凉,空有主人哭啼哀嚎声。
沈铭盛已被开封府放出,他头上缠着绷带,昔日肆意风发的少年,如今站在外祖唐家,也只有紧闭嘴巴,双目空洞朝天的份。
沈铭长倒好上一些,他静静站在沈唐氏和沈钰琪身边,眉毛越皱越紧,像是一夜之间老成了不少。
唐家小辈好不容易聚集在一起,却是只能呆呆站在一角看当家主母和姑姑抱在一起痛哭。
几个年龄稍小的女眷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今就算她们不关心朝堂里的政事,也知道唐仕林不日将要流放北境。
任她们平时家宅争斗不休,现在主君出事,她们也是在劫难逃。
她们看着唐老太太哭得撕心裂肺,一时间,不知是哭自己,还是哭唐家不幸,已放下名门礼仪,失声痛哭。
唐老太爷自府外回来,这几日为自己唯一的嫡子奔波于官宦之间,从前与他交好的大臣要么闭门不见,要么称病不见,在求助无门之后,他一时之间竟老了十岁。
本来他还有五年便可告老还乡,多年积累的人脉一朝之患便被销毁殆尽。
他把黑色幞头抱在怀里,步履蹒跚,脸上苦笑,口里叨念着什么。
等人凑近一听,才知道他说的是“家门不幸”四字。
在外面碰了满头灰,回到府内也不得安生,整个唐府人心惶惶,主子不管事还抱团痛哭,唐老爷一直抑制的一口老血终于吐了出来。
这一口血撒在青石地上,落在众人的目光中,徒然惊恐。
“老爷”,唐老夫人惊叫出口,眼睛瞪的老大,满目惊恐担忧,挣扎着要起身,奈何坐得太久,没走几步便一脚摔倒在地。
屋内鸡飞狗跳,众人乱手乱脚,有的喊祖母,有得叫母亲,有的叫祖父等等。
通许名门唐家也在这场混乱的“闹剧”中跌落。
新的势力也借此渐渐凝聚而成,三年后将迎来曙光。
大半个月过后,沈姝写给平江外祖父的信在快马加鞭之下终于收到了回信。
这日,艳阳高照,秋风萧瑟,天气越发转凉,院子里的落叶已经堆压成金黄色小山丘,拾花手里拿着扫帚比划着,沈姝坐在院子里细细阅读外祖父的回信。
一旁花架上的菊花开得秀丽淡雅,自三叔差甲魁送过来后,她便亲自把它们移到花架上,在这枯燥无味的秋风里,再秀丽淡雅也显得鲜艳夺目,它们像是互相竞争要一展英姿。
主屋榻边墙上挂着的一副字画竟把秋菊这样的势头描绘得一般无二。
秋实从主卧出来,一看沈姝竟穿着单薄的外衣坐在外面,转身从主卧拿了件披风出来,一边往沈姝肩上盖,一边担忧道:“姑娘,外面风大,还是先回屋内吧”。
被说之人,不但不理会,还摆了摆手表示无妨,道:“雨侵坏瓮新苔绿,秋入横林数叶红。难得秋意渐浓,我总得见见才好”。
知道自家不寻常的主子心情正好,可秋实还是要责备的,道:“姑娘不懂,可春华也不知道给姑娘披上一件披风,若是弄坏了身子,回头夫人肯定心疼”。
说着,眼睛在院子里扫了一圈,也没看见春华,秋实便隔的老远问正在对着树木发呆的拾花,“春华呢?”。
被问之人一愣,才悠悠领悟,行了礼,回应道:“春华姐姐去找东西了”,至于找什么东西,她也不清楚,得问主子了。
被谈论的春华笑吟吟的出现在院门口,手里拎着一个竹篮子,好像是去了一趟东厨。
“姑娘,我拿来了,东厨的桂娘子说这些都是最新鲜的,不够用让咱们再去挑”,听着声音是十分高兴,像是邀功的孩子似的。
沈姝笑着说好,把信一一折叠好,再塞回信袋里。
见两人都不肯多说,秋实和拾花很是好奇那篮子里装的到底是何物。
等春华把盖在上头的蓝色衣布揭开,竟是鸡蛋大小般的芋头。
“哇,姑娘是要烤芋头吗?”,拾花眼睛发亮,垂涎欲滴地看着篮子里的芋头。难怪姑娘让她注意落叶堆和花木的距离。
院子里落叶越来越多,这几天,沈姝总是想起了那几年在平江老家。
残缺的印象中,自母亲怀了祁哥儿,沈姝长到五岁时越发不受父亲母亲关注,好在府内对她的吃住穿方面从来不缺供给。
家中只有祖父和三叔父会记得她。
尤其是三叔父每带她出去秋游时总会寻几堆落叶烤芋头。
等祁哥儿两岁大之时,三叔考取功名。
年仅五岁的沈姝病好之后,被送到外祖父家的她过上了一段无法无天的日子。
大表哥带着她漫山遍野地跑,三表哥明明嘴里总是说着各种嫌弃他们的话,可每次出去,他都会跟着,从来没落下。
她记得有一次,她连坑带骗让大表哥在他的院子里积攒了好几个院子的落叶。
大表哥原以为她是一时兴起,堆起来玩玩。
可等沈姝从怀里扒拉出几个鸽子蛋大小的芋头,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只见沈姝手里拿着从东厨里顺手偷出来的火折子,一把点燃了落叶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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