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一纸状书满城风雨（二）

　　当真是好大的一把火，把大表哥的整个院子都照得发亮，吓得四表弟号啕大哭，紧接着，院外竟响起一阵敲锣声，有人大喊“走水”了。
　　等火被扑灭，四个小人白嫩嫩的脸蛋儿全是碳灰，让怒气冲冲从外院赶过来的外祖父和外祖母责备的心情顿时没了，外祖父反而憋着笑意骂了他们一顿。
　　等外祖父问起是谁的主意，大表哥站了出来，三表哥挡住了她拿芋头的手，四表弟只知道哭。
　　她想，那时外祖父和外祖母肯定是瞧得一清二楚。
　　一般她犯了错，事后外祖父都会像平常一样只斥责表哥表弟一顿。
　　那天，外祖父竟然笑了，好笑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对侍从道：“去东厨挑些上品的芋头，要那么大的”，还对着他们比了比手势。
　　之后，大表哥院子里的花草隔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长出来。
　　沈姝拿着芋头，眼光柔和又眷恋，嘴角微微上翘，像是回应拾花，道：“是啊，秋至，也该取取暖了”。
　　秋实觉着这话怎么不对，到底注意力还是
　　是被春华带回来的芋头给转移了。
　　替沈余氏医治的大夫已经找到了，是整个平江最是擅长风寒疾病诊治，前些年曾替沈余氏诊脉开过方子。
　　直至今年，沈余氏病情再度复燃，还是需要老医师来看了，她才放心。
　　外祖父已经把人从平江护送过来，书信已到，想来再过几天，人也差不多到了。
　　这半个月来，她收到的信比以往要多得多。
　　居多是朱之章送来的，说多的无非是西跨院之事，还有延安候府一事，听说官家下令严查苏瑾颜被害之事，也算是安抚了朝中老臣，甚至还有关于陆睿言的事。
　　汴京是多事之秋，沈府也不得安然。
　　就连三叔父那日送来的口信也问起她是否见过翰林学士承旨陆睿言陆大人。
　　要说见过是否，肯定是见过的，那是在街上远远瞧过几次这位年少起便一路青云，名声高望陆大人的官辇。
　　当时甲魁听了她这句原话之后，表情十分稀奇古怪，等她问了头彩之事之后，才知道三叔为何要问她这样莫名其妙之事。
　　少不得，她让朱之章也偷偷留意了一下，她可不想有人在她背后一直睁着一双眼睛监察她的一举一动。
　　只是这人毕竟是当朝三品官员，行事来去极为谨慎，身边都是亲信，到手的消息也少到不能再少。
　　不过想来，正三品大官员哪有这般闲情逸致管辖小官员的家事，人家就是来送送茶杯而已，之后也毫无交集。
　　毕竟，愿赌服输嘛！
　　“姑娘？姑娘”，秋实叫了几声不知想什么的沈姝，道：“火堆已经起好了”。
　　沈姝应着好，方才想远了。她撸起袖子，加入了烤芋头的队伍。
　　第二日，西跨院再次传出了动静。
　　原是要堵上的院门一直被耽搁了大半个月，东院下人自那日起都避开西跨院的人，不再踏过这道院门半步。
　　只是料谁也想不到，沈唐氏居然独自一人穿过此门踏进了东跨院。
　　她现在的模样，不再是那个眼高于顶的唐氏嫡女，也不再是手掌沈家主权居高临下的沈二夫人。
　　沈唐氏灰溜溜地来，直接跪在逸央堂的门前，模样十分可怜，用悲痛交加以泪洗面等词来形容也不为过。
　　“老太太，儿媳知错了。看在铭长铭盛是沈家亲骨肉的份上，我求您给条活路，求您给条活路”。
　　头磕在青石地板上声声作响，不一会红肿交加，大块的鲜血蔓延在额头上，“滴滴答答”的往下流。
　　童妈妈从逸央堂主卧出来，脸色阴沉，说实话，她对这二夫人一直没有任何好感，若不是当年唐家道德绑架，西跨院那位又好这一口，老夫人断绝不会允许沈家娶了窝吸血鬼回来。
　　“老太太请您进去”，不喜归不喜，但该有的礼数，童妈妈依然会遵循。
　　沈唐氏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激动道：“谢谢你，童妈妈”。
　　童妈妈显得平静很多，唏嘘道：“二夫人您实在客气了，奴婢只是依照主子办事，不敢担这个“谢”字”。
　　沈唐氏听了，脸上一白一红的，好不精彩，却还是厚着脸皮说声客套话。
　　进了逸央堂的主卧门，沈老夫人坐在软榻上看书，这时候的天气还不算太冷，屋里只点了熏香，却也格外暖和。
　　与她跪在外面冰凉的青石板上形成了巨大反差，沈唐氏心里怒骂，眼睛闪过一转即逝的阴黯。
　　还没到沈老夫人跟前，沈唐氏直接认了错，态度十分诚恳，语气也低到不能再低，道：“娘，我知错了，您现在让我去干什么都可以，只要，只要不让我去平江”。
　　闻言，沈老夫人书不离手，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神情毫无波澜地道：“说完了？”。
　　“我，娘，您看，长哥儿和盛哥儿还小，眼看还要参加明年秋闱，西跨院得要个长辈主持日常事务，还有，琪姐儿，琪姐儿可是您看着长大的啊，她那么小，她身边需要有人给她谋划一二，将来若是遇上了个表里不一的，再遇上一个不好的婆家，我这个当娘日子可以过得不好，但怎么忍心看着他们跟我遭罪”。
　　沈唐氏号啕大哭的样子，加上这一番话下来，还真是感天动地。
　　可却触摸到沈老夫人的底线，她把书放在腿上，眼神犀利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沈唐氏，话语之间不再见情感。
　　“好一个“贤妻良母”的样子，当初怎么不曾想过东窗事发，长盛两个哥儿有可能会受此牵连呢？你如今一口一个给条活路，却想你还不去承认自己的错误，还来讨价还价”。
　　沈老夫人觉得也没必要说太多，没给沈唐氏说话的机会，又继续道：“你走吧，以后不准再出现在东跨院”。
　　长盛哥俩这些年心胸越发狭窄，性情高傲，而沈钰琪养成个攀龙附凤的样子，西跨院未来的主子真是多亏了这对豺狼虎豹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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